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少爺……”“王四爺……”兩人一坐就是半天,連午飯都忘記吃,將計劃重新完備,之後擬了合約,也不挑什麽黃道吉日,直接請來街坊及裏正為中人保人——一開始沒人願意給王謝作保,還是洛大夫作了他的保。簽下花押、蓋了手印,契成。街坊裏正看了都嘖嘖稱奇,回去當晚自然將藥鋪王四掌櫃可能犯了失心瘋,竟跟有名的敗家子破落戶王謝王大少做生意,還簽了合約的消息,紛紛傳揚開來。——此話暫且不提,簽完約,兩人才紛紛覺出餓來,王四掌櫃看看天色,當即派小吳去新開張的“客滿堂”訂了包間,請諸位中人保人一聚。酒酣耳熱之際,往往是消息傳播最痛快的時候,王謝豈能不知,隻是心裏惦記燕華,沒喝幾杯,便告了罪回去,弄得眾人便是一愣,隻是大家與他不熟,不好深問。王謝下了酒樓,還沒出門,迎麵便走來位熟人,不好不招呼,便拱了拱手:“少掌櫃,可是來此用飯?”來人正是蘇文裔,不知道是請人吃飯還是應請吃飯,見了王謝,也便拱手客套:“正是,謝少爺,這般早就回去?”“不早了,燕華還在家,等著我給他調理膳食。”“那我就不耽誤謝少爺了,您請。”“請。”蘇文裔上了酒樓,路過一個包間,聽裏麵正說著“誰不知王大少愛吃愛玩愛熱鬧,怎麽屁股還沒坐熱,就離席了?”“看這打扮、這作派,真的改性子了,王四爺莫不是慧眼識人?鋪子裏又多了一份助力,恭喜恭喜!”“這麽早,他回去說不定另有消遣呢?”“嗬嗬嗬,回沒回去,恐怕也難說……”這些議論裏,八成是不看好王大少的。蘇文裔微微皺眉,“王四爺”應該就是康安堂的掌櫃,方才王謝是從這裏出去的?即是說,王謝和藥鋪有了往來。再聯係他訂作金針,一想便知果是走了行醫一途。而且王謝給金匠張老師傅開過方子,這幾日張師傅感覺頗為不錯,還打聽他來自哪家醫館,知道那位是王謝王大少以後,驚得一錘子錘歪,差點兒砸到指甲蓋上。這個王大少,到是可以一交。蘇文裔想著,他也是浪子回頭的人,自然明白王謝眼下的處境:王謝能搭上藥鋪的線,怎麽說也是有些能力,但畢竟不似自己,背後有叔叔、有首飾鋪撐腰。他實力單薄得很,此時正好容易相交。自己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至少現在示好,王大少——若是當真迷途知返而又頭腦清醒的王大少——不會不明白,對自己總不會沒好處。王謝並不知蘇文裔的想法,更懶得去想那些人會說什麽,左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他疾步往回走,快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暗了,在星星點點往來燈火之中,巷口果不其然有盞燈籠,靜靜不動,黃色光線微微搖曳,映出挑燈的人。那人長身玉立,一手執著長竹竿,麵無表情,正側耳傾聽。王謝也不講什麽禮儀,隔著還有段距離就喊:“燕華,我回來了!”燕華聞言抬頭,臉上頓時綻出溫柔欣喜的笑,循著聲音,探索前行幾步,王謝大步走去,第一件事是連著他的手一起,握住燈籠:“一摸就知道,你又在外頭等久了不是,瞧這凍得都青了。燕華,這可沒有下次了啊,你再這樣我就把你疊吧疊吧塞荷包裏,天天隨身揣著。還有,今天都幹什麽了,累不累,給你留的飯有沒有吃,合不合口味,有沒有睡過覺……”燕華聽他絮絮叨叨,隻是微笑點頭,乖乖回答:“……不冷……白天就洗了兩件衣裳,真不累,也不凍手,是燒了熱水洗的……午飯很好,全都吃光了,晚飯還沒吃……下午睡過一覺……屠戶過來送牛肉,收了……”兩人說著話回到家裏,徑直到了廚下,王謝讓燕華烤著火,自己動手熱了晚飯。