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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風蕭瑟,殘陽血照。


    鳴金之聲隨著西風響徹整個戰場。


    從天空向下看去,密密麻麻的而相差無幾、膠作一團的螻蟻似乎終於感覺到了疲憊,於是隨著頭腦的指揮,像來時一樣,一股腦兒地來,又一股腦兒地退後,隻在地上留下了許許多多密密麻麻的黑點。


    許許多多密密麻麻的屍體。


    以及在那些屍體之中的,已殘肢斷臂,卻還沒有徹底死去的人。


    那些人此刻正呻/吟著。這樣的呻/吟從四麵八方匯聚成一團,在戰場上空凝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陰雲。


    陰雲之下的這一日,已是琴江城下激戰的第十五日了。


    儲存在城中的弩箭與投石在這個時候已經消耗得差不多,滾油與滾水開始一桶一桶地運上城頭供守軍使用。


    城中所有的青壯年的男子全都被臨時整編入伍,分發了武器做了最基礎的訓練之後,便被趕上城頭直麵刀兵的凶險。


    甚至還不止男子。


    在那一排排的城牆上麵,間隔許久許久的位置,能看見一個或者幾個身量矮小、眉目清秀,雖然穿著與其他人一樣服飾、露出領子之外的脖頸上卻並沒有喉結的士兵。


    這些士兵都在自己的胳膊上纏了一截紅色繡金線的絲緞。


    這種豔麗的顏色在一種灰頭土臉的士兵中顯得額外醒目,連帶著那些纏著絲緞身材瘦小的兵士也顯得額外醒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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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們再醒目,也不會比正再城樓上的孫將軍更為醒目。


    孫將軍的身旁還站著另外一個人,他們並排而立,不分高下,在這幾日間幾乎日日相見,每每見麵的第一時間,總要相互問上一句:


    “孫將軍聯係到了陛下嗎?”


    “楊日使聯係到了陛君……不不,聯係到了傅樓主了嗎?”


    孫病這一順口就把那不好公布天下的稱呼給說了出來,一時之間險險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楊正閻並未發現什麽不對,隻道:“並未。”


    於是孫病鬆了一口氣,也回答了一句:“並未。”


    話音方落,兩人失望地對視一眼,也沒多說什麽,孫病繼續守在城樓之上,楊正閻則順著牆梯走了下去,正好與上來視察的聞紫奇撞了個對麵。


    他向左右一看,示意聞紫奇跟著自己走到一旁。


    “這幾日我們的損失怎麽樣了?”


    “傷了一半,死得不多,不過後遺症嚴重,好些人以後隻能養老了。”聞紫奇言簡意賅。


    “哦……”楊正閻含糊地應了一聲。此刻他心中正在緊張的打鼓,不知道自己在傅聽歡不在的情況下把危樓的所有人全都拉進了這個絞肉場中究竟是對也不對。危樓眾人為傅聽歡的根本班底,春蟬蠱一事起於武林,危樓自然責無旁貸,但要說現在這種攻城拔寨之事……說得不好聽一點不就是叔叔和侄兒爭天下嗎?打來打去都是他們蕭家的事情!若不是自家樓主與那位是那種關係,若不是唯恐來日自家樓主在那位麵前沒有底氣,早在春蟬蠱一事聊了的時候楊正閻就再把危樓的人給再拉走了,哪會到現在叫那一個個嬌滴滴的女兒家都成了黑碳般的模樣?


    聞紫奇這時看著楊正閻沉思了一下,說:“有一件事。”


    “什麽事?”楊正閻隨口回答。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哦,這有什麽……”楊正閻都回答到了一半才突然醒悟過來,忙道,“知道什麽?什麽知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有時先走了!”


    言罷也不讓聞紫奇再說兩句話,一轉身就匆匆跑掉了。


    聞紫奇:“……”


    她心想你怕什麽,我早就知道得不愛知道了……


    此刻城樓之上。


    孫病一隻手扶著垛口,極目眺望遠方那連綿的軍帳和開始埋鍋造飯的敵人,歎了一口氣之後,自言自語道:“春蟬蠱一事後,江南幾無可用之兵……琴江城孤城一座,若非先前解了春蟬蠱,就算我三頭六臂八個腦袋,也不可能真把敵人喝退……”


    但就算解了春蟬蠱,琴江城還是孤城,整個江南除了蕭清泰的士兵沒有中春蟬蠱依舊橫行之外,幾乎找不出另外一個完整的隊伍。隻能依賴於朝廷早早知道了這邊的事情,派出馳援之部隊……又或者蕭見深的及時出現。


    但已被封鎖的江南,消失不見的蕭見深……


    他們真的能夠趕來嗎?


