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長了腳似的在一刻鍾內就傳得人人皆知,緊接著不知是誰起的頭,城裏城外的武林人士立刻吵吵嚷嚷地往靈隱寺趕去,其中有沉著冷靜想要個公理正道的、有一腔熱血想要為靈隱寺站台報仇的、有與柳青交好不惜代價想要救他的、也有想要趁機出頭揚名立萬的、還有那些早就閑得無聊想看熱鬧的……當然,更有一類心懷鬼胎暗中作祟的,隱藏在這複雜混亂的人群裏,看不出一點痕跡。


    總之烏壓壓幾十號人,直奔靈隱寺,嚇得那些清早前來燒香拜佛的尋常婦人腿都軟了,哆哆嗦嗦戰戰兢兢地躲在一邊,看著他們一徑湧入寺中,門口迎客的幾個小和尚根本攔不住,就讓他們亂糟糟地闖了進去。


    靈隱寺正殿之後,就是僧人們修行、生活的地方,偶爾有幾個旅人投宿,也都謹守禮儀,從不喧嚷,故而此處沐浴著佛前煙火,素來清靜。可這清靜卻被那一行人生生打破,他們呼啦啦進來,七嘴八舌鬧得不行,也不知在嚷些什麽。


    在這一片喧鬧中,房門打開的“吱呀”聲,顯得十分微不足道。


    然而不知何故,以那間小小的房門為起點,人們忽然就閉上了嘴,好像有什麽無形的力量掃過人群,頓時一片靜默。


    智南靜靜地站在門口,神情淡然沉靜,合掌微笑,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眾人,並不淩厲,也無威勢,偏偏重逾千斤,與他目光一對,人們心中竟油然生出一絲自慚形穢來,便再也不敢高聲了。


    “貧僧智南,”他略略低了低頭,緩緩道:“佛門清淨之地,各位施主還請低聲。”


    他這名姓一報,下麵立刻一陣嗡嗡聲響起,緊接著一個靠近的拱了拱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道:“哎呀呀,原來是少林寺的智南大師,久仰久仰。”


    智南露出一絲微笑,朝他略一致意,又道:“不知諸位俠士前來寺中,可有何貴幹?”


    這下眾人都遲疑了一下,狂熱衝動退去之後,理智重新回歸,眾人都意識到自己亂鬧鬧闖入靈隱寺是何等不敬,如今被人當麵問起,哪好開這個口?左右瞅瞅,相互擠眉弄眼,推來推去好半天,人群中才傳出個答案來,“我等、我等聽聞靈隱寺昨夜出了事,柳青那廝殺害了兩位師傅,越獄逃了,所以……”


    他話未說完,人群中忽地響起一聲嗬斥:“為何篤定就是柳青所為?你親眼看見了?”


    對方愣了一下,隨即答道:“這廝殺害方丈在前,故而被囚於寺中,如今看守喪命他不知所蹤,哪怕不是他幹的,也必是他的同黨!”


    此言一出,周圍立刻響起一陣附和之聲,同時大罵柳青兇殘狠毒,讓著千年古剎三番四次地沾染血光,實在是罪不可赦雲雲。


    嘈雜中,突然有響起一聲怒喝:“住口!”


    這聲音氣勢不凡,又大是憤怒,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


    說話的是一條虯髯大漢,綠林裝扮,手提這一柄金環大刀,雙目圓睜,怒道:“四年前, 柳判官途徑山西一小縣,碰見那縣官兒魚肉百姓,攢了一大筆金銀要送上東京去給那龐太師 賀壽博前程,被柳判官撞上,當即就調集人手,半途上劫了那筆金銀,暗中散:給了百姓。而 那狗官則被他做了手腳,急病死了。”他說完,便伸手挨個指過去,喝道:“你、你、你! 你們誰又做過這等事來,整天仁義道德,又殺過幾個貪官、救過幾個百姓?”


