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逼到絕路上,連明天的太陽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哪還管得了那許多,自然反了先活命要緊。


    而最叫郭聖通震驚的是母親竟然早就知道了,難怪先前在錦棠院時母親並沒有問及提前回來的原因。


    這般說來,此番民亂絕不是獨例。


    隻怕將來真會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郭聖通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在心裏問自己:她該怎麽辦?


    預知前路,能早做應對,自然是好的,可是她該怎麽辦?


    白雄見話說完女公子一臉震驚,許久也沒說話,就知道這自幼長在膏梁錦繡的女孩子被嚇著了。


    當下便忍不住勸慰道:“您別害怕,我們此行走過太原、安定、常安,全都是一等一的繁華所在,太平的很。


    荊上地區是年景不好,方才生了亂。


    這麽大的王土之下,哪能處處都風調雨順呢?”


    十裏不同天,這道理郭聖通自然是懂的。


    但她以為天災不該變成人禍。


    她微微頷首,並沒有就此和白雄絮說分辨,轉頭吩咐常夏道:“白管事一路上辛苦了,賞他二十兩。”


    二十兩銀子比禦史屬一個月的俸祿都要多了,白雄當下臉上自然而然就漫上歡欣來。


    而且比賞賜更重要的是,這還代表著女公子的肯定。


    他歡歡喜喜地謝了又謝,並沒有半點推脫。


    這樣慡利痛快的性子和羽年倒真是一樣,郭聖通便笑著叫羽年送白雄出去。


    一去這麽久,羽年也擔心壞了,隻怕是一肚子的話等著問她長兄呢。


    郭聖通今日不用進學,將近正午時,便往錦棠院中去和母親及弟弟用午飯。


    郭況得著了商隊帶回來的許多新鮮玩意,匆匆用了一碗飯便急著去玩了。


    劉旻同郭聖通無奈笑笑,繼續慢條斯理地用飯。


    用罷午飯漱嘴過後,便要歇午了。


    郭聖通想著問母親二舅的婚事和天下情勢,便撒嬌要在母親這歇。


    母親自然應好。


    母女倆並頭躺下後,郭聖通見母親也沒什麽倦意,便先說起二舅的事來。


    “大舅為二舅相看了常安城中就新公平晏的幼女——平婉華,二舅卻連相看都不懶得相看,大舅氣的不輕,二舅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郭聖通側過身子,目露疑惑。


    “外祖在時就盼著二舅早日成婚生子,結果二舅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


    阿母,二舅到底為什麽不成婚啊?”


    她見母親聽著是平婉華後目光瞭然,心下不解更甚。


    劉旻笑笑,感慨道:“時光飛逝,多少年沒聽著人說起婉華了。”


    郭聖通問道:“阿母這麽親密地叫她,是認得她嗎?”


    劉旻道:“何止是認識啊,她差點就成了你二舅母。


    隻是我也不知為何,後來你二舅莫名其妙地就不和人家來往了。


    於是,婚事也就黃了。


    估摸著這次你大舅是想著,會不會你二舅還念著人家,才想著試一試。”


    原來是前未婚妻啊,現下又想破鏡重圓。


    估摸著大舅便是不想叫人嚼舌根,才說是新打聽著的。


    郭聖通嘆了口氣,心說看來這個平婉華也是沒戲了,大舅又是白忙活一場。


    劉旻見她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心下又溫暖又好笑,“你啊,別替你二舅舅擔心。他都而立之年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郭聖通點頭,繼續追問道:“您還是沒告訴我,二舅為什麽不肯成婚啊?”


    劉旻嘆氣道:“我也不知道啊,你二舅那人,犯起強來誰也說服不了他。


    就說不想成婚,一個人好生自在。


    還說如果家裏敢給他胡亂定親,他就離家出走。”


    啊?


    二舅竟然能說出如此離經叛道的話來。


    不過,還真是像二舅說的話。


    郭聖通嘆氣,真的是覺得一個人自在嗎?那為什麽二舅臉上要露出那樣孤寂痛苦的表情?


    看來母親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二舅的婚事,繼續懸著吧。


    她挪了挪身子,抱住母親的胳膊,佯裝委屈地說起白雄騙她的事來。


    “您為什麽要瞞著我?這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


    劉旻一愣,旋即笑道:“你這鬼機靈”


    她拍拍郭聖通的手解釋道:“阿母是不想那些亂糟糟的事嚇著你,你還小,不需要管這些,隻要平安康健地長大就好。”


    大概為母者都是這樣,隻想叫兒女無憂無慮地長大。


    郭聖通心中湧過陣陣暖流,她抱緊了母親,沒有說話。


    劉旻無奈笑著,連說“好了好了”。


    嘴上這般似是嫌棄的樣子,但心裏卻著實為女兒的親近歡喜的很,到底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著郭聖通的如雲長發。


    “你大舅前段日子才叮囑過我,這幾年天下都不太平的很,叫我不要縱了你和況兒出去。


    隻要留在真定國,任他外麵天翻地覆的,也無妨。”


    “這麽說,外麵的情況很不好?”郭聖通問道。


    劉旻本無意和她多說,但見著她眸子中濃到化不開的憂愁,隻得長長地舒了口氣,道:“當今天子還未稱帝前,一麵大封親信,一麵又大肆廢黜劉氏宗族諸侯王、王子侯,自然而然便就引來了漢室的反抗。


    居攝二年時,東郡太守翟義便奉嚴鄉侯劉信為天子,三輔二十三縣十餘萬人起而響應。


    轉年才鎮壓下去。


    居攝三年,期門郎張充等六人又密謀劫殺王莽,擁立楚王,事發後被誅殺。


    諸如此類的反抗,再加上當今天子臨朝以來推行的改革不順,便使得天下動盪更甚。”


    她一點點地順完郭聖通的頭髮,安慰她道:“你大舅是真定王,咱們隻要待在真定國內,外麵的那些紛亂就都和我們沒關係,你隻管安心念書就是。”


    郭聖通當即便忍不住回道:“阿母,怎麽會和我們沒關係?


    覆巢之下,復有完卵?”


    ☆、第四十三章 國相


    母親是真定國中的翁主,自幼被外祖捧在手心裏長大,多多少少也該耳濡目染地知道些諸如先有國後有家的道理才是,怎麽會這麽天真呢?


    一旦大亂,群雄四起,真定國又如何能作壁上觀?


    還不是在波濤洶湧中身不由己地被卷著從這邊拍打到那邊。


    不如早做打算,免得到頭來不知所措。


    郭聖通心下急得火燒火燎,把這番道理和母親說了個痛徹,希望母親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誰知道母親聽完後,卻噗嗤笑出聲來,她拍拍郭聖通的手安慰地道:“哪就有你說的這麽嚴重,天下是那麽好大亂的嗎?這些年反出些聲勢的也不在少數,還不是被平定了。時日越久,天子的帝位就越穩,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攪出名堂來的。”


    見郭聖通還一臉不服,要開口爭辯,便搶先止住:“好了,好了,再說下去還睡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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