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覺不出來痛時告訴我。”王謝繼續輕輕試探。又過了一會,燕華道:“沒有感覺了。”“好燕華,我會給你紮很多針,一會如果疼,你要忍著,告訴我位置,大概一個時辰就好。”“嗯,燕華忍得住。”很奇特的感覺,少爺的手就在自己頭頂,似乎能感到分開他的頭發,針尖刺入皮肉,旋轉著緩緩深入。“疼……”就在插入第五枚針的時候,燕華說了一聲。“疼就好。”王謝跟他不斷說話,分散他的注意,“這裏是神庭穴,疼就說明經脈是活的,連通的,生氣沒有斷絕,所以隻要我們把阻塞的東西去掉,那麽病自然就好了。”“好……”燕華沒有再說什麽。“起初我是打算加大麻藥的劑量,你就完全不會覺得疼,可是遇到情況也就不能及時告訴我了,所以隻是讓你的痛覺稍微鈍一點而已。你要是感覺非常疼,就抓著我的衣裳。”王謝將自己衣角塞到燕華手裏,“本來想讓你抓我的手,可是這雙手都占著呢,隻好委屈你了。”“燕華沒關係。”燕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手指卻將衣角抓得極緊。此後在第七枚承光、第十三枚頭維、第十八枚天衝和第二十二枚針承靈深入的時候,燕華都說了疼,眼角淚花閃閃,嘴唇發白,兩頰血色全無,額頭卻顯出詭異的青紫。“快了,快好了。”王謝下好最後一枚針,看著燕華難受的樣子,自己也很不舒服。尤其是他想起燕華死時,也是蒼白著臉勉力微笑,心裏好像被人狠狠攥住,擰了十七八個結再大力碾壓過一般,疼得難以忍受。“燕華……燕華……”王謝顫抖著手指撫摸他的麵龐,感受到他因疼痛而短促的呼吸,以及鮮活的脈搏,知道這個人還活著,一切都來得及。調整心情,慢慢地旋轉金針,帶著節奏和韻律,觀察燕華神色中的細微變化,而後,點燃了艾絨。“再忍一陣,好燕華,現在灸艾,我不會離開,艾絨不會燙傷你。不過灸過之後皮膚上會留些印跡,別說我把你弄破相,跟鬼似的啊哈哈。”王謝故意逗他,一半是幫他放鬆,另一半為遮掩自己的失態。燕華嘴唇輕動:“少爺不會……讓燕華破相……不然少爺……每天晚上對著燕華……會嚇得睡不著覺……”“……嗯?”王謝被燕華突然的玩笑弄得一愣,隨即咧嘴笑了,“嚇得睡不著覺沒關係,我將燕華放到門口,當門神辟邪。”“少爺……燕華會在您……臥房門口守著的……嚇到您,不是燕華的錯……”王謝哈哈一笑,剛剛那些不快,也漸消散。一個時辰後,收針,燕華全身上下大汗淋漓,仿佛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王謝趕緊給他蓋好被,說聲你等等,趕緊出門將灶上的水重新燒熱,端來供他擦洗,又扶著他喝下一碗通竅明目藥。燕華疼得手軟腳軟,不一會便昏昏睡去。王謝診著脈,心疼又欣慰。燕華睡了不到半個時辰,王謝一直守在房裏,順便調製藥劑,見他睜開眼,笑道:“好些了沒?”“嗯。”燕華輕輕點頭。“身體調理得好,所以很容易恢複,若是一開始給你針灸,恐怕你要昏睡一天半天的——來,我試試有沒有效果?”王謝按壓著燕華頭頂,“這裏痛不痛?”“有一點點。”“這裏呢——我知道了。”燕華一個哆嗦,王謝連忙鬆手換地方。試了幾次,滿意點頭:“好,下麵把頭發挽起來,露出耳根。”“耳根?”燕華很利索地抬手將散發捋到一起。“我要在你耳後,放上幾枚粟米。別偷吃,也別叫老鼠啃了去。”“少爺——”燕華無奈一笑,便任由王謝用小棒挑了些膏藥,將粟米粘上,再將耳朵裹好。“等你眼睛好了,就治你的手和腿。”王謝說得信誓旦旦,怕燕華再不當回事,握住了燕華雙手,話語又軟了,“燕華啊,你就認個真罷。”“嗯,”燕華笑,“我等著看見少爺的那一天。”“會很快。”王謝道,“隻是可能更疼,我怕你受不了。”“沒關係,少爺是為燕華好。”“……好!那麽你就好吃好喝養著身體,每天下午作一次針灸。”“可是,少爺的醫藥館不是要開張了麽?”“開張了就在醫藥館裏針灸,中堂設有床榻。”本來床榻就是給燕華預備的,王謝怕他覺得去了麻煩到自己,便找了個理由,“一方麵,給你療傷,另一方麵,若有人來就醫,你就是我的活招牌,再有了,要是沒有人來,你陪我聊天解悶也好啊。”“可是宅子裏……”“叫人隔日打掃就是了。”燕華沒有立刻回答,王謝就知道他心裏有顧慮,便試探著道:“你是擔心外人弄亂了東西,自己不好辨別?”燕華遲疑著點頭,他看不見,隻能憑記憶得知家裏東西的擺放情況,若是外人過來做清潔,即使無意間將小小的一件東西換個位置擺放,他都要尋找好久。不僅如此,連衣裳被子的擱置也要分顏色碼好了層,不然他分不清楚,實在是不方便得很。王謝道:“那麽,你答應我別幹太多活兒,我就不找人做事,每天下午接你過去針灸,好不好?”在王謝保證絕對不會麻煩自己的情況下,燕華應允了。次日一早,王謝開門就見一名小廝在門口候著,看到王謝出來,上前行禮:“謝少爺,小的是蘇掌櫃派來接謝少爺的。”這小廝在王謝這裏嚐過甜頭,很是殷勤。王謝笑:“我認識你,你陪燕華說過話——一大早就來了?”說著,跟著他出了巷子,上了小車,不多時到了蘇家。蘇掌櫃等人依然是全部到場,滿臉緊張之色,這幾日蘇文裔雖不能動,精神卻是漸漸好起來,這是蘇家上下有目共睹的,對著王謝更恭敬了幾分,就等王謝看視後開口。蘇文裔沒有移動過,雖然每日吃喝拉撒甚是不便,但王謝的醫囑蘇家不敢不聽,也隻好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