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和又望著她嘆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她是女兒家,還是可惜她生在貴族家庭不能真正成為醫工?


    郭聖通不想去探究,她隻知道自己很喜歡學醫。


    她很喜歡這種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有價值的感覺。


    至於醫者是不是賤業,郭聖通並不關心。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問當初定義貴賤的人,難道他生病時是靠曬太陽自愈嗎?


    又過了兩天,母親告訴郭聖通平夫人下了帖子請他們全家過去玩,說是要好好答謝他們。


    母親問她想不想去?


    郭聖通好笑,母親明明就想去,也知道她會去,至於況兒聽說能出門做客也肯定會去,還有什麽好問的?


    她逗母親,“不想去。”


    母親立時就有些急了,問她:“為什麽?你不是和又薇玩得來嗎?天天悶在家裏做什麽,也出去走走。”


    郭聖通笑道:“那您都知道我會去了,還來問我做什麽?”


    母親失笑,笑著打了她一下,“你啊,現在連母親都敢作弄了。”


    正在此時,孫寧形色匆匆地由紅玉領著進來了,頓首拜下給她們母女倆行禮。


    郭聖通問他:“孫管事父親的病怎麽樣了?好些沒有?”


    孫寧慢慢直起身子,恭謹地答道:“謝女公子關心,小人父親的病好多了,現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他父親病一好,就急匆匆地趕回來,家中是有什麽急事嗎?


    母親自到常安城中後便忙著四處拜訪舊識長輩,好些日子都是早出晚歸。


    母親這些日子雖然清閑下來了,但也總是出門。


    常安到底不是真定,在真定時母親可以常年大門不出萬事不管的,但在常安城卻不行。


    光是人情往來就足夠人煩的了。


    可是能有什麽急切的大事嗎?


    郭聖通心下不免好奇,但孫寧說完話便站在一旁垂首而立,顯然是不預備在她跟前說些什麽。


    郭聖通看向母親。


    母親笑笑,沖郭聖通道:“你昨日念了一天。後天我們去你平伯伯家做客,你早點把出門要穿的衣裳挑出來,免得到時候忙亂。”


    郭聖通點頭,腳步輕快地出了門,回自己的照玉院去。


    她想,看來是母親是要避開她說話。


    隻是有什麽不能叫她知道呢?


    是不是在這個家裏,除了她之外,母親也有不能說出嘴的秘密?


    如果有,那是什麽呢?


    她回到臥房中,躺在鋪上涼蓆、涼枕的榻上伴著悠悠浮來的冰山涼風,沒一會就睡著了。


    夏日午後,分外漫長,也分外安靜。


    隻有天上的流雲不知疲倦不知炎熱地在東飄西盪著。


    陰陰夏木囀黃鸝,荷芰風輕簾幕香。


    昭明院中也安靜的很,隻是和照玉院中的清寂不同,這裏是一片死氣沉沉的安靜。


    劉旻坐在上首,手中握著的那隻溫潤剔透的玉杯中早就不冒熱氣了,杯中的茶水早就涼透了。


    孫寧和紅玉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綠萱守在屋子外麵,不相幹的侍女家僕早被打發的遠遠了。


    良久後,劉旻終於開口了。


    “找到了嗎?”


    她問的是孫寧,但目光卻沒有瞟向他,而是漫無焦距地這屋中隨意打量著。


    孫寧點頭,沉聲道:“找到了,這回小人打斷了他的腿,他想跑也跑不動了。”


    劉旻皺眉,“可別打死了,還活著吧?”


    孫寧答道:“小人給他用了藥,現在還有一口氣。”


    劉旻滿意地笑了笑,“一口氣就夠了,左右他也是隻能活到明天了。”


    她嘆息道:“說起來要不是桐兒鬧著要跟我一起出門去,他早就死了。這幾天都是平白撿來的,該知足了,卻還是要跑。”


    她的唇邊爬上一絲笑,有些猙獰,卻又莫名叫人覺得心酸。


    郭聖通昨夜裏沒怎麽睡好,午間睡熟了便足足睡到快用晚飯才起身。


    她到昭明院時,郭況已經回來了。


    郭況知道自家姊姊無所事事地睡了一下午,對這種閑散的生活很是嗤之以鼻,他自豪地告訴郭聖通他今日又受到了先生表揚。


    郭聖通捏了捏他有些肉嘟嘟的臉,“真的嗎?我們況兒這麽厲害啊。”


    郭況打掉她的手,義正言辭地抗議道:“阿姊以後不許捏我的臉,我都多大了。”


    郭聖通有些想笑,卻還是認真保證了,回頭趁郭況不注意又捏了一下她的臉,氣得他想跳腳。


    母親笑看著他們姐弟倆打鬧。


    興許是母親今天實在溫柔的太過分,笑容也太燦爛。


    郭況就拉著郭聖通偷偷說:“今天怎麽了?母親為什麽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有嗎?”郭聖通看看母親,隻覺得母親今日心情好像是不錯的樣子,但也沒怎麽多想。


    第二日母親一早就出門去,說是有家長輩今日嫁女要去喝喜酒。


    郭聖通和郭況都要上學,連跟著去看熱鬧的機會都沒有。


    ☆、第七十三章 失眠


    母親直到黃昏時分才回來,滿麵笑意,顯然是成婚的喜慶場麵也叫感染了母親。


    郭聖通被母親的笑容帶得心情也很愉悅。


    母親事無巨細地和她說起婚禮的過程,高興的好像是她嫁女兒一般。


    郭聖通心下漸漸起了疑,那家長輩她聽母親說也有許多年沒有見著了,為什麽他們家孩子成婚母親會這麽高興?


    母親這樣連篇累牘的,倒像是在掩飾什麽。


    她心裏微微一驚,一麵不時應和著母親說話,一麵仔細地觀察母親。


    母親言笑晏晏地說著說著,眼角卻冒出些許淚光來。


    那淚光很淡很淺,一閃而過。


    但到底是證明了母親並沒有麵上表現的這麽開心。


    郭聖通心下的疑惑幾如亂麻,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母親要強顏歡笑。


    今天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母親為什麽不開心?


    又為什麽要掩飾?


    郭聖通雖然看透了,卻不準備刨根問底地追問母親。


    母親既然要掩飾,想必是有不能讓她知道的理由。


    就像母親對她,郭聖通覺得母親也感覺到了她的許多異常,卻也不曾開口問她。


    因為母親知道,她還沒做好準備。


    郭聖通應和著母親說了半天話,直到郭況回來嚷著餓了才止了話頭。


    第二日用過了早膳後,母親便領著郭聖通姐弟倆出門坐了車往平府去。


    郭況聽說平家有個大他五六歲文武雙全的哥哥,對去平家玩很是有些期待。


    七月似乎熱得更厲害些,他們雖是一早就出了門,但沒一會就覺得車外熱浪滾滾,烤得車廂內也很有些悶熱。


    好在母親這次準備的冰足夠多,車廂中涼快的很。


    郭聖通甚至還有閑心在車裏念書,她讀的是《黃帝內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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