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白玉堂直截了當,一點彎子都不跟她繞,“昨夜我倆去的時候,門口的兩個僧人已經喪命,柳青不知所蹤——林姑娘今日出現在此,想來也是為了這個吧?”


    “看來你們倒是什麽都知道,”林風換了個姿勢,抱劍而立,“那白公子可否解釋一下,昨夜現場,為何會出現你的石子?”


    “那石子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這些年打出去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被有心人拾了也不是什麽難事。”白玉堂聳肩,神情淡淡,眸中卻隱有光芒雪亮:“何況,世人皆知我與柳青交情不淺,他們若要置他於死地,就一定得過我這一關,相比強打強殺,栽贓嫁禍可以算是最簡便的法子了。”


    林風一時為他目光所懾,下意識地別開了眼,沉吟片刻,緩緩道:“可問題是……”


    “風姐,這也是我們想知道的。”展昭接道:“我們分析,柳青一定是撞破了什麽機密,才會被人窮追不捨。而明信方丈無意捲入,無辜喪命,也該是這個原因。至於這原因究竟是什麽,我們一時還查不到。”


    林風挑了挑眉,也不說贊同或反對,徑直問道:“那你們打算從哪兒入手?”


    “剛剛我們說起,柳青被劫,生死不明,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總得有個下落才是。”


    “可杭州城這樣大,要找人的話也不那麽容易。”林風想了想,道:“據說柳青來時,是有個同伴的,你們可曾知曉?”


    展昭眉峰輕挑,看了白玉堂一眼,兩人目光一對,各自看出對方眼底的光彩。他隨即又看向林風,應道:“昨日聽大師兄說起過。”


    林風的眼底亦有光芒閃爍,唇角帶了幾分揶揄笑意,“方才你們也在寺中,那場熱鬧可看見了?”


    白玉堂眯了眯眼,神情愈發冷厲,“你是說,那個叫何為的?”


    “聽說他與柳青結伴而來,出事之後卻不趕緊走人,反而說心懷有愧,要送明信大師最後一程,一直留在寺裏。”林風素手抬起,輕輕摸了摸下巴,道:“興許,他知道些什麽呢……”


    “多謝姑娘提醒,”白玉堂眼底掠過一絲厲色,“我們這便去找他。”


    林風:“唔。”


    正要抬腳走人,白玉堂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麵上帶著幾分疑惑,看看林風,又看了看展昭。


    展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清咳一聲,試探著問道:“風姐,我們、嗯……這就先走了?”


    林風抬眼,斜斜瞅他一眼,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也不撐著她那成名女俠的形象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然呢?你以為我跑來找你們是為了什麽,捉你們回去不成?”


    她這廂隨口一句,那廂白玉堂眉頭卻是一跳:捉他倆?開什麽玩笑,誰有這本事啊……


    展昭神色如常,沉吟片刻,問道:“那是……”


    “本來呢,看見那白石頭,朱師兄一眼就認出來了,急匆匆地要找白公子說清楚,被智南師兄攔下了,說白公子素有俠名,單憑這石頭不能說明什麽。後來我們商量,今兒這場熱鬧白公子他一定是要來的,朱師兄便出麵去安撫眾人,由我暗中來找——卻不想不僅找到了錦毛鼠,還附贈了一隻禦貓。”一麵說著,一麵又瞥了展昭一眼。


    她這一眼帶著幾分意外和打趣,奈何展禦貓心中有鬼,幹咳一聲不敢接招,別過眼,幹巴巴道:“呃,近日府中也無甚事,就陪五弟來此,正好也見見江湖故人。”


    “江湖故人?”林風挑眉,反問道:“可你見了我,也沒問聲好不好啊?”


    展昭登時噎住,就聽一旁白玉堂咳嗽一聲,瞪著展昭,涼涼道:“貓兒,我們該走了。”


    展昭等的就是這句話,也顧不上揣摩他這話中之意,連忙應了,和林風拱手告辭,兩人並肩往遠處走去。


    林風站在原處,忽見白玉堂扭頭淡淡一眼掃來,不由得一驚,隻見那目光中隱約竟帶著幾分警告意味。她愣了一下,再凝神看去,卻隻見二人並肩遠去的背影,藍衫白衣相得益彰,如天際流雲舒捲,很快就不見了。


    林風“唔”了一聲,看著他倆消失的方向,摸著自己的下巴,喃喃道:“這個……有點意思啊……”


    第六章微雨


    人說西湖,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此刻正是初夏時節,雪湖難覓,卻被他們碰上一場綿綿微雨,自午後下起,直到入夜也不曾停歇。


    雨後西湖,煙霧飄渺,本就是個溫軟如玉的美人,一顰一笑都自有風華絕代。而此刻輕紗遮麵,似怯還羞,似近實遠,就更讓人多了幾分遐思。


    此刻夜色朦朧,微雨迷離,湖邊笙歌依舊,絲毫未受影響。數十艘畫舫在湖邊一字排開,燈火點染,仿佛星辰落入海麵。吳儂軟語和著淅瀝雨聲,玲瓏倩影在燈火下依稀可見,以這雨夜西湖為襯,直教人分不清何處天上,何處人間。


    畫舫外人來人往,這幾日杭州城內江湖人士眾多,連帶著那些花街柳巷的生意也好了不少,至於這些畫舫,就更是受人追捧——城中規矩,各家院子裏有名的美人娘子們才有資格登上這湖畔畫舫,一些江湖人心氣高,看不上尋常花柳,非得要尋得幾朵名花,吟個詩作個對彈個琴畫個畫,來點子風雅遊戲,才顯出自己身份。


    在這樣的熱鬧中,一人尋常服色,混在人群之中,也不與人招呼,徑直走向其中一艘畫舫。畫舫門口都有小廝和丫鬟守門,替舫中的小姐選選人掌掌眼。那人和丫鬟一照麵,似乎早就認得,丫鬟連忙放行,讓他進去了。


    這畫舫不小,中央最大的船艙安置了四五張桌子,客人都已滿了,正喝著小酒吃著點心,聽樂師們奏曲唱歌,熱鬧得緊。那人卻視而不見,徑直從艙外繞過,往後麵去了。


    後麵要清淨許多,一個小廝守在船舷邊上,一見他來,連忙迎上,那人與他說了兩句,便送他到後艙門邊,進去了。


    後艙比之前麵要狹窄許多,那人熟門熟路地下到艙裏,直奔其中一間房門,那門雕花精緻,想來絕不是常人居所。


    他在門上輕扣三下,頓了頓,又扣了一下,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丫鬟開門看了一眼,隨即將他讓了進來。


    屋中燈火輝煌,兩個丫鬟正伺候著一位錦衣美人對鏡梳妝。那人兩三步走入屋中,一見這場景,立刻就是一笑,眼睛微眯,帶著些討好,也夾雜著一絲輕佻:“文姑娘,梳妝呢?”


    美人抬眸,於鏡中隨意一瞥,神色疏離,語氣淡淡地打了個招呼,“何公子。”


    銅鏡中顯出來者麵露,於燈火下看得分明——赫然就是何為!


    與此同時,湖邊不遠處的一個僻靜角落,展昭與白玉堂並肩而立,遠遠看著那艘畫舫,遠處燈火璀璨,映在他們身上,他們就這麽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之處,英姿挺拔,似崖邊鬆柏,蒼翠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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