可你父親如今哪不熱了?


    他隻是虛。”


    她詳細地解釋起藥方來:“鱉甲行厥陰而消癥瘕,半夏降陽明而消痞結,柴胡、黃芩,清瀉少陽之表熱,人參、幹薑,溫補太陰之裏寒,桂枝、芍藥、阿膠,疏肝而潤風燥,大黃、厚樸,瀉胃而清鬱煩,葶藶、石葦、瞿麥、赤硝,利水而瀉濕,桃仁、烏扇、紫葳、蜣螂、鼠婦、蜂窠,破瘀而消癥也。”


    景色尚聽她說的這般頭頭是道,最後的疑慮也去了。


    一時藥丸煎成,劉秀讓黃門取了清酒來給景丹服藥。


    藥是燙過的,進到胃裏後持續發熱,景丹連吞了七顆藥丸後覺得整個人都熨帖起來。


    服藥完,景丹再不作停留,辭了帝後出宮去。


    景尚未曾從軍,不能陪父親一起去,隻能再三叮囑母親早些來信。


    甄氏這夜一直緊張地盯著景丹。


    景丹好笑:“就算是神藥也沒有這麽快的。”


    甄氏也笑:“是我急切了。”


    ☆、第兩百八十八章 往事


    一  往常景丹犯病,先遍體冰涼,寒戰不止,再體熱頭痛,最後出身汗後熱消痛除,方能入睡。


    運氣好的話,也得折騰上兩個半時辰。


    而景丹多半都是夜裏犯病,每每等他終於合眼睡著,已然是破曉了。


    甄氏便索性不睡了,去把家中裏裏外外的事物安排好後才躺上兩三個時辰。


    如此數月晝夜顛倒下來,怎能不形容憔悴呢?


    苦嗎?


    當然苦。


    可起初甄氏連苦都感覺不太出來。


    因為恐懼更甚。


    她怕,她怕留不住夫君。


    少年夫妻,情深義重,多希望能走到白頭。


    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如今眼看著日子安穩了兒子也大了,到了快能享福的時候了,怎麽天降橫禍呢?


    她深吸了口氣,絞了帕子給景丹擦臉:“還熱不熱了?”


    也不知是不是入了秋夜裏涼起來了,景丹覺得今天身上雖然依舊滾燙,但也不似往日那麽難熬了。


    “好多了……”他伸手止住甄氏,“等等出身汗就好了,你也別忙了,趕緊睡下吧。明天打起仗來,你哪還能有機會補覺?”


    甄氏柔順地點點頭,“行。”


    可話雖這麽說,她仍是守在景丹身邊。


    景丹知她執拗,便索性閉上雙眼,想著他睡熟了她也就安心了。


    身上熱的很,汗又不止,實在是很難入睡。


    可躺的久了,睡意竟也洶湧侵來。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


    眼見景丹睡著了,甄氏方才輕出了口氣,又絞了帕子給他擦了擦臉。


    車中沒有刻漏,甄氏沒法知道時辰。


    但她想離天亮最多也就兩個時辰了,便連釵環也沒卸下,和衣擁被靠坐著打盹。


    沒安生躺下到底是不舒服,耳邊馬車軲轆聲、盔甲摩擦聲、馬噴氣聲也一直沒斷過,攪的甄氏始終都未曾熟睡。


    躺坐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後,甄氏手腳發麻的厲害。


    她想著已經破曉了,便索性睜開眼來。


    景丹還在睡著,呼吸聲平穩綿長。


    甄氏很是欣慰,也不叫他。


    她伸手輕輕推開了車窗,她想看看弘農郡如今什麽樣子。


    可——


    窗外怎麽會是一片漆黑?


    既沒有城牆,也沒有戰火。


    她心下驚愕,把車窗開的更高了。


    深沉的夜空中幾點寒星對她眨著眼。


    甄氏瞪大了眼,狂喜從她心裏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這是還在夜裏?


    那豈不是說景丹昨天犯病隻用了最多一個半時辰?


    她捂著嘴,怕自己啊出聲來。


    皇後給配的藥看來是真對症了。


    她心下立時喜不自禁。


    但她生性謹慎,怕叫景丹空歡喜一場,所以等景丹醒來後也沒有告訴他。


    反倒是景丹臨出發時告訴她感覺今天狀態不錯,讓她放心。


    她笑著點了點頭。


    可心裏仍是忐忑不安。


    好在直到遲暮鳴金收兵時,既沒有人跑來告訴她打了敗仗,也沒有人通知她景丹又犯病了。


    等到三天後漢軍攻破弘農郡,景丹策馬當先率軍入城時,她終於含淚道:“夫君,你有沒有發現你已經兩天沒有犯病了?”


    景丹這幾天都忙著用兵遣將,三餐都是胡亂對付著用的,哪還顧得上關心自己的身體?


    經由甄氏這麽一說,他才發應過來。


    是啊,他還帶著病呢。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馬聲嘶鳴他聽不到了,百姓歡呼他聽不到了。


    他眼前隻有淚流滿麵的甄氏。


    他深吸了口氣,聲音像洪水般灌入他耳中。


    ……


    弘農郡的捷報傳入卻非殿時距離景丹走不過才五天的時間,劉秀一麵派使者前去慰勞嘉獎景丹,一麵和郭聖通感慨她的醫術高超。


    她站在望樓上,俯瞰著早就平靜下來的洛陽城,回過頭對他淡淡一笑。


    她越來越清醒地意識到,她的醫術不是用天賦可以說的清的。


    前世學過嗎?


    又是誰教的她呢?


    她不知道。


    而且,知不知道又如何呢?


    都是過去的事了。


    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被飛鳥送來,劉疆深吸了一口氣,笑著撲進劉秀的懷裏。


    “父皇……抱抱……”


    劉秀笑了。


    郭聖通也笑了。


    他們都不知道,前世時景丹在臨危受命後死於軍中。


    歷史又一次悄無聲息地被改變。


    ……


    ju花開遍洛陽城的時候,足斤重的大螃蟹被送進了卻非殿。


    然而,這一切都和身為孕婦的郭聖通無關。


    她隻能用目光注視著劉秀,看他吃了一個又一個。


    而後望向自己的孕婦餐,慢吞吞地吃起來。


    劉疆一點都不明白母親的難過,對他來說什麽都沒有蝦仁燉雞蛋好吃。


    他已經長了兩個門牙,喜歡用牙咀嚼食物的感覺。


    齊越寶便不再把蝦仁剁的碎碎的,而是整個地放進來。


    劉疆很喜歡這樣,吃的一臉幸福。


    用過晚膳後,一家三口會一起出去走走。


    時辰若還早,他們會走上復道,看夕陽一點點爬滿宮城。


    一天很快。


    可在這時又很慢。


    ……


    下元節的前一晚,下了場大雨。


    這雨沒有半點徵兆,忽地就來了。


    狂風驟雨很快就驚醒了郭聖通。


    沒有打雷,但她仍是有些擔心自己睡的劉疆。


    劉秀將醒未醒地睜開眼,又迅速地閉上。


    他伸手把她按回去,手在她背上連拍了幾下,含糊地道:“青素陪著他呢。”


    青素做事一向穩妥,劉疆也喜歡她,她相信劉疆真醒了青素也能很快哄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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