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雄走時,日影已經西斜。


    郭聖通可憐羽年自幼就到了她房中伺候,原來的名姓都沒能留下,更別說和親人間的相處了。


    便叫她去送送她長兄,兄妹間也好好說說話。


    羽年走後,郭聖通想著母親和弟弟也該回來了,便起身準備去書房看看。


    剛走到迴廊上便碰著了母親同弟弟,俱是滿麵笑容。


    見郭聖通出來,郭況喜不自勝地撲上來:“姊姊,我背下來了。”


    郭聖通笑著誇他道:“我就知道我弟弟況兒最聰明了。”


    郭況受了表揚,愈發開心,獻寶似地把《公孫醜》在郭聖通麵前背了一遍。


    母親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郭聖通看她一眼,勸道:“況兒聰明著呢,您別總壓著他學。


    像現在有了興趣,不就好了。“


    母親點頭,同郭聖通小聲道:“你弟弟聰明勁還是有的,就是不肯用心。


    今天你答應他明天放木鳶,他這一下午專心致誌地溫書,不過半個時辰就背下了。”


    說到這,她有些擔憂,“念書是為了知禮明事,不是為了玩樂而念書,我怕時日長了他本末倒置。”


    郭聖通握住母親的手勸道:“您別總是顧慮這顧慮那,況兒大了自然就知道這些道理了。


    像表哥從前不也哭鬧著不肯進學嗎?


    現在不也心無旁騖地想著要博覽群書,好知天下大義?”


    母親想了想,也覺得很少,當下安心了不少,長出了一口氣。


    她餘光見著軟塌上那捲《太史公記》,便問郭聖通道:“桐兒,是你拿下來看的嗎?”


    見郭聖通點頭,便擔憂地道:“阿母不是跟你說了,先好生休養一陣子嗎?”


    郭聖通攬住她的胳膊撒嬌道:“這也不能幹,那也不能幹的,豈不是無聊死了?”


    她許久沒和母親這般撒嬌賣癡過了,母親很有些高興,便半是無奈半是寵縱地道:“你想看便看吧,不過晚上可不許看,費眼睛。”


    郭聖通應下後,又好奇地問道:“這是不是父親的書?”


    為了怕母親起疑,她補道:“您可不愛看這樣的書。”


    母親笑笑,神色中多了些懷念,


    “是啊,是你父親的書,他是個愛書如癡的人。


    當初為了這卷《太史公記》,可著實花了大心血呢。”


    ☆、第十二章 舜(500推薦+)


    郭聖通想,果然是父親的書。


    但是父親怎麽千辛萬苦得來的這本書,母親卻似乎並不準備說。


    正好弟弟背了書後去洗漱更衣回來了,吵著說餓了,母女倆的話題便被打斷。


    郭聖通也不想叫母親從這些陳年往事中又傷懷,便在晚膳後向朝母親討要《太史公記》,至於書的來源已經無意探問。


    她自從知道建興帝是前朝孝平帝的嶽父,郭聖通也對前朝歷史感興趣起來。


    “阿母,我一定格外珍惜,看完了便好生給您送回來。


    你就讓我帶回漆裏捨去看吧……”


    弟弟郭況見她撒嬌,朝她擠眉弄眼地笑她。


    郭聖通毫不在乎,繼續求母親。


    雖是父親心愛之物,但郭聖通討要母親還是慡快地道:“好,好,你既喜歡,那你便帶回去看。”


    又和姐弟倆感慨,“你們父親在時,常說讀史使人明智,讀讀也是大有益處的。”


    郭況看看母親,又看看郭聖通,“那姊姊看過了後,我也讀來看看。”


    母親剛要欣慰地點頭,就聽他接著道:“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姊姊快和我去挑一個明天放的木鳶。”


    母親同郭聖通俱是失笑。


    郭聖通依著郭況給他挑了一個墨鷹木鳶,又約好了明天一起在錦棠院用早膳後,就在園中放木鳶,他才開開心心地跟著侍女們回穹霄院去。


    弟弟走後,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郭聖通也起身回去,母親見狀便派了四個侍女把整整兩箱子裝著《太史公記》的帛書送到漆裏捨去。


    出了錦棠院,清冷的夜風迎麵而來,叫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幾如秋夜。


    也就是這風中裹滿了甜蜜的花香,才叫人覺得春到底來了。


    廊下明燈高掛,映在地磚上的人影淡淡地,卻被拖得老長。


    月光皎潔透徹,卻總是帶著幾分冷意。


    郭聖通腳下步伐便不免快上了幾分,待遠遠望燈火通明人聲熙攘的漆裏舍,才放緩了腳步。


    到門口後,她叫常夏賞四個辛苦送書來的侍女每人三百錢。


    常夏麵上露出微微訝異,卻還是順從而去。


    郭聖通先還沒當回事,進了裏室洗漱更衣後在軟塌上拿起下午那捲《五帝本紀》時,她才想起從前自己從未賞過什麽人。


    自己屋裏這些伺候的年節賞賜,全是母親為她做主。


    乍然說要賞人,也就難怪常夏奇怪了。


    但當時自己怎麽沒感覺出不對?


    就像是經常做的一樣,不過順口一說。


    郭聖通想起今天讀《太史公記》時亦是這種恍如經歷過的熟悉感,心下一動,陷入了沉思中。


    難不成自己不單是先知?


    但除了先知又如何解釋?


    她不過是病了一場,怎麽倒像是重活了一次?


    這個念頭如驚雷般打在郭聖通胸口上,叫她周身都有些發木。


    她手腳冰涼,心中大駭。


    她甚至大膽地想,她會不會已經在那場怪燒中死去了?


    若不然怎麽解釋這種種離奇?


    但心髒強有力跳動的聲音卻彷如響在耳畔,她活著,她確確實實活著。


    何況便是她是死後復生,亦不能解釋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郭聖通臉色慘白地攥緊了帛書,手上骨節都泛出青白色猶不能減緩心中的半點驚恐。


    她心中滾過千百個念頭,洪水般地席捲過來,壓得她心神不安。


    室中刻漏滴滴噠噠地走著,本該是清脆悅耳,但現下聽在耳旁卻有些承受不住的驚心來。


    常夏腳步輕盈地轉過屏風來,就見郭聖通閉著眼全身發抖地坐在軟塌上,臉色慘白的滲人。


    她嚇了一大跳,也顧不得許多了,疾步上來問道:“女公子,您怎麽了?哪不舒服?”


    說著便搓熱了手往郭聖通額頭上摸去,顯是上次郭聖通的怪燒把她嚇得心有餘悸。


    郭聖通微微收回了些心神,她極力勉強自己睜開眼沖常夏笑了一笑。


    “我沒事,就是……”


    不管她身上的種種離奇究竟為何,都不能讓旁人知道。


    常夏自然值得信任,但也不能保證在聽著這樣不可思議的事後心下不為之惶恐。


    郭聖通想做一個正常人。


    她腦海中飛速運轉著,希冀能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目光觸及手中的帛書時,她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把話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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