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而活……”葉泠兮吃了一口肉粥,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暖意,可從心而活,又談何容易?


    “楚山公主已經殉國了。”薛忘雪再餵了葉泠兮一勺肉粥,“我也不是你們認識的臨安花魁蘇折雪了。”她緩緩說著,語氣中帶著一抹淡然,她驀地輕輕一笑,“其實這樣也很好……”


    “忘雪……”葉泠兮低聲輕喚了一聲,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薛忘雪的手,哽咽道:“我已經做了二十年多的楚山公主,江山社稷已經深深烙在我的心底,我隻怕……隻怕忘記不了我的身份。”


    薛忘雪輕嘆一聲,“也罷,這些事也要你自己看透了才行。”說著,她的視線看向了小木屋外,“再等上幾日,待你再好一些,我也該離開了。”


    葉泠兮愕然看著她,“你要去哪裏?”


    “找她。”


    “燕臨秀?”


    薛忘雪點頭道:“她欠我一個解釋。”


    葉泠兮倒吸了一口氣,勸道:“不可,那日他幾乎殺了你,你去找他,實在是太危險了!”


    薛忘雪輕輕笑道:“你也說了,是幾乎。”略微一頓,她繼續道,“那日我看見她哭了……她若真想殺我,她為何還要哭呢?”她臉上的笑容忽地暖了許多,“她若真為了長生杯而來,她當龍衙尉那幾日,以她的身手可以輕易拿下公主你,不是麽?”


    葉泠兮讓自己平靜下來,仔細回想那日的點點滴滴,確實,燕臨秀的反戈實在是蹊蹺。隻是那日,她接連經受打擊,根本不能靜下來將一切想個清清楚楚。


    “這些日子我將那些事都想了個遍,她不該、也不會是那樣的人,所以,我必須去找她,向她要一個解釋。”薛忘雪平靜的說完,忽地澀然笑道,“就算是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對不對?”


    葉泠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此刻放在被子上的長生杯與信箋,她突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似鼓足了勇氣,終是將祁子鳶留給她的那封信打開看了一眼。


    原本以為自己會忍不住簌簌落淚,可從頭到尾看完,除了心頭湧起一陣酸澀感外,再無波瀾。


    “驚鴻入葦,再無牽連。”


    葉泠兮將信箋揉了起來,她微微昂頭,久違的驕傲笑容浮現臉上,“這曲《驚鴻》也該曲終人散了。”


    薛忘雪莞爾,低頭再舀起一勺肉粥,提醒道:“以後公主有什麽打算?”


    葉泠兮想來想去,如今這個世上,她最想見的人,也隻有那個冷麵小將軍,晏歌。


    “忘雪,你可知外麵是什麽情況?”可是,即便是心裏想,她也不會直接問出口,晏歌現在何處?


    薛忘雪眉心微微一蹙,嘆聲道:“我覺得今日不宜聊這些。”


    葉泠兮挑眉問道:“為何?”


    “我且問你,晏少將軍的品性,你可相信?”


    “晏家一門忠義,我自然相信。”


    “那便夠了。”薛忘雪將肉粥餵了過去,“吃了這碗粥,好好休息,等養好的身子,我便讓鷹兒先送你去找晏少將軍。”


    “忘雪,莫要瞞我。”葉泠兮實在是想知道到底怎麽了?


    薛忘雪卻不準備說下去,她瞧葉泠兮沒有吃的意思,便將粥碗連同小勺放在了床邊,淡淡笑道:“我忽然有些餓了,請容忘雪去吃點東西,再來陪公主殿下聊天吧。”


    “忘雪……”葉泠兮慌忙扯住了她的衣袖。


    “我會回來的。”薛忘雪起身輕輕拂開了她的手,輕輕眨了下眼睛,佯作委屈地酥聲道,“楚山公主可不會讓自家的百姓餓肚子的。”


    葉泠兮隻得忍下想問的話,看著薛忘雪走出了小木屋。


    事到如今,她最該做的是快些養好身體,快些離開這裏,去找小歌。以小歌的性子,知道了霜州淮陽她跳城殉國的事,定會與叛軍拚個你死我活。


    心,猛烈地跳了起來,每一下皆是忐忑,萬一小歌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她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小歌……”葉泠兮喃喃一喚,將長生杯小心收好,捧起了那碗肉粥——粥碗上的暖意緩緩熨燙著她指尖的冰涼,這樣暖的感覺,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腦海之中,忽地閃過這三年來與晏歌在淮陽皇宮相處的點點滴滴。


    那個小將軍總是默默守護在她的身邊——瞧見她的茶盞涼了,便悄悄給她換一盞暖茶;瞧見起風了,便悄悄地吩咐宮娥給她披一件暖披;瞧見她的眉心緊蹙,小將軍也憂心忡忡地遠遠看著她,與她同憂。


    那些極為尋常的小事,如今點滴想來,皆是溫暖與深情。


    心,狠狠一揪,葉泠兮不禁濕了雙眸。


    為何當初對她就是視而不見呢?


    “好好活著,小歌,等我回來。”


    這一世,她對得起家國,對得起所有人,卻唯獨對不起小歌,既然老天給了她一個重活的機會,她怎忍心再讓這個傻姑娘絕望?


    湛藍色的天空中響起一聲鷹嘯,鷹兒展翅盤旋空中,在這兒待得實在是太久了,它也有點想主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


    第六十七章 望海血屠


    殷墟海碧波萬頃, 海上百帆齊進, 甚是壯闊。


    海梟的旗幟高懸在每艘戰船最高的桅杆之上, 迎風招展。每艘戰船的火炮俱已上了炮彈, 裝填好了火藥,甲板之上, 數十名精壯的海梟漢子肅然立在火炮邊,每個漢子手中都拿著一支火把, 已做好了作戰的準備。


    魚滄雲負手立在戰船主艦的甲板上, 遠遠望著岸上望海城的輪廓, 冷笑道:“就讓晏歌在桃州為我們吸引火力,隻要能拿下柳州, 東陸的情勢就全然不一樣了。”


    “少主高明。”他身側的小廝忍不住贊了一句。


    魚滄雲斜睨了他一眼, 突然聽見頂上響起一聲鷹唳,他抬眼看向天空,對著那隻盤旋的海鷹吹了一聲口哨。


    海鷹飛身而下, 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肩頭。


    魚滄雲抬手從海鷹爪上取下了信囊, 打開看了一眼, 忍不住放聲大笑道:“葉桓已經窮途末路了, 連這樣荒唐的事都做得出來。”


    小廝哈腰問道:“那個扶不起的阿鬥做了什麽荒唐事?”


    魚滄雲將信紙遞向了小廝,“念出來,讓大家樂一樂。”


    小廝恭敬地接了過來,打開信紙,得意地念道:“葉桓節節敗退, 如今困守臨安城,將百姓驅趕至城門後,以防晏歌強行攻城。”


    “哈哈哈,蠢材,當真是蠢材啊!”


    “這樣的人還能當皇帝,真是稀奇啊!”


    “可不是嘛。”


    魚滄雲得意地聽著眾海梟們的各種冷嘲熱諷,他猛地指向了越來越清晰的望海城,“拿下望海城,取代大雲葉氏,在東陸打下我們海梟的萬事基業,就從今日開始,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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