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她前所未有的不安。


    隻有孩子能稍微安撫她。


    劉秀說是很快回來,可到了夜幕四合後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吩咐常夏上晚膳。


    常夏遲疑:“君候說回來的,夫人再等等吧。”


    她搖頭,十分肯定地道:“他一時半會回不來,先上膳吧,我餓了。”


    常夏不明白她為何能如此肯定,但還是順從地退下去了。


    晚膳很快便上來了,郭聖通坐在食案前味如嚼蠟,勉強自己用了半碗飯便擱了筷子。


    她按著心口問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能有什麽大事發生?


    總不能是劉秀要帶回那個貴人吧?


    可軍營中,哪去給他尋什麽絕世美女?


    她望著黑沉沉的天,暗忖這會不會,但不意味著永遠不會?


    真到了那時,她該怎麽辦呢?


    叫人亂鞭打死那女子,以絕後患?


    她不會。


    她恨的永遠隻是劉秀,而不是那女子。


    她很清楚地知道,男人想變心,什麽能阻擋住他呢?


    那麽便什麽都不做嗎?


    不。


    她已經做了。


    她四處施恩,結交諸將家眷。


    可仔細想想,這又有什麽用呢?


    難不成他們能背棄劉秀不成?


    但總歸比什麽都不做的好,不是嗎?


    又過了半個時辰,劉疆醒來,睜眼就要哭。


    她無暇他顧,忙抱起他給他換尿布擦身。


    正忙亂間,忽地有亂糟糟的腳步聲響起。


    到了門外,腳步聲止住。


    郭聖通抬眼看去,是羽年。


    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夫人……剛剛有人來回話說是君候稱帝了……君候……不……陛下說剛剛登基,諸事繁忙,今天隻怕回不來了……”


    稱帝?


    她話音一落,滿屋的人都先是一愣而後狂喜著跪下祝賀郭聖通。


    君候既稱帝,那夫人便是皇後了。


    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還不是一榮俱榮,自然再高興不過。


    他們全都激動地望著她。


    眾目睽睽之下,身為主角的她卻楞了神。


    稱帝……


    她聽見她的心間有什麽咚地一聲落地,而後那纏繞了她大半天的不安倏然散去。


    原來是要應在這。


    看來前世時,劉秀也是在此時此地稱帝。


    那麽,那時的她會是什麽心情?


    她眼簾微垂了半刻後,忽地粲然一笑,叫常夏看賞。


    一片歡聲笑語中,所有人都隻當她方才是喜得愣住了,沒有人想到她會憎惡這一刻的到來。


    因為,誰都不知道她這個皇後將來會拱手讓人,而要拿回來她還不知為付出多少血淚。


    她覺得累極了。


    她雖然對這一天的到來早有準備,但沒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


    從今以後,她的人生便要變得更加豐富了嗎?


    立後,廢後,尊太後。


    實在是豐富啊。


    她靜默地看著眾人高興,覺得前所未有地寂寞。


    她摟住懷裏的孩子,沖他笑。


    孩子回之以笑。


    他的眼眸如此幹淨,笑容如此純潔。


    她真不想叫他長大。


    她俯身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唇邊的笑變得真切起來。


    床榻隻睡她和孩子,寬敞地嚇人。


    她哄孩子睡著後,許久都睡不著。


    也不知劉秀這會在忙什麽?


    謀天下並不是他的本意,但這一路走來,手握權力的感覺想必還是牢牢吸引著他。


    他如今該是很高興吧,即便天下未定,但想來也是喜悅的。


    他肯定還會迫不及待地叫人傳消息到長安區。


    因為,他想和更始帝一起分享他的喜悅。


    今年稱帝的不止劉秀一個,誰都覺得自己會是笑到最後的幸運兒。


    畢竟,四月蜀中自立稱帝的公孫述看起來也挺像那麽回事。


    公孫述出身官宦之家,其父在哀帝時為河南都尉,公孫述因此得為清水縣長。


    其父因其年幼心憂之,便遣門客隨從上任。


    不到月餘,門客去而復返。


    其父問之,門客讚嘆說公孫述能力過人,實在是不需要人輔佐。


    而後,公孫述用行動證明門客所言非虛。


    他把治下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為之敬服。


    太守因此使他兼攝五縣,王莽後又任公孫為導江卒正。


    劉玄即位後,各地豪強起兵呼應。


    公孫述殺南陽宗成後依仗著蜀地險難,趕走了更始帝派來的柱功侯李寶和益州刺史張忠,自立為蜀王。


    後覺稱王還不夠,索性登基稱帝。


    國號大成,尚白,建元龍興。


    可沒有用的,公孫述並不是漢室宗族,他在大義上便得不到天下人的擁戴。


    天下思漢,哪怕王莽篡漢前的漢有種種不堪。


    但時至今日,人人都隻願想起文景之治,想起武帝馬踏匈奴的威風。


    所以,連把更始帝嚇得寢食不安的赤眉軍也在其後立漢室宗親為帝,以此來光明正大地取代更始帝。


    他們立的是城陽景王劉章的後裔——劉盆子。


    在此之前,劉盆子不過是個放牛娃。和其兄劉恭、劉茂被掠入軍中候後,劉盆子仍舊放牛,隻不過變成了給右校卒中劉俠卿放牛。


    六月赤眉軍至鄭後,樊崇為了師出有名,為了鼓舞連打勝仗卻盼著回家的將士們,求助於巫師。


    赤眉軍多為齊人,齊人對能帶來上天旨意的巫祝深信不疑。


    巫師求神後,言城陽景王劉章的後代當為天子。


    於是樊崇在赤眉軍中遍尋於營中尋劉章後裔,共得七十餘人。


    仔細算下來,劉盆子兄弟和前西安侯劉孝同劉章的血緣最近。


    熱衷於讓上天決定的赤眉軍決斷不定後,便採用了抽籤的方式。


    劉盆子是最後一個抽籤,但偏偏抽中了。


    赤眉軍上下以為此為天意,就此立劉盆子為帝。


    郭聖通不知道這個十五歲的孩子有沒有能力當皇帝,但她想樊崇那樣的人怎麽會容許真有人取代他?


    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和劉嬰一樣的傀儡。


    這樣的世道中,有的人巴不得有個劉姓,也有的人正是因為劉姓而徹底地改變命運。


    就像她為真定翁主之女一樣,命運早早地給他們劃好了前進的軌道。32


    ☆、第兩百三十九章 封後(兩章)


    六月流火天,暑熱在東方剛剛破曉便爬上了窗欞。


    等著陽光普照大地時,廊柱已經被曬得滾燙。


    屋子裏的冰山在半夜就化完了,初到一地也沒得補給,郭聖通一大早就被熱起來了。


    她昨天思慮多了,睡得晚,精神頭有些不足。


    用過早膳後,為了叫自己清醒點也為了納涼,她抱著劉疆去後院的竹林散步。


    竹林是羽年發現的,她一到哪總是滿懷著熱情四處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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