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僕人姓王,具體姓名已不能考究,隻知道她從小就叫王叔,一來二去,這個老僕人的名字就改成了王叔了。


    沈清爵戀舊,這一輩子住進將軍府,也把王叔叫了過來給她駕車。王府裏住著浣蓉,沈靖,她自己則獨住在將軍府。


    畢竟有朝一日謝老闆也會住進來的,沈清爵篤定。


    “王叔,回王府吧。”


    沈清爵坐在馬車裏和外麵趕車的王叔說了一句,王叔趕忙哎哎哎地應了幾聲。


    舊府終究是楚時府邸,隻是她母妃不避諱蕭泰涼,想住就住,新帝蕭泰涼沒有二話,隻會處處遷就她,故而沈靖也沒有理由住到將軍府,從江南到北魏遊學歸來之後就隨母親住進了王府。


    因為沈柯不喜靜也厭倦朝臣的緣故,當初他選府邸選到了遠離鬧市的地方,自然也就遠離皇宮,不像將軍府緊挨著皇城的後花園。


    蕭泰涼與沈清爵的師徒感情自是沒話說,可他終究是怕死的,自打他皇袍加身的那一刻,他已經不是那個腦袋別在身上不怕死的大元帥了。


    沈清爵住進將軍府也讓他稍微安心,如此一來,皇城有什麽變故,他和他手段通天的愛徒也還是一丘之貉了。


    王府很冷清,麵積很大,居住的人很少,隻有忙碌的一群下人,盡管如此,浣蓉和沈靖的回來還是為這裏平添了不少人氣。


    聽見她回來了,沒人氣的王府瞬間熱鬧,大大小小的僕人都出來迎接,通風報信的話已經傳到了正準備動筷吃飯的母子二人桌上。


    這次是“將軍回來了”,不是“郡主回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淺顯的道理,就算是下人們也懂。


    沈靖聽到下人們的請安聲,立刻把就要放進嘴中的食物連帶筷子一扔,站起來就衝出去迎接。


    英俊的青年穿著白色刺繡錦服出了大門,就見了了他有幾年不見的姐姐。


    上次沈清爵接他並沒有多話,他能感受到對方對他的冷淡。


    他不知道為什麽,沈清爵可是清楚的很。


    通敵叛國,狼子野心,賣國求榮,最直接地導致她戎馬半生卻自盡於滿武州。


    沈清爵能有一口好氣給他,那才真是有了鬼了。


    沈靖看著親姐姐一身玉白蟒袍施施然沖他走過來,他衝過去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他的姐姐,穿什麽都是這樣有如天人下凡,從小至今都沒有變過。


    再看看自己尚算英俊的麵容,和她比起來似乎也不值一提。


    沈清爵看著這個向他衝過來的弟弟,心底十分地複雜。


    在她小時候,下雪的深夜在王府門口收留了他,到把他養成這麽大,兩世加起來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餵條狗尚且壽終正寢,臨死前還能忠心耿耿地搖著尾巴叫你主人。她這好弟弟算什麽,越養反而越恨她。


    沈清爵笑了笑,像幼時一樣抬手摸了摸衝過來的沈靖的頭。


    沈靖沒想到姐姐會這麽親昵地對他,和沈清爵一般高的他愣在原地。


    浣蓉看著姐弟兩人親熱的動作也欣慰地笑了:“你們兩個啊,都多大了,也沒見生分了。”


    等她落座了,這房子來重新安靜起來。


    沈清爵安靜地吃飯,沒打算說話。


    沈靖忙著給浣蓉夾菜,一口一個“母親”哄的浣蓉喜笑顏開。她的弟弟很了不得,怕是從小就吃了寄人籬下的苦頭,所以巧言令色,很會討人歡心。


    “弟弟”,沈清爵放下筷子,拿起勺子斯條慢理地盛湯,沈靖轉過頭來,姐姐的忽然認真讓他心裏有點不安。


    “過幾天你就跟著我去軍隊,從校尉做起,也好歷練歷練。”


