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刻多鍾,劉秀終於見到了用性命換來的軍報。


    彼時,劉疆已經睡下了。


    郭聖通提著心看著他麵色沉重地讀軍報。


    殿中沒有人敢說話,隻有刻漏按部就班滴滴答答都走著,響雷般地滾在每個人的心頭。


    興許是習慣使然,劉秀看完軍報後很自然地遞給了郭聖通。


    而她想也沒想地就接過了,等讀上三行後才反應過來這算不算幹政。


    劉秀顯然沒有和她計較這些的心思,他等郭聖通讀罷後嘆氣道:“遠水是救不了近火了。”


    蘇況沒在弘農軍停留,而是燒殺劫掠一番後領兵北上奔洛陽而來。


    就算沿途遇阻,後天清晨洛陽城下也要起戰火了。


    郭聖通問他:“陛下是要召景丹嗎?”


    劉秀點頭,“別無他法了。”


    他當即寫了手令讓趙昌海去宣景丹進宮,“……弘農逼近京師,知將軍病,但得將軍威重,臥而鎮之可也。”


    又令護軍悉數帶甲,巡防宮城。


    再給留守諸將分配好任務,令守洛陽東西南北四城門。


    同時緊急徵調城中米麵糧油,以備圍城之需。


    最後下令,鼓勵城中青壯男兒持武器入軍中協同守城。


    一道道命令經由趙昌海的手,漸次傳達下去。


    如此這般,沒用上半個時辰,闔宮便都知出了大事,不免四處走動問詢。


    ☆、第兩百八十六章 馬革


    一  後宮在此時更不能亂,郭聖通放權給青素,“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隨意走動。


    若有違者,斬。


    造謠生事者,斬。


    藉機鬧事者,斬。”


    她一連說了三個斬,青素明白對於向來鮮少責罰宮人的皇後來說,此時她是真拿起了鐵血手段。


    這當口,誰要是行差踏錯一步,都免不了一個死字。


    但也隻有如此,才能壓住恐慌,控製住局麵。


    青素當即斂衣拜下,“請殿下放心。”


    青素出殿後,即令卻非殿中黃門持刀劍分往四處看守宮人。


    景丹被夫人甄氏和兒子景尚合力抬上馬車時,已經入睡了的洛陽城早已躁動起來。


    放眼望去,一盞又一盞的燈火亮了起來。


    隻是大多數百姓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單純因為好奇和恐慌起身查看一番罷了。


    等見得門外有一列列甲兵士策馬巡視,都當是要出軍往外征伐,看了會熱鬧便哄了妻子兒女回去睡下了。


    景丹躺在車內,堅持讓夫人推開車窗。


    甄氏不肯,“如今夜裏也有寒氣了,你又一向怕冷,還是別開窗了。”


    景丹病中虛弱,沒多少力氣說話,隻用手執拗地指著車窗。


    景尚知父親心意,當即俯身貼耳問道:“父親是想看看洛陽城的夜色嗎?”


    景丹點頭。


    景尚立時便忍不住淚目,他明白父親這是做好了應召領軍的準備了。


    而父親這場瘧病生了快有大半年,把父親折磨的元氣大傷,哪還經得住馬上征戰?


    可如今父親能說不嗎?


    所以,父親這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甄氏也明白過來,她不敢看景丹,咕噥了一句你就是什麽時候都不肯聽我的話後,到底還是推開了車窗。


    景尚把枕頭墊在父親身後,扶著父親坐靠起來。


    清涼的夜風穿窗而進,撲在景丹臉上。


    他專注地望著夜色中的洛陽城,時有騎士知這是櫟陽侯車駕,勒馬向他行禮。


    對於軍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叫人高興的了。


    景丹唇邊一直噙著淡淡的笑。


    他的馬車一直暢通無阻地到了卻非殿外才緩緩停住。


    甄氏和景尚先跳下馬車,想要將景丹扶下來。


    景丹擺手拒絕,他咬牙站起身,不許人扶,自己跳下了車。


    他想,陛下希望見到一個大病初癒的景丹。


    他對匆忙迎上來的趙昌海點點頭後,不容置喙地對母子倆道:“你們就在這等我吧。”


    甄氏怕景丹摔倒,還想伸手去扶景丹,但景丹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健步如飛起來。


    須臾間,便大步進了殿中。


    甄氏瞪大了眼。


    景尚深吸了口氣,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母親感慨道:“我父親真是英雄,真是英雄。”


    ……


    劉秀甫一見到景丹,不免嚇了一跳。


    他比劉秀上次召見他時瘦削了許多,都有些脫相了。


    劉秀忙叫坐下,“事態緊急,卿無須多禮。”


    景丹不肯,依舊行禮拜下,他笑道:“陛下這是還記著臣上次的窘態,怕臣又出醜?”


    他麵色暗沉的緊,一雙眼睛倒是明亮的很,炯炯有神。


    像極了暗夜中餓極了的狼,又似燃到最後愈發光芒璀璨的燈火。


    “臣托陛下掛心,在家休養到如今,已然痊癒。


    不過是病去如抽絲,恢復的慢了些,已經不要緊了。”


    ……


    郭聖通聽著景丹到後,便從側門躲了出去。


    清淡的月華一傾而下,給萬重宮闕蒙上了層迷濛的紗。


    隻是,今日因著隨處可見的帶甲兵士在巡邏,夜色也靜不下來,有種浮躁感冒了出來。


    她帶上殿門後,站在廊下嘆了口氣。


    前世也是這麽一波三折嗎?


    郭聖通不知道。


    她不確定如今局麵是不是也是變數。


    就像陰麗華一樣。


    說到陰麗華,她後來又從劉荷花嘴裏聽說過幾次。


    絕色美人,不論到哪都會成為話題,這是避免不了的。


    而有關陰麗華的,多數都是讚譽和艷羨。


    劉荷花說,馬成隨蓋延去平定割據東部的劉永後,陰麗華把家裏裏裏外外都擔起來了。


    她性子溫柔賢惠,和婆母小姑都處的極好。


    聽說,就連小姑的婚事都是她拿的主意。


    郭聖通默默聽著,從不發問。


    今生,她和陰麗華並沒有太多交集,她沒有理由關切她的生活。


    但很奇怪,聽說陰麗華過的好,她心中竟平靜的很。


    既沒有不屑,也沒有不快。


    她隻是有些感慨。


    她想,前世時,即便陰麗華是最後的勝利者,但她就真的開心了嗎?


    前世的自己說過,陰麗華和她一樣也是占有欲極強的人。


    而她還不像郭聖通會把情緒發泄出來,那麽她會更痛苦。


    這樣忍到最後,恐怕勝利也沒給她帶來多少喜悅。


    這麽一想,她們不過都是被命運愚弄的可憐人。


    如今很好,她很幸福,她也很幸福。


    “殿下——”


    羽年輕輕戳了戳她。


    郭聖通回過神來。


    “您看,那是不是櫟陽侯夫人?”


    她順著羽年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在梧桐樹下見到了甄氏和其子景尚。


    母子倆應該是送景丹進宮來的,隻是為什麽待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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