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闔上雙眼,“不說了啊,起來再說。”


    郭聖通眼見著母親橫豎沒當回事的樣子,知道說再多也是白搭,便也隻得按捺下了心中急切,挨著母親睡去。


    午後起身後,母親便開始處理府中裏裏外外的大小雜事。


    到快用晚膳時,郭聖通才又找著了機會和母親說話。


    母親見她如此擔心,便屏退左右,肅然起來。


    “桐兒,有什麽好心焦的?


    真定四郡物產豐饒,繁榮富庶,你大舅麾下又有十萬雄兵。


    退可守,進可攻。


    縱便真到了最糟最壞的時候,也沒有什麽好心焦的。”


    她微微低頭,直視向郭聖通,目光中滿是叫人安心的力量。


    “你什麽心都不用操,隻管好好長大就行了。


    你大舅難道是個傻子嗎?半點都不知道未雨綢繆?”


    郭聖通抓住母親的話問道:“那這麽說,大舅早有準備?”


    母親被她弄得啼笑皆非,笑著伸手打了她一下。


    “你隻要知道你大舅自有分寸就是了,要用晚飯了,去叫了況兒來洗手淨麵。”


    盛夏天炎熱非常,雖臨近黃昏,但溫度卻不減。


    郭聖通剛從放著冰山涼氣怡人的屋子裏出來,就被撲麵而來的熱浪打得微微透不上氣來。


    青玉石階在明晃晃的太陽泛著刺眼的白光,朱紅色的廊柱被曬的滾熱。


    哪怕是走在遊廊中,郭聖通沒一會也被熱得額頭上冒出一層汗來。


    到了書房中,郭況正在閉目背書,聽著人來的動靜也沒有睜眼。


    郭聖通便守在一旁,等著他背完書。


    弟弟稚嫩清脆的聲音中,冰山的涼氣慢慢透過來,涼慡不已。


    郭聖通心下不禁又浮起母親方才的話來,母親的意思是大舅已有應對之策。


    想想也是,天下陷入大動盪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舅為一國藩王,又豈能不早做打算。


    原來天下情勢早就不好,倒顯得她一番擔心有些白費了。


    可是,大舅預料到了局麵會動盪到一發不可收拾嗎?


    郭聖通心中又陷入了新的忐忑中,是,誠如母親所說,這都不是她該擔心的事情。


    她也該相信大舅能應對自如,可這是一步不慎滿盤皆輸的選擇,她如何又能若無其事呢?


    郭況搖頭晃腦地背完了書,睜眼就見郭聖通來了,當下就丟了書上前來,“姊姊——”


    郭聖通笑著應了一聲,道:“要用晚膳了,母親讓我來喚極。”


    姐弟倆出了門,頂著暑熱走了回去。


    一進門,郭況就嚷熱,喝了兩杯涼飲才消停下來。


    用罷晚膳後,太陽一點點地落下去,風再吹來終於添了幾絲涼意。


    郭況便叫開了軒窗,他要把窗前養的茉莉花畫下來。


    天際邊滿布著絲絲縷縷絢麗的晚霞,映得茉莉花上都滿是紅光。


    霞光越來越淡時,暮色也不知不覺爬上了窗欞。


    屋裏已然點了燈。


    母親叫郭況住了筆,又抽走了郭聖通手中的書:“要看明個兒白天裏再看。”


    郭聖通其實也沒看進去多少,隻是放在手裏胡亂翻著好叫自己安心。


    聞言便柔順地抬起頭來,燈下的母親眉目溫柔,唇畔含著淡淡的笑意,宛如夏夜中恬靜美好的睡蓮。


    那邊郭況丟了筆,嘴裏還嘟囔著個不停,引得母親側目相向方才止住。


    笑意自然而然地爬上郭聖通的臉。


    她想,為了母親和弟弟,她如何都不能把命運交付給未知的未來。


    她想去問大舅。


    可是才從王宮回來,總得有個理由吧。


    最近還有什麽節日嗎?


    就在郭聖通微微犯愁時,機會主動送上門來了。


    真定國新任國相到了,大舅在王宮中設宴款待,大舅母請母親和郭聖通、郭況也一起過去。


    前朝為藩王居封地者,王國內重要職位均由朝廷任命,以便掌控。


    孝武帝時,淮南王劉安謀發,便設計欲先殺國相以免其向朝廷通風報信。


    國相,管王國內的民事,其職權相當於郡之太守。


    郭聖通讀《太史公記》時,便見著了不少以國相之威壓得藩王喘不過來氣的。


    今次來的國相甄邯來頭著實不小,或者說是他的嶽丈光芒實在太耀眼。


    甄邯的嶽丈是簡烈侯孔光,這個輔佐過前朝成帝、哀帝、平帝三個皇帝的老臣在朝中實在是德高望重之極,兩次任禦史大夫、丞相,又歷經大司徒、太傅、太師,人臣之巔峰莫過如此。


    王莽拉攏不了他,便轉而拉攏其婿甄邯。


    甄邯在哀帝時為斄令,平帝時進侍中奉車都尉,封承陽侯,拜光祿勛。


    等到王莽攝政之初便為太保後承,代漢建新後拜大司馬,封承新公,實在是風光顯耀不已。


    這樣的心腹大臣派到真定國來,郭聖通想隻怕不單單是因為重視吧。


    俗話說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趁此機會,也正好揣摩一下建興帝其人心性。


    赴宴這天,郭聖通和弟弟郭況一早便隨著母親出了門。


    新任國相上任,王宮正門大開迎賓,熱鬧非凡。


    郭聖通同母親及弟弟到得用作會客的齊輝正殿時,已然是賓客滿堂。


    大舅母見得他們來了,忙起身相迎。


    又同坐在身旁的陌生貴婦介紹道:“這是小妹一家。”


    貴婦點點頭,滿麵春風,“翁主安好。”


    ☆、第四十四章 美白


    貴婦身量高挑,明眸善睞,端地是個美人。


    唯一的美中不足隻怕就是她膚色不夠白,哪怕她臉上敷了一層粉,但仔細看去仍能發現膚色黯淡不夠白皙。


    既要李昭寧親自作陪,那就不用多問,是承新公夫人孔曼無疑了。


    劉旻笑盈盈地走上去,“國相夫人安好。”


    孔曼出身曲阜孔氏,父親是孔子的十四世孫,家教人品自然沒得說,各自落座後,兩三句話下來便是跪坐在一旁的郭聖通都覺得如沐春風。


    長輩們寒暄的差不多了,便開始叫自家孩子出來見禮。


    孔曼隻有一女,名喚甄璿,比郭聖通大一歲。


    儀態大方,舉止從容。


    劉旻一見就很有好感,和孔曼贊說真不愧是長安城中出來的貴女。


    孔曼便笑著又誇起郭聖通姐弟倆。


    長輩間說話就是這麽沒趣,看著說得花團錦簇好不熱鬧的,其實翻來覆去地都是在重複那幾句沒用的。


    郭況沒一會就不耐煩起來,傾過身來輕輕地拽劉旻的衣襟。


    李昭寧看見了,便笑著對劉旻和孔曼說:“我們說著話,孩子們在旁邊挺無趣的,不如讓他們出去自玩去吧。”


    孔曼覺得讓女兒迅速融入真定王室有百利而無一害,當即便點點頭,回身柔聲叮囑甄璿道:“你最大,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甄璿乖巧地點了點頭,滿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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