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夜輕哼一聲:


    “小哥老忘掉我,雲姐有事都會算上我的分兒呢,是小哥討厭!”


    “好,回頭我遇上他,定痛罵他一頓,小姑奶奶,可以了吧?”


    程夜笑顏復霽,嗬嗬笑道:“小哥這回有苦頭吃了!”


    潮生笑著搖首,一麵揉了程夜的發。


    “老愛與你那鬼靈精小哥鬥法,你哪能贏他。”


    程夜佯個鬼臉,得意的笑道:


    “沒關係,有二哥做我的打手來著。”


    兄妹兩人在僮僕的簇擁下一路往霽晴院前去,還沒來得及踏入跨院,宋雨容便在婢女香鈴兒等人的隨侍下走出大廳,與一雙兒女碰個正著。


    宋雨容見次子歸來,難掩欣喜之情,就挽著潮生右手,一邊笑道:“來來,咱們娘兒倆可得好好敘敘啊!”


    宋雨容見不著小兒子與雲瑛兩人的身影,不自禁問道:


    “夜兒,你小哥呢?”


    香鈴兒忙不抑脫口而出:


    “聽藻韻館的幽糙傳來消息,三少爺昨晚一夜未歸。”


    程夜轉過身去刮香鈴兒羞,取笑道:


    “香丫頭,你從實招來,為什麽對我小哥的事這麽瞭若指掌啊!”


    香鈴兒急紅俏臉,忙澄清道:


    “小姐,我沒有,沒有!”


    程夜猶是不停逗弄香鈴兒:


    “還說呢!瞧你的臉紅得似猴子屁股,快快招來才是。”


    香鈴兒禁不起程夜這般陣仗,羞得向程老夫人求救。潮生微微一笑,一語倒解了香鈴兒的窘:


    “小夜,不要再欺侮人家香丫頭啦,香丫頭臉皮子薄,哪堪得你這麽逗!”


    程夜依舊是拉挽著潮生的衣袖,母子三人一邊說話兒,一邊兒緩步走回霽晴廳。潮生先待宋雨容坐上首座,再支使仆廝端茶賜水,趨前伺候。


    宋雨容不見雲瑛,心下納悶。


    “月鈴兒,你出去看看,二少奶人來否?”


    月鈴兒拉住正從外走進的丫環丹珠,問道:


    “有沒有見著二少奶人?”


    “回老夫人話,沒有。”


    月鈴兒將托盤中的茶遞放在宋雨容桌前。


    “那我便立刻上倚廬去通報,想二少奶應該是不知道二少爺回來的消息。”


    宋雨容一聽,忙笑道:


    “這就是了!你就立即去通報吧。”


    月鈴兒依言含笑應了聲:“是。”便回過身前去通傳了。


    宋雨容同久出而歸的潮生閑話家常,詢問起他上京述職與受爵的詳情。三人說著體己話,適時,恰值舞文入內,潮生開口質問:


    “舞文,二少奶人在倚廬嗎?”


    舞文直言:


    “不見二少奶的人在倚廬,連二少奶院中的暮霞都在找少奶奶的行蹤。”


    舞文才剛閉上口,暮霞便急匆匆的奔入廳堂,氣息猶喘,急忙道:


    “老夫人,姑爺,暮霞找遍了倚廬,卻不見我家小姐的人影,我……我……”


    潮生沒得讓她說完,截斷她的話頭,冷言道:


    “都尋遍了嗎?倚廬之外呢?”


    “藻韻館呢?二少奶常在那兒呢。”一個甫踏入廳堂的小丫頭說道。


    潮生冷眼一睨,那說話的小丫頭趕忙噤聲。潮生調回目光,漠然的道:


    “你家小姐什麽時候消失無蹤的?”