    孫病久久不語,隻有一句話在心中浮現,越見清晰。


    自來文死諫武死戰。


    若真到了城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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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的遞延如同空間的跳躍。


    孫病站於城樓之上暗暗做下這個決定的同時,正是蕭見深與傅聽歡終於到了師門之地的日子。


    這一日裏最靜謐的夜也快要走到了盡頭。


    之前的辰光中,傅聽歡與蕭見深說著說著,便因困倦而先行睡著了。


    此後蕭見深將睡著的人攬入懷中,隻覺得對方一呼一吸間,便是生命的一圈環形。


    隨後天際擦白,由暗夜而殘存下來的寧靜被鳥雀撲扇地翅膀打破。


    睡在窗戶邊的傅聽歡不悅地皺起眉頭,伸手一撈,就將愣頭愣腦直往窗戶下飛來的東西給抓在了手裏。


    那是一隻紅喙白羽、腳上還綁著一個密封的小圓筒的鴿子。


    傅聽歡看了兩眼辨認出這不是自己的東西之後,就丟給睡在旁邊的蕭見深,自己則晃悠悠準備起床。


    結果身體還沒真正直起來,就被來自身旁的手臂給攬了回去。


    從身上離開的力道再一次不輕不重地回到了懷裏,蕭見深攬著那重量上下拍拍,調整了好幾番角度之後方覺身上踏實了,這才心滿意足地睜開眼,抓住了自己腦袋上撲騰的信鴿,取出筒中紙條。


    這由信鴿送來的消息隻有寥寥一句話,乃是出於駱太後手筆,上寫道:


    “是什麽情況!及,你皇叔反了。”


    蕭見深:“……”


    傅聽歡:“……”


    傅聽歡勃然大怒,一下甩開了蕭見深的胳膊,起身就走!


    桃源雖好,非久留之地。


    蕭見深確定了傅聽歡身上的傷勢再無問題之後,便與傅聽歡即刻動身,出了這隱世之地。


    相較於來此之時攀山越嶺的艱難,這一回出去,蕭傅二人不過走一條林蔭小道,攀一座低矮山包,再轉過那彎彎曲曲貼山崖盤旋而下的山路,不到一個時辰不到,就遙遙見了遠處的城郭與人煙。


    此時天色尚早,兩人胯/下各騎著一匹方才順手從山間抓來的駿馬,傅聽歡的為白色,蕭見深的是黑色。


    傅聽歡這時還兀自感慨:“也不知山林之間哪來的那一群馬?”


    話音方落,就見一團白雲從遠處的天空以極快的方式飛掠過來。


    傅聽歡正自大為驚奇,這一片白雲已經飛到了近處,此起彼伏的撲扇翅膀的聲音傳來,再定睛一看,正是成十上百隻鴿子爭先恐後地朝這裏飛來。


    就在傅聽歡一驚歎的時間裏,這些鴿子已經飛到了兩人身旁,而後齊齊從天空降下來,環繞在蕭見深身旁,用翅膀不停地撲打著蕭見深,看樣子十足地憤怒。


    假設任何一個人在原地等了另外一個人十五天的功夫,這個人都要大光其火。


    由此及彼,想必任何一個鴿子或者一群鴿子在原地等了十五天的功夫,它們也是要大光其火的。


    傅聽歡略略一想就弄明白了前因後果,於是抱臂在側,決定不把蕭見深從鴿子群中解救出來。


    蕭見深……


    蕭見深此時就算武藝絕世,也不可能真震一震自己的王霸之氣,將圍著他的所有鴿子都給震下了天空!


    所以在這無數隻鴿子用翅膀拍擊這蕭見深的麵孔與頭發,脖子與肩膀的時候,蕭見深麵部改的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雙手化為虛影,在刹那間就將周圍所有鴿子腳爪上的信筒都給摘了下來,而後再悄然放出一縷氣息。


    環繞在蕭見深身旁的鴿子突然感覺到了危險,頓時一驚,齊齊猛拍翅膀,飛上了好一截的高度。


    蕭見深適時收回氣息。


    於是飛上去的鴿子們動作又緩了下來,它們互相對望,發現綁在腳上的竹筒已然不在,齊齊一叫,撲扇著翅膀真正飛走了。


    蕭見深這時方才一一拆開手中少說有一百個的竹筒。


    傅聽歡就在旁邊看著。


    而後他看見了一半的十萬火急求援信,和另外一半的有關蕭清泰行軍動向、糧草安排、人員布置的報告。


    蕭見深將所有來信一一看完之後,對身旁的傅聽歡說:“你方才不是問這些馬從哪裏來的嗎?”


    “不錯。”傅聽歡說。


    “——從它們的豢養之地跑出來的。”蕭見深道,說完了這一句話之後,他雙腿一夾馬腹,胯/下駿馬登時得得地向前奔跑了起來。


    勁風撲麵,天地茫茫,兩側山河盡皆而退,唯有一人於身側與他並轡而行!


    這是過去所未曾有過的一幕。


    蕭見深心有所動,不覺側頭而望,朗聲一笑:“前方十裏埋伏百步崗亭萬數精兵,君可敢與我一人一劍,殺他個一來一去?”


    那獵獵翻飛的衣袂就在他身側,觸手可及的人迎著與他一樣的勁風揚聲而笑:


    “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隻看我敢也不敢!”


    那一回眸的驕顏。


    正是這天地豔色之所鍾!


    蕭見深心隨意動,已側身展臂,將另乘一騎的人抱到了自己的懷中馬上。


    兩人坐了一騎,兩心貼作一心。


    他方才悠悠道:“昔年我見紅日壯麗江山嫵媚,心不由生向往之念。而今日方知……”


    這江山之壯,不及你意氣雲霄;這天地之美,不及你倚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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