燕華嗅到他身上淡淡酒味兒,猜想是兩家談妥了,才擺酒慶祝,又聽他說話清楚,知道沒喝多。在一邊幫著打下手,道:“少爺今天生意可是談成了?”“嗯,契約在我懷裏,飯後念給你。”王謝道,“等王四爺選定了地方,我就將醫館開到藥鋪裏,以後你就是我的小夥計,抓個藥算個帳,端茶倒水什麽的。”“遵命,少爺師父。”燕華笑應著。“喏,這是合約。”吃了飯,也都收拾好了,王謝將契約掏了出來遞給燕華。燕華指尖輕觸這張輕飄飄的紙,王謝給他講大概意思:“王四掌櫃和我合夥開一家新藥鋪,專門賣些貴重藥材和特製的丸散膏丹類成藥。合股資本是他九我一,第一年每個月淨賺的銀子預期之內都歸他,隻要超過預期,都是我的,但是我要慢慢承擔房租等花銷。一年不獲利,我一年白幹,診金全部歸他,另外合股的本錢歸他,次年還不獲利,診金也是全部歸他,剩下的合股本錢也歸他,而且這宅子恐怕就要改名字了。”燕華大吃一驚:“少爺,您將祖產押給他?這、這……”“這沒有什麽風險。”王謝輕鬆道,“別說一年獲利,一年以後,我都能把他的合股買到手!”“那少爺,他說的獲利是怎麽算的?”“眼下的鋪子,除去本錢和所有挑費,一年差不多是淨賺白銀一百二三十兩,一個月下來平均十兩多。所謂獲利,就是一個月至少要賺十一兩。”“這麽多?”燕華驚道,“那少爺新開的鋪子,最初沒人曉得名氣,豈不是會虧本?”“因著我是新手,他也是初次嚐試,因此我們將預期壓低了,前半年淨賺五十兩銀子即可。”“淨賺五十兩……也不低啊,這還是預期,沒有少爺的份。”燕華眉心又要打起結了。“別擔心,有我。”王謝忍不住抬手揉揉燕華的眉毛,“再皺就出皺紋了——這合約你幫我保管。”“啊?”燕華立刻轉憂為驚,“這怎麽使得!少爺,這麽重要的東西燕華可不敢拿。”王謝拉長了聲調:“燕華,你說過給我幫忙的。”“燕華自然願意為少爺做事,可這麽重要的……”“因為重要,才托付給你啊。你說,這世上我除了你還能放心誰呢?”王謝湊近了,低低的問。“少爺……可以自己保管。”“我是自己保管啊。”王謝理所當然地道,“我不是把重要的都放在一起了麽。”“都放在一起了?”燕華不解。“傻。”王謝先給出一個評語,隨後道,“契約很重要,你更重要,所以要放在一起。”“少爺……”“所以好好拿著,日後你眼睛好了,家裏還等你管賬,外麵還等你坐堂,我還等著你端茶倒水呢。”“少爺……”眼圈紅了。“好啦好啦,我說過我們會有好日子過,就一定會有。”王謝拍拍他的手,“待會就換藥,然後歇了吧。我們明天上午出去買花。”“……好……可是少爺不先省著點開銷麽?”“沒關係,誤了花期才是大事。”王謝鑽進書房,想了想,寫了幾張方子,準備明天順便去藥鋪的時候,交給洛大夫,相信他和王四掌櫃都很樂意研究一下,然後配製成丸。畢竟,他出一成的錢合股,而能將超出預期的銀兩全都收斂到自己手裏,就在這些驗方上,三張驗方不能說價值千百,但隻在康安堂出售,王四掌櫃掌著獨家驗方,當然覺得比銀錢合適——有事弟子服其勞,幹點活就換好幾張藥方,他們絕對賺了。王謝不是沒想過不開醫館而是直接賣藥方了事,但賣一張少一張,得來的還是死銀子,不如借此機會將自己名聲扭轉,日後也有生活資本。洛大夫正欣喜著,自家師父即將在藥鋪附近開醫館兼坐堂,自己有什麽疑難便可隨時請教,實在是美妙得很……“阿、阿、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