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生淡淡笑道:


    “不完全對吧。另一個因素是不能退婚。”


    “不能退婚,我爹是以什麽條件交換嗎?那位芊茴姑娘是不是與我爹的條件有點幹係?”雲瑛根據初步的推斷如是說。


    然生撫掌大笑。“雲姐真是心思續密啊!連男子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雲瑛微微一哂,不以為然。


    “這沒什麽的,你平心一想也能猜得出。你說這芊茴姑娘是寄住府上的女清客,為什麽要寄人籬下呢?此乃其一,再說,我爹定是拿了什麽痛腳在手,才會讓你大哥投鼠忌器,不能退婚。你又說你大哥的脾氣一向驚天動地,有什麽是能讓他忌憚的!不就是這個芊茴姑娘嘛!你說這有啥難猜的。”雲瑛攤手微笑。


    雲瑛略微沉吟,一臉不解。“隻是,你二哥做什麽要往渾水跳?”


    然生微帶嘲諷的問:


    “若大哥真的欲享齊人之福,你又如何?可會惱嗎?”


    聽然生一問,雲瑛迸出一聲聲挑達的笑,笑得直打跌。好一會兒,她才揩了揩因笑而溢出的眼淚,喘噓噓的道:


    “子期,你這話問得太可笑。惱?有啥值得我惱的嗎?男人三妻四妾,輪得到女人惱嗎?太過天真的問題。”雲瑛仿佛又看到家中那些姨娘們每日妝點得花枝招展,隻為博得爹親多一分的疼愛。


    “或許雲姐不介懷,但是這要芊姐情何以堪,大哥又怎捨得!”


    “你大哥寧娶美人而棄名利榮華,也要你二哥成全才行,程子湘娶我的主因是這個嗎?”


    程然生旋身與雲瑛四目相對,扯抹意味深長的笑。


    “二哥是如是同你說的嗎?真是聰明二哥,他也是如此告知世人的——他是為了奪織造一位,才全了大哥與芊茴一對同命愛侶的。其實倒也無可厚非,本來就一直是二哥在打點織造署的一切大小事務,早在爹在世時就已是如此。他不想心血為人作嫁衣裳,既得利益青雲坦途,又讓我大哥承他一世的情,這生意於二哥可不虧呀!”


    雲瑛擰了擰手中絲帕,思忖程然生這席話,心底卻仍是疑雲重重。


    然生拾起雲瑛不知什麽時候掉的絲帕遞給她,笑問:


    “好雲姐,你又在動什麽念頭啦?”


    雲瑛才一抬首,兩人額頭說巧不巧的撞個正著,雲瑛推著他嗔道:


    “都是你啦!”


    然生見她宜笑宜嗔的嬌美容顏,心下不由一動,亦跟著笑道:


    “對不住啊!”


    兩人四目一接,“噗”的一聲笑成一團。


    雲瑛旋然起身,佯怒道:


    “你笑我來著,看我還睬不睬你!”


    然生趕緊上前又是打躬作揖,又是解語陪笑:


    “好姐姐,我最怕你不理睬我了,再笑一聲我就是豬,得了吧?”


    “乖,叫一聲來聽聽,我看看像還是不像呢!”雲瑛笑彎了水眸。


    門外,正要回霽晴院的月鈴兒經過了琅母螅聽到一陣陣說笑聲,走過迴廊,耐不住好奇的往內一探,張大了嘴再難相信。那不是三少爺與二少奶麽,他們……他們……兩人雖隻是嬉笑,可那份親昵的感覺……


    月鈴兒不敢再看,快步走過,心下不禁暗自責難:真是多事,做死了要多瞧上一眼,這可怎麽辦?


    室中兩人並沒發現有人從外經過,兩人一陣說笑之後,雲瑛復端坐椅上,一雙踏著白紈襪的小腳晃啊晃的。她突想到一個問題,問道:


    “你二哥待這芊茴姑娘可好?”


    “可好著呢!除了娘跟小夜子那娃兒,二哥待芊茴最好。”


    說完一怔。她問這做什麽?靈光一閃,然生賊兮兮的道:


    “好雲姐,別有用心喔。”


    雲瑛讓他這一說,噗的又是一笑。


    “我隻是隨口問問,看你那好哥哥是否討厭女人。”


    然生一臉不置信,皺起俊眉,怪道:


    “什麽?二哥是怎麽對你啦?他……真瞧不過雲姐姐你?!”


    雲瑛優美的唇又揚起一朵恬適的笑意。


    “是真的,我何故尋兄弟開心?你那好二哥一見我便死沉著一張臉,渾似拉他上午門問斬。”


    然生說什麽都不信,再加上雲瑛那不倫不類的形容,俊臉上的表情轉變得滑稽無比,言語神氣仍是狐疑:


    “不會吧!我這二哥隻曉得啥發於情、止乎禮,還有一堆的條條框框。這麽說吧,二哥待人行事鮮少意氣,行舉總是謹慎合宜,豈會無端尋雲姐的晦氣呢?”


    雲瑛猛地轉念,憶起上回他在香藕齋以手輕觸自己的唇,不知怎地,沒有來由的俏臉一紅。


    “你說你二哥總是行止合宜,難不成他都沒半個紅粉知己?”


    語畢,雲瑛隻想咬斷自己的舌頭。為什麽又要把話扯到他身上哩!


    然生本還閑閑的飲著剛倒的茶水,聽聞雲瑛這一說,一口茶差點沒嗆著,趕忙吞咽後,哈哈笑道:


    “說笑話了。二哥這性子不把人家姑娘悶死才怪,還紅顏知己呢!二哥是眉兒不挑、眼兒不斜,人入花叢,卻是花不著體,不沾不滯。”


    然生這話倒教雲瑛詫異了。朝士、文人與名ji之間原就不講究什麽禮法,調笑戲譫時而有之,互有文章相儔或引為知己亦不稀奇,這身在宦海的程潮生真能免俗嗎?


    “那芊茴姑娘呢?你二哥不將她引為知己嗎?”


    然生揚起一朵玩味的笑意。


    “這就不方便說了,要雲姐自個兒問才能明白個中真諦。”


    雲瑛淡淡低語:“是嗎?”


    然生轉過偷覷她的表情,隻見她又回復一臉恍若無感的木然。


    然生忽覺適才所發生的一切俱是虛無,他就像從不認識陸雲瑛般。然生不自禁暗忖:這陸雲瑛真是……怎麽都看不清!


    ***


    十一月,潮生總算回到蘇州織造署。他人才一踏入大廳,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就聽一口吳儂軟語迎來,隨聲而至的是個秀美嬌俏的姑娘,程府的掌中明珠——程夜。


    程夜歡快的縱身偎在潮生懷中。


    “好二哥,終於讓我把你給盼回來啦!我想你想得緊啊!”


    潮生給小妹子一抹愛寵的笑容,打趣問道:


    “怎麽,你小哥欺負你啦?有的話,同二哥說,我幫你出氣兒。”


    程夜絞著手絹,嘟起小嘴,嚷道:


    “可不是嘛,這小哥原來一日中有大半時日不見人影,怎知受了什麽的激,居然轉性了,不過他在也沒用!”


    “怎會沒用,多個人陪你不好嗎?”潮生見程夜嘟著嘴兒,一副孩子心性的模樣,忍俊不住。


    程夜撇著嘴角。“才不好呢!他隻記得雲姐姐,都忘了我這小妹子。”


    潮生聽她原來是吃陸雲瑛的味兒,微微一笑。


    “你不是很喜歡雲姐嗎?怎地不喜歡你小哥同她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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