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郭況的學業,則是交給了表哥劉得的講席一塊擔待著。


    午後清風幽幽,一路穿堂而過,拂去殿中滯住的熱意,叫人隻想伴著廊下雲雀的美妙歌喉沉沉睡去。


    郭聖通剛要闔上眼簾,就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起。


    她舒了口氣,睜開眼睛。


    是羽年。


    “女公子,李家女公子來了,王後請您過去。”


    李思柔來幹什麽?


    這次大舅母都沒有請她,她不應該鬆了口氣嗎?怎麽還跑來?


    郭聖通忍住心下翻騰的煩躁,起身更了衣往大舅母寢宮去。


    她到時,裏間的說話聲一句不落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聽說桐兒妹妹來了,我想她的很,沒經王後殿下傳召便貿然前來,還請王後恕罪。”


    想的很——


    郭聖通心下立時一口氣湧上來堵在胸口,她真想看看李思柔說出這番話後是不是又埋下臉咽下淚水?


    既然都沒人叫她來,為什麽還要送上門來扮這副小白菜地裏黃的可憐樣呢?


    難不成她以為自己離了她就不行?


    真是好笑。


    郭聖通心下冷笑連連,臉上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好臉色。


    左右她就是這樣壞脾氣的人,有什麽好遮掩的?


    她氣呼呼地進到了裏間,胡亂給大舅母行了一禮就跪坐在了大舅母下首,望著沖她一臉笑的李思柔真是滿心厭惡。


    李思柔穿著月白色雲水紋的曲裾,整個人像開在幽室裏的一枝梨花,清麗非常,一眼望過去誰不贊一句大家閨秀。


    但郭聖通瞧著那一臉掛在麵上敷衍的笑,整個人都快被噁心透了,她完全忽視了李思柔的笑臉,轉過臉來同大舅母撒嬌:“我剛要睡覺,您就把我叫過來,一會不給我點好東西,我是不會走的。”


    大舅母笑著道:“你喜歡什麽就拿什麽,還有什麽好和大舅母說的。”


    說完這話,她便望著李思柔對郭聖通解釋道:“你思柔姊姊聽說你來,特意來看你。”


    郭聖通哦了一聲,繼續自己的話題:“這話是您說的啊,那我要是拿了什麽您心愛的,可不許反悔。”


    大舅母好笑地道:“能有什麽趕得上我外甥女高興?”


    郭聖通高興起來,撲上前去抱住大舅母的脖子甜甜地道:“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不過我現在還什麽都沒瞧中,等瞧中了再說吧。”


    大舅母啼笑皆非,無奈地道:“行,都依你,都依你。”


    直到郭聖通走,李思柔都沒能插上一句嘴。


    李昭寧心下明鏡一般,知道是外甥女不願同她玩,也不好說外甥女,嘴上隻得胡亂敷衍了李思柔幾句打發她回去。


    ☆、第三十六章 羞辱


    六月天的陽光炙熱明亮,人站在太陽底下沒一會就被曬得受不了。


    李思柔在烈日下足足呆站了一刻,白皙的臉龐被曬得通紅,細密的汗珠從她額頭上緩緩淌下。


    顯然是熱極了,卻又像是沒感覺到熱似的。


    侍女青煙瞧不過眼,終於再一次上前勸道:“女公子,家去吧。”


    李思柔不理她。


    青煙不得已,隻得硬著頭皮搬出夫人來:“您回去晚了,夫人又該說您了。”


    夫人?


    她也配得上一聲“夫人”?


    李思柔心中冷笑連連,但旋即又湧上無窮的無奈心酸:她到底還是要低眉順眼規規矩矩地喚那人一句“夫人”。


    就是這樣,還要被那人在父親麵前委屈地直哭訴為什麽不喚她母親?


    卻也不想想有什麽臉麵讓她叫一聲“母親”。


    便是一句繼母,李思柔都不會叫。


    可她叫不叫那人“母親”,到底還是不影響她為父親生兒育女,在府中地位日益穩固。


    思柔……思柔……


    母親名中帶柔,父親才在母親去後為她改名思柔。


    隻是新人進門後,軟玉溫香間父親漸漸地就忘了母親,更忘了母親還留下一個叫做思柔的女兒。


    這些年,她過的是什麽日子,隻有她自己清楚。


    她禁不住想起受盡寵愛張揚明媚的郭聖通,倘若是將她置到自己所處的境地中,她還能如此趾高氣揚嗎?


    郭聖通,不過命好些罷了。


    李思柔望著白茫茫日光中巍峨沉肅的宮門,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於轉過身來一步步地登上馬車。


    李府離王宮足足有兩個時辰的車程,她到家時已是夜幕深垂,繁星點點。


    李思柔下了車,站在大門外望著這個被叫做家卻早已沒有家的歸屬感的地方,心下悲涼又心酸。


    曾幾何時,她不過和母親歸家晚了些,父親就踮著腳在門口苦望著。


    待見著她們下車來,早就高興地跑上前來,先抱了她才問母親累不累?餓不餓?


    李思柔望著隻站著兩個家人子的大門口,心下苦澀越濃。


    那樣溫潤如玉、細心體貼的父親,註定隻能活在她的記憶中了。


    李思柔已經很累了,隻想回到自己的臥房中洗漱後什麽都不想地歇下。


    但是,她不能。


    她還要去見過這府中的夫人——陳芷雲。


    李思柔提起裙擺,步伐匆匆地往正院上房去。


    李思柔父親李英博正在逗弄夫人生下的一對龍鳳胎,見得李思柔風塵僕僕地這麽晚才歸家,眉頭就先皺了皺,帶著些不高興地嗬斥道:“去哪了?怎生這麽晚才回來?這麽大了,真是半點規矩都沒有。”


    還是懷中的幼子不高興的嘟囔了句什麽,才打斷了李英博喋喋不休的訓斥,轉而哄起他來。


    那溫柔的低語,寫滿笑意的臉龐,熟悉的幾乎就像昨日才發生在她自己身上,此情此景幾乎激得她流下淚來。


    李思柔在寬大的袍袖中狠狠地掐了自己好幾下,方才逼回了洶湧的淚意。


    陳芷雲眼尖,當下便一臉賢淑溫柔地道:“是真定翁主家的女公子來了,她一向和思柔交好,我便叫思柔去王宮看看。可不是去胡鬧了,你問也不問,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訓起孩子,瞧把孩子委屈的。”


    李思博聽到後麵,緩和的麵容又緊繃起來,從胸腔間發出一聲冷哼:“你啊,就會慣著她——”


    他還有意多說幾句,但想著夫人一向同他說後母難為,輕不得重不得的種種難處,隻得把話又咽了下去。


    待見著長女低著頭一臉泫然欲泣受盡委屈的樣子,心中無名火又往上湧。


    “現在我還說不得你了?”


    陳芷雲見狀,忙對李思柔擺手示意她先出去。


    李思柔有意分辯一二,但見著父親滿臉憤懣分明聽不進去她的話,再被夫人言語間有意誤導,隻會叫父親愈發厭惡她,


    她嘆了口氣,隻得從裏間退了出來。


    她站在外麵,裏間的話一字不落地盡落進耳裏。


    “你好生生地又說孩子做什麽,本來就不喜歡我這個後母,再叫孩子覺得是我從中攛掇著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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