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馬後,一路浴血奮戰,總算殺出了條生路。


    疾奔至一處山穀後,劉秀猛地勒住韁繩。


    太靜了,靜得反常,靜得鳥雀聲都沒有。


    耿弇催馬到劉秀身旁:“主公,有些不對勁。”


    劉秀點頭。


    山穀裏透著一股殺氣。


    他從前在鄉間常聽人說殺氣,彼時不以為意,但在領兵後在沙場間打滾的久了,他不得不承認確實有殺氣一說。


    隻是容不得他多想,身後已經隱約傳來號角之聲,敵軍追上來了。


    劉秀把心一狠,霍然從腰間抽出刀來催馬往前。


    “錚……”


    數千精騎隨後整齊劃一地抽出戰刀,轟然向前。


    伏兵從山林中躍出,和追兵一起嘶吼著沖向他們。


    耿弇勇武,領兵死戰。


    戰馬跑動間,大地都跟著發顫。


    人頭削落後,像瓜果般掉落在地上,睜著大眼望著被砍斷了手仍在拚死奮戰的戰友。


    他們從午後一直殺到日暮。


    所有人都不知疲憊,一直在重複地砍殺,直到摔落在地上,直到被沉重的馬蹄踩得血肉模糊,再也爬不起來後才終於忘卻自己的使命沉沉睡去。


    血是腥的。


    尤其是許多許多人的血。


    風漫捲過來時,那股腥氣叫許多人都想哭。


    躺在地上的,都是他們的兄弟啊。


    可是沒法帶他們回家,隻能叫他們躺在這冷冰冰的雪地上。


    ……


    殺出重圍後,劉秀已經聯繫不上大部隊了。


    他心急如焚,卻還是耐著性子一麵在一個小村落修整,一麵派突騎出去打探情勢。


    昨夜,終於和大軍聯繫上了。


    他領軍連夜出發,途徑此地時觸景生情,忍不住下了馬。


    一場大雪給他們做了棺木。


    天際邊漸漸染上了橙紅色,那是太陽在冒頭。


    他抬起頭來望著。


    紅日躍出,千萬縷金線迸射出的那一刻刺得他有些想哭。


    耿弇上前道:“主公,走吧。”


    劉秀點頭,回身翻身上馬。


    他在心底對自己發誓,這樣的失誤絕不容再犯。


    多麽好的兒郎啊!


    他怎麽能再白白叫他們送命?


    他深吸口氣,催動戰馬。


    他要回薊縣,一刻都不能再等。


    這次失蹤後最叫他意外的是桐兒,她竟然半點都沒有驚慌,反而代他控住了局麵。


    敵軍見守軍整肅不敢輕舉妄動,到後來甚至星夜拔營而走。


    他初聞信後,背上都起了一層冷汗。


    他失蹤的消息也傳到了敵軍陣營後,若是敵將勇氣足夠,管它是真是假,隻要使人前去叫陣說劉秀已死,守軍必將士氣受挫。


    而大半主力他都撒了出去,一時半會地根本沒法援救薊縣。


    險啊。


    太險了。


    差一點薊縣就要變成第二個小長安了。


    “桐兒……”


    劉秀暗自低喃著,他心下真是百感交集。


    累得即將臨盆的妻子為他擔驚受怕不算,還得叫她勞心勞力。


    那時,她一定很怕吧,一定很想身邊有個人給她依靠吧。


    迎娶桐兒時,他對嶽母許諾會一生一世待桐兒好。


    就是這麽好的嗎?


    幸好嶽母此時不在薊縣,否則他都沒臉回去了。


    一路急行軍,不過午時便到了城郊外。


    他騎在馬上,看著那本就低矮的房舍叫白雪壓得更低了,幾縷炊煙裊裊升起,撲麵而來的煙火氣拂淡了他身上的血腥氣。


    他明顯感覺到,身後的將士們緊繃的心弦都為之放緩了。


    耿弇朗聲大笑著回頭:“到家了!”


    將士們堵在喉間的雀躍再也忍不得了,一時間歡聲雷動。


    剛一進城,還未來得及和諸將多說,便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來人轉瞬間便到了跟前,他滾鞍下馬後朗聲道:“主公,主母要生了,請您速速回府。”


    劉秀和諸將全都愣怔了一下。


    “什麽?你再說一遍!”


    劉徹覺得渾身血液被凝固住,腦子裏嗡嗡作響。


    桐兒要生了?


    這才八個月啊!


    早產了?


    他當即翻身上馬往回趕。


    等著匆匆到家後下地,他腳下都有些發飄。


    若是他沒有輕敵妄進,桐兒怎麽會去麵對如此難關?


    她才十六,尚未見過什麽風雨。


    情勢把她推上去,她努力應對,但心下到底還是惶惑恐懼的。


    侍女迎上來要服侍他更衣,他擺手拒絕:“夫人怎麽會提前生產?”


    侍女搖頭,道不知。


    他便大踏步往產房去。


    剛走到門口,他便聽到聲聲絕望無助的哭嚎。


    他站在外間急得跺腳,這是順利還是不順利啊?


    常夏被他叫出來。


    “夫人怎麽會提前發動?”


    常夏看了他一眼,“夫人是聽著您回來的消息,一高興……”


    原來是情緒太過激動。


    他又問:“辱醫怎麽說?”


    常夏:“辱醫說夫人和孩子狀態都很好,您不用擔心。”


    說話間,哭喊聲漸漸小了下去,到最後竟是聽不著了。


    劉秀和常夏的臉一下煞白了,劉秀急得就要往裏間沖。


    常夏忙攔住他:“產房汙穢,又全是女人,您不好進去。您別急別急,我進去看看。”


    很快,常夏便出來了。


    她笑著告訴劉秀:“夫人是睡著了,生孩子也不是一直疼。”


    他鬆了口氣,緩緩坐下望著刻漏開始等。


    這一等便等到了入夜才有動靜。


    他聽著裏間的哭喊聲,急得坐不住。


    他原地踱步了一個多時辰後,終於聽得裏間有歡呼聲傳來。


    緊隨其後的是嬰兒響亮的哭聲。


    這是生了?


    聽起來,似乎順利的很。


    這就好,這就好。


    他心中滾滾發熱起來,雀躍的不知道怎麽才能把這滿心激盪的情緒發泄一二,手心裏泅滿了黏濡的汗。


    他立時就往裏間沖。


    這次,誰勸都不好用。


    他之前不進去是因為進去也幫不上什麽忙,弄不好還倒幫忙。


    可這會,孩子生下來了,他得去看看桐兒好不好。


    正僵持間,孩子被抱了出來。


    羽年笑盈盈地給他報喜:“賀喜君候,夫人生了個小公子,母子均安。”


    好!


    男孩女孩都好!


    桐兒沒事就行!


    他接過繈褓,望著紅彤彤皺巴巴閉著眼嚎哭的孩子,憐愛地俯身輕吻在他額頭上,“好孩子。”


    他心裏柔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禁不住想上天到底偏愛他。


    他大聲吩咐常夏說:“伺候夫人生產的都重賞!”


    常夏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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