    沈靖臉色一變,轉瞬即逝的陰沉被他完美地藏在皮下,他轉過臉去頗委屈地沖浣蓉說道:


    “母親,靖兒這才剛遊學歸來,還沒好好孝敬您呢。”


    “你今年已經二十歲,還當自己是黃口稚子嗎?北魏虎視眈眈眼看就要揮兵南下,你想和這太京城中的一眾無能紈絝一樣整日尋歡作樂?莫說母親如今不會同意,便是她同意了,你明天也得乖乖去軍隊裏報導。”


    浣蓉想開口卻被噎了回去,如今沈清爵這席話一說出來,她心裏僅存的幾分對沈靖的不舍也無影無蹤,何況她再怎麽喜歡沈靖,她心裏還是站沈清爵這一邊的。


    隻是沈清爵這硬氣的態度讓她著實不悅,浣蓉心裏略微有些惱怒,自己的女兒什麽時候用這種口氣和她說過話?哪怕她在外麵是無二的上將軍。


    沈清爵盛好這碗湯,心裏隻想冷笑。


    曾經沈靖春風得意,遊學一歸來便被她封了副將,一時間少年副將軍風頭無二,正好給他提供了通敵叛國最便利的條件,也怪自己認人不清,身邊養了這麽大一匹白眼狼。


    現在把你養在我軍隊裏,我倒要看看你能翻起什麽浪來。


    她把湯碗往浣蓉手邊一推,起身欠身:“母妃,我先回房休息了。”


    校尉是什麽?和副將差了十幾級,不是一個國的。沈靖暫且答應,心裏想著等日後再好好求求這個疼他的姐姐。


    沈清爵回到自己的臥房,幽幽嘆了口氣,她上輩子很聽兩個人的話,一個是師父,另一個就是她的母親,然而她丟了母親的命,亡了師父的國。所以如今,誰都不能束縛她。


    “將軍……”眉清目秀的柔弱少年倚著門試探著叫了一聲,言語間頗有點少女含春嗅青梅的嬌羞味道。


    沈清爵看都沒有看他,背對著門說了句:“退下。”


    少年無奈,隻得慢慢行了禮又退下。其實今日來本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從將軍住進將軍府沒有召他,他已經成了王府裏的擺設,有的時候遇到下人們指指點點,怕也是在說他的沒用。


    他知道自己沒用,他的低賤身份也根本不配將軍垂青於他,少年嘆了口氣,他其實隻想說句:“奴為將軍解衣袍”啊。


    沈清爵沒有睡,她披著絨毛狐裘,於剛入冬的涼風裏對著舊王府坐了一夜。


    謝冰媛額頭有些疼,仿佛有人在冥冥間強塞了什麽記憶給她進去,又仿佛有人對著她耳語。


    “如今魏軍揮兵南下,四州傾覆,我與師父亦不能倖免,我自幼研習兵術,實不能看此故園山水落入魏朝賊子之手。”


    “若有日後,當衣錦還鄉,與你做一世夫妻。”


    有破碎的畫麵一股腦湧入她的腦海,讓她不知道如今為何年何月,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謝冰媛再一次從夢中驚醒,摸了摸額頭上的一片水漬,都不用看,身上一定也被浸濕了。


    她做過的兩次夢都很奇特,明明是無稽之談,卻給她異樣清晰的疼痛感。不怕做噩夢,最怕夢中人是沈將軍。


    莫不是得了癔症?


    她抹了把臉,看向窗外,已經是上午時分了罷。


    謝冰媛一如往常一般洗了把臉,冷水壓好了她心中悸動,她收回心穿好練功衣,準備去林間散步。


    這是她十年如一日的作息,十分規矩,炎夏寒冬風雨無阻,要勤懇練功,要修身養性,才能保得住戲子的完美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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