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我看得見他震驚的樣子,也看到他眼裏的瘋狂,他很激動,整個人都在顫抖。


    而我也知道為什麽,因為我的身體遍布整個基地,如煙霧般散開,就像赫爾蘇夫人那樣。


    ☆、(十一)


    “伊萊爾……”


    尖嘯和白光把我的意識拉回來,我呆了一會,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宮殿之中。宮殿的舉架很高,這表明我並不在納什家附近。


    “哦?你醒了呀。”


    空曠的殿內迴蕩著皮靴的踏步聲,我順著那方向看過去,樓梯上一個男人正握著扶手,金色的短髮向後梳著,身上穿著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服飾,頗有貴族之感。


    “你是誰?”


    “米凱爾·萊特寧,”男人笑了笑,手一揮,便有兩個人抬了一箱子珠寶到我麵前,“尊敬的小姐,您喜歡這些嗎?”


    珠寶閃著光,我從中拿出一顆綠寶石,“我隻喜歡這個。這是哪?伊萊爾和納什呢?”


    “伊萊爾小姐正在接受治療,由赫爾蘇夫人親自進行,納什已經回家了。”


    我注意到他對伊萊爾和納什的不同稱呼,並覺得和之前被管理局搜捕的情況不同,現在更讓我不安。


    “我要見伊萊爾。”


    “那可不行,赫爾蘇夫人不喜歡別人打擾。”


    看來一時半會是看不到伊萊爾了,我輕嘆口氣,問:“那我呢?”


    米凱爾一直都笑眯眯的,我不太喜歡,因為我覺得那笑容下麵藏著很多陰謀。自打來了這邊,我覺得我各項能力都被迫提高了不少。我看著他走到我麵前,便警惕著退後一步,不料他忽然單膝跪下,向我行禮。


    “朱諾小姐,歡迎回家。”


    “什麽?”


    “朱諾·林科潘波基。”


    赫爾蘇