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又看看地,饒是洞察燭照的禦貓也猜不到此刻的耗子心思,再抬頭看時,耗子已走得沒了蹤影,心裏一跳,連忙按下心頭那點疑惑與慌亂,連忙跟了上去。


    白玉堂沉著臉完全無視展昭的存在,腳步飛快一路向前,走不了多久,腳下山路愈發狹窄,到了最後,幾乎就是盡容一人的小道,多半是當地獵人樵夫走出來的。


    路況越來越差,他們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來。展昭跟在他身後,估摸著他氣也消了一些了,斟酌著詞句,開口道:“咱們這麽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是個事,五弟,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白玉堂猛地剎住了腳步,豁然回頭,死死盯著展昭。那一雙本應光華流轉靈動飛揚的桃花眼裏混雜著無數的情緒,震驚、憤怒、無奈,甚至還帶了一絲委屈,他就這麽盯著展昭,整個人繃直如一桿挺立的標槍,隨時都能發動攻擊。


    展昭心神一震,心裏某個角落似乎被人重重一擊,那一堵本已出現裂縫的牆終於落下了一塊,露出背後的一縷曦光。那一點光芒點亮了他的眼睛,他動了動嘴,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白玉堂看著他,良久,薄唇開闔,扔下了三個淡淡的字:“找水源。”


    展昭略一垂眸,嘴角帶了幾分笑意,麵上浮現出眾人所熟悉的溫和,似乎又還在溫和之上。他看著白玉堂,毫不避諱地直視著那雙眼,補充道:“是,他們若藏身山裏,必然要選擇一個靠近水源的地方。”


    白玉堂默不作聲,看了他一眼,轉身接著趕路。展昭笑了笑,也趕緊跟了上去。


    走了快一個時辰,兩人終於隱約聽見了水聲,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眸中喜色,循聲找去,穿過那茂密森林,水聲漸漸大了起來,撥開最後的草木遮擋,終於看清了全貌。


    那是一個小小的瀑布,瀑布下有一個水潭,水流從山上經過瀑布和水潭又歸入一條溪水之中,蜿蜒而下,也不知會流向何方。水潭周圍綠樹環繞,清幽雅致,水聲琳琅如珠玉,濺起的水花霧氣在陽光下為這片區域帶上一層朦朧之感,若非此時他們身負重任,倒是個極好的休閑所在。


    白玉堂隻看了一眼,就露出了一副歡喜神色,但眼角餘光一瞥展昭,神色又冷了下來。


    展昭一直悄悄覷著他的神色,見他一下變臉,不由得暗暗嘆息,想了想,又看了看天色,道:“這裏不像是有人的樣子,要不,我們分頭找找,黃昏時候到這裏會合?”頓了頓,又不禁露出一絲苦笑,眼底帶了幾分歉意,攤了攤手,道:“隻是今晚恐怕得宿在山裏了。”


    白玉堂斜他一眼,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冷哼道:“展大人當白某是那身嬌肉貴的閨閣千金麽,一路奔赴蜀中千裏追擊,風餐露宿的時候多了去了,爺幾時皺過眉頭?展大人的這份關心,還是留給未來娘子吧。”


    說罷一扭頭,上前幾步走到溪邊,也不見他如何起步,就見得白影一晃,如同白鶴沖天一般,輕飄飄的如仙人禦風,眨眼間已落到了溪水那頭,隔著溪水扔下一句“這邊歸爺,展大人自便”,身形一閃便隱入林中,再也看不見了。


    展昭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將他話中意思翻來覆去揣摩了好幾回,依舊想不通——他果然不僅僅是氣他說成女人,但除此之外,他到底還在生什麽氣呢……


    想來想去也不得其法,他暗暗嘆了口氣,又朝他離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這才緩緩轉身,尋了個方向,也鑽進林子裏去了。


