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他文武雙全,便任他為大司馬主簿,後又改命其為偏將軍,征伐邯鄲他亦有功。


    之所以任他為幽州牧,是因為他和鄧禹、賈復一樣雖是武將,但智謀過人。”


    他溫煦低沉的聲音漫灑在空氣中,輕輕撥弄著她心間的琴弦。


    她望著他,耳邊突地響起許多道聲音來。


    “君候初至河北時,處境艱難得蒙上穀漁陽二郡相助,因此格外禮遇於他。


    今次相見,君候待他不過平平。


    他心中難免會有落差,也是人之長情。”


    “不至於,不至於。”


    “王莽還為篡漢之時,少傅甄豐和劉歆、王舜同為王莽心腹。


    可等著王莽稱帝後,劉歆被任命為羲和京兆尹,封紅休侯。


    王舜官至太師,封安新公。


    自覺可得重用的甄豐隻獲封更始將軍,甚至還不如其弟弟甄邯。


    這就罷了,畢竟甄邯有個好嶽父。


    可和踩著符命封將軍賣餅兒王盛平齊平坐,委實叫人笑話不是。


    甄豐由此心生怨念,其子甄尋見狀便打起了歪主意。


    彼時王莽有意把寡居的嫡長女嫁出,甄尋以為憑著王莽對女兒的補償心理定會對其女婿大為重用,便打定了主意要做王莽的女婿。


    可王莽長女王嬿連有名的美男子孫豫都看不上,他能有什麽希望?


    不若從王莽最深信不疑的符命上做文章。


    甄尋當即便造符命,稱應該效仿周、召二公的舊例,在陝地設立二伯。


    王莽立允,封甄豐為右伯,太傅平晏為左伯。


    甄尋見榮華富貴來的如此輕鬆,當即又造一道符命上書“黃皇室主必為甄尋之妻”。


    卻不想今次不慎敗露,叫王莽看了出來,立時大怒,命人前去甄尋。


    甄豐被逼服毒自殺,王莽卻還不罷休,聽說國師劉歆的兒子侍中劉棻、劉棻的弟弟長水校尉劉泳以及劉歆的門人騎都尉丁隆、大司空王邑的弟弟左關將軍王奇都是甄尋的好友,一併定成死罪。”


    這是在借古諷今,說那對劉秀態度不滿的人今後也會這般心生憤懣。


    可劉秀若不是幸得上穀漁陽二郡相助,隻怕早就死在王昌的刀下了,他不是那刻薄寡恩之人,當不至於對這二郡郡守有何偏頗之舉啊。


    而且,這個長篇大論的人顯然有挑撥之嫌,定是和這郡守早有不和。


    那紛雜的聲音還在繼續。


    “……真是豈有此理!


    竟敢幹涉朝廷官員的任免,他還真是居功自傲啊!


    ……


    鄧隆這個蠢貨!


    他和朱浮相隔百裏之遙,談什麽互相支援?


    還派人來給朕報信,是想叫朕表揚他嗎?


    這回隻怕他都被朱浮攻破中營了,還真當朱浮是個好相與的?


    ……


    混帳!真是混帳!!!


    武帝時,衛青霍去病擊匈奴的威風不記得,學景帝時諸王和匈奴眉來眼去的無恥倒是學的快……”


    這後麵的聲音都是劉秀一個人的。


    郭聖通雖不知詳細情形,但大概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因著朱浮讒言,劉秀必定對這個郡守有所偏見,時日一長君臣二人之間必生嫌隙。


    也不知因為什麽事,這郡守還激怒了劉秀。


    再之後,他恐怕就反了,


    他不但反了,還和匈奴聯手,成為劉秀的心腹大患。


    其實,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嗎?


    劉秀究竟也隻是人,還並不是後市史書上輩粉飾得英明神武的開國之帝。


    他的失誤就是她的機會,漁陽上穀兩地郡守皆是不俗之輩,她若能把握住機會施恩。


    既能避免劉秀不必要的損失,也能強大她自己。


    說到底他們如今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係,他好便是她好。


    可那郡守是誰呢?


    她也不必著急,想來今次到邯鄲後定會見著這個朱浮,到那時看他對誰進讒言就是了。


    她心下漸安,那些紛雜的聲音徐徐退去。


    “桐兒,怎麽了?有何不妥嗎?”


    她望著麵露不解的劉秀輕輕搖頭,“沒有,我剛剛突然想起陳氏來走神了。”


    劉秀微微莞爾,看她久久沉默不語臉色沉重,他還當她想到了什麽,卻原來是她心不在焉時辰走神的毛病又犯了。


    她把陳氏的事一一告訴了他,“前些天我聽人說她托人帶了書信衣食給賈將軍,你說她是不是想通了?”


    劉秀但笑不語,他如何好對麾下諸將的家事做什麽評點?


    郭聖通管倒是正理,若是諸將後宅不穩,必釀大禍。


    郭聖通見他不感興趣,便另起了話頭,問起邯鄲城來。


    劉秀見她有興致,便陪她說起來。


    等著第二日暮時,他們終於到了邯鄲城。


    一一見過諸將後,郭聖通早就疲憊不已。


    劉秀見狀,便叫人服侍她先去歇息睡下。


    她不知道,她前腳剛進溫明殿,後腳彭寵便來拜見。


    因著記掛初到異地的郭聖通,又想著彭寵做事穩當,劉秀並未和彭寵多說,簡單地談了談漁陽郡的情況便叫彭寵退下了。


    第二日便有人告訴劉秀,彭寵回去後大發牢騷。


    正巧剛接著任命趕來的朱浮就在劉秀跟前,劉秀便就此問之。


    朱浮當即道:“君候剛到河北之地時,偽稱漢室皇子的王昌在邯鄲稱帝,您處境艱難,幸得蒙上穀漁陽二郡相助,因此格外禮遇於他。


    今次相見,彭寵必定以為您會態度親熱,繼續予以重用。


    而君候您沒有如他想像那般,他心下失落有所不滿也是正常。”


    劉秀不語,朱浮又舉甄豐的例子:“從前甄豐深受王莽信任,早晚都受召,時人戲言夜半客,甄長伯。可王莽篡漢後,甄豐卻不得重用,為此怨念頗為重。其子為解父憂,卻獲罪於王莽,以致闔家被殺。“


    劉秀聽了這話,不以為然地大笑道:“不至於,不至於,彭寵我還不了解他嗎?”


    ☆、第兩百零七章 香椿


    晨光熹微中,沉睡了一夜的萬物漸次甦醒過來。


    幾隻布穀鳥冒著破曉的寒氣穿梭在亭台樓閣間,最終落在溫明殿外的椿樹上,長一聲短一聲地叫起來。


    鳥雀的歡噪穿透窗欞,落在郭聖通耳邊。


    她緩緩睜開眼來,望著精緻繁複的帳幔有片刻的茫然失神。


    略微清醒過來後,她反應過來這是在溫明殿中,而不是在做夢。


    自離開漆裏舍後,每日醒來她都有好一會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這些天的夢境紛雜,弄得她常常一整夜都處於半夢半醒的淺眠狀態,卻半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給她透露。


    像來邯鄲的路上猛然憶起朱浮進讒言而致郡守反出,實在已是厚待了。


    身側早已空蕩蕩,她撩開帳幔趿拉著絲履下了地。


    她執起爐上溫著的銅壺,往白玉杯中倒了杯溫熱水慢慢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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