    他手指過處,許多人麵露不忿,張口想要反駁,可不知想到什麽,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 來。


    一一想來也是,自古民不與官鬥,這些武林人士自詡不凡,更是向來看不上官府,嘴裏 說著貪官汙吏,卻沒幾個真的拔劍而起的。至於殺人打劫之事,更是不屑為之,通通留給了 被他們看不上眼的綠林蒙強們去幹。當年白玉堂鬧東京盜三寶闖皇宮,驚天之舉天下聞名, 原因不是這件事有多困難,而是敢這樣直接挑戰官府皇權的,自有江湖,唯他一人而已。


    不知何時,人群已大致分成了兩撥,一撥支持柳青,堅稱其無辜受害;一撥認定柳青罪 大惡極,殺人潛逃。兩方涇滑分明怒氣沖沖,就像結下了天大的仇怨一般,也顧不上佛門不 佛門了,就這麽高聲對罵起來。


    眼見得越吵越激烈,已經有人把手按在兵刃上打算動武了,突然隻聽一聲悠長佛號響起: “阿……彌……陀……佛……”


    這聲音十分幹澀,聽起來就像老樹折斷倒下的喑啞哀鳴,鈍鈍地刺激著所有人的聽覺。他們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捂住耳朵,卻發覺這聲音無孔不入,就像有人用刀在自己的骨頭上刮過似的,一瞬間疼得要命,頓時哀鴻一片,誰也沒有力氣再爭吵了。


    所幸這佛號也短,眨眼就已停下,眾人終於緩過一口氣來,甩著腦袋恢復神智,睜眼一看,隻見智南旁邊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一個枯瘦老僧,看起來怎麽也有七八十了,一身已經洗舊了的僧袍,露出的皮膚上滿是歲月刻痕,如同一截槁木。


    這僧人看起來隨時都要吹燈拔蠟,誰能想到竟然就是方才頌佛之人?那一聲佛號中氣之足內力之強,在在場的任何一人之上。更有眼尖的注意到,他站的位置比智南還要靠前一點,而智南朝他低頭行禮——顯然,這老僧地位超凡,而靈隱寺中,有此年歲有此地位的,就隻有……


    “明、明覺大師?”一人遲疑著叫了一聲,隨後反應過來,改口討好道:“呃,明覺方丈?”


    明覺神色不動,依然是昨日展昭他們見到的漠然模樣,聽到聲音,也不看那人,目光隻是默默地掃過全場。


    如果說方才智南出現,帶來的是沉靜莊重肅穆的話,那麽此刻明覺眼神一掃,人們隻覺有烈火尖刀砭骨,整個人似乎都被洞穿,無處可藏。


    佛有拈花一笑之日,亦有金剛怒目之時。


    每個人心裏都開始不安,沒有人知道這位年輕時名揚天下如今已屬傳說的代任方丈下一步要做什麽,無數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就見他緩緩地點了點頭,鼻腔裏發出一個單音:“嗯。”


    “嗯”?這是什麽意思?眾人顯然沒能反應過來,所幸不必等他們反應,另一邊一個年輕僧人又領著一人匆匆趕來,正是通成。


    通成麵上有幾分慌亂,幾步趕到,便附耳與明覺說了幾句,又指了指身後那人。


    明覺神色沒什麽變動,看了那人一眼,又緩緩朝通成搖了一下頭。


    旁人不解其意,通成卻是知道,朝他行了個禮,又跟智南相互致意一番,便轉身來看向眾人,合十道:“小僧通成,不知諸位前來敝寺所為何事?”


    他看起來比明覺好說話多了,立刻就有人應道:“小師傅,我等聽說靈隱寺昨夜出了意外,柳青殺人潛逃,故而前來看看,若有什麽用得著的地方,請小師傅盡管吩咐!”


    通成合十頷首,道:“多謝諸位施主,隻是昨夜之事,情況未明,恕小僧不便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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