    展昭早年獨自一人浪跡江湖,野外搜索露宿的事早已熟練,那密林雖然複雜,但畢竟帶著蜀中山水的秀麗,走起來並不費力。他沿著山勢一路搜索著,雖然發現了幾個山體裂縫,卻沒有人活動的跡象,繞了許久也不曾找到半分人跡,不由得有些失望,直至夕陽西下,這才轉頭往那水潭走去。


    回程的路上順帶抓了隻野兔,拾了些柴火——雖說兩人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可他從未見過白玉堂親自動手料理吃食,如今又在氣頭上,自己還是殷勤些的好。


    往水潭的方向走去,估計著快要到了,隱約已聽見水聲,還隱約夾雜著一股香味。展昭愣了一下,似乎猜到了什麽,有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連忙加快了腳步。


    不一會兒已回到那水潭,撥開枝葉一看,隻見平靜的水潭邊上,早已生起了一堆篝火,白衣人背對著展昭的方向坐著,手裏拿著串好了的野雞烤著,走得近了,甚至還能聽見油滴在火裏的滋滋聲,香味也愈發濃烈起來。


    展昭眼睛朝溪水邊一掃,看見一小攤血跡和大把的雞毛,不由得再次對他刮目相看。


    相識以來,展昭早已知道他並非如表麵上看起來那樣錦衣玉食處處挑剔,雖然在家時最愛享受,可一旦出門在外條件不足,該忍的他也都能忍得下去。可饒是如此,展昭也是第一次見他親自動手料理野味,驚訝之餘又帶了幾分莫名的歡喜,腳步也輕快了些,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笑道:“好香好香,想不到白公子也有這樣的手藝,在下今日可有口福了。”


    白玉堂輕哼一聲,手裏的木棍轉了轉,又有幾滴油滴入火裏發出滋滋聲,“可惜這是隻半大的雞仔,恐怕滿足不了展大人的胃口。”說話間,展昭已走到了他身邊,將野兔放在了一旁。白玉堂一眼瞧見,連眼皮也不抬,根本不看他人,淡淡道:“看來展大人有備無患啊,何必稀罕白某這點兒東西。”


    展昭眉頭一皺,“你什麽意思?”他不是傻子,白玉堂幾次三番出言諷刺,終於叫他隱約猜到幾分,一股無明業火猛地躥上腦門,一把抓住他手腕將他扯了起來,“難不成你覺得,你對我而言是隨時可以替換掉的?”


    桃花眼微微瞪大,帶了些驚訝帶了些惶急,但很快又恢復常態,看著那雙盈滿怒氣的眸子,暗暗咬牙,扭過了頭去,“你不是覺得,隻有女人陪在你身邊才是合適的嗎?”


    “我什麽時候——”展昭話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我那隻是隨口編了個理由混過去而已。”


    “說明在你的心裏始終覺得,你的身邊應該有個女人。”白玉堂仰起頭看著他,麵色漠然,桃花眼澄澈無比,沒有一絲雜質。看得展昭心底一顫,手上的勁下意識地鬆了半分,那人立刻一甩手掙開了他的鉗製,“而我白玉堂,永遠不會是女人。”


    說罷他一撩衣袍坐下來,將野雞重新架在火上,全若無事,慢悠悠地烤了起來。


    夕陽愈發的斜了,金黃的光芒落在兩人身上,如同兩尊靜默的神像。展昭呆呆站了一會兒,看著他冷若冰霜的模樣,沉默半晌,方才緩緩盤膝坐下,看著那跳動的火焰,良久,緩緩開口,卻沒有太多的言語,隻有沉沉的三個字:“我知道。”


    ——再不必更多的解釋,所有的猶豫與猜疑都在這時灰飛煙滅,那朦朧的、模糊的、隱約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白玉堂目光一閃,卻沒有轉頭看他,隻默默地轉了轉手中木棍。展昭也沒有看他,火焰映在他的眼睛裏,卻仿佛燒進了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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