    暮震給潮生這番聽不出喜怒的問話弄得七上八下,囁嚅的動了動嘴。


    潮生揚高聲音,話中蘊著一絲惱怒:


    “我問話,你是聾了還是啞了?照實說。”


    暮霞嚇得直磕頭,口中吐出字句,細若蚊納,但是總算讓潮生聽明白了。


    “不知道?!你就用不知道來搪塞你主子?”潮生沉下臉,口吻是讓人空懸的疏冷。


    潮生倏地舉足甩袖往外行去,經過暮霞身畔,潮生難掩嫌惡的怒視,惱啐道:


    “滾開!敗事有餘的奴才,就隻會杵著礙眼。”


    而旁觀的宋雨容、程夜與眾多婢僕都震訝於潮生的怒意。一向溫和的二少爺居然有了惱意!


    宋雨容不由為雲瑛擔憂。這已是行同陌路的兩人,難道就真的不能和諧?


    ***


    潮生一肚子悶惱,正無處發火,便隨便亂走,想一解心下難受之感。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行到織造署最僻靜的一個院落——飛瀾院。飛瀾院是供奉祖先宗祠的祠堂,平日除了打掃的婢僕,一向人跡罕至。


    潮生步進院中,走過宗族祠堂,往中院行去。繞過一片的梧桐,突地,若清潺小溪般的淨棕琴韻滑過耳際,潮生不由奇了,便趨近琴聲而往。


    因昨晚夜露深重,雲瑛早在卯時便骨碌起身,捧著一青花瓷甕,再將琴負起,一人獨自溜到這僻遠少人的院落。


    雲瑛待露水採取過後,便在“思遠亭”暫作休息。才剛坐落,她掀動覆於琴上的綢巾,譁然一刷,綢巾邊緣拂拭過她的臉,雲瑛隻覺一陣冷涼。


    雲瑛腦海沒來由的突然閃過上回然生與自己所說,程潮生代兄娶妻的原因。她直覺整件事透著怪……可是,究竟是哪出了問題,她卻理不清。


    輕輕一嘆,素手滑順過琴弦,煩厭之氣堵占心口,百般無聊之際,雲瑛引宮按商,一時之間,一曲“湘君”綿綿低回,仿佛涓涓細木,迴繞梧桐篩影間。


    伴隨琴音,雲瑛揚聲吟唱:


    “君不行兮夷遊?賽誰留兮中洲?美杳眇兮宜修,沛無成兮桂舟,令沅湘兮無波,使湘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唱著唱著,頓時一震,本撥弦的食指“叮咚”彈聲,角弦應聲而斷。


    雲瑛凝視斷弦,怔忡的久久回不了神。


    她想起所彈唱屈原九歌的湘君原意:湘君你為何猶豫不決?為何遲遲不肯來到我的身邊呢?你久停在水中沙洲上,又為何人?你難道不見,我為你的到來,已修飾得如此美麗?這麽久,你還未到來,我不能不擔心啊……


    因著楚辭原意,雲瑛不自禁怔忡,忽然,一陣輕揚笛聲幽幽傳入耳來。


    雲瑛緊抿嘴兒呆愣著,一時半刻回不過神來。這悠揚笛韻,竟爾是適才自己所彈唱的“湘君”!


    突地,一個拔尖,音韻一轉由淒婉而清雅,笛聲聽入耳來,仿佛鵝絨般清柔,清泉般明澈。似乎有種透明發亮、銀灰色的薄霧籠罩著喧囂世界,霎時間,沒了亭閣,沒了迢迢道路,隻覺目中所見是個明月萬裏的清輝世界。


    音律漸漸由近而遠,低回隱隱猶存耳際,雲瑛輕噓一口氣,心頭的一股震盪卻久久回不過神。明明隻是一曲“佩蘭”,藉由這曲笛一吹一奏,這妙處……是該如何用隻字片語言傳呢?


    雲瑛心下思忖:這般本事、這般笛藝,就是稱作笛王也不枉!


    雲瑛欣羨難掩,站起欠身,朗聲道來:


    “是哪位雅士在此?適才一曲真箇令人神往,小女子在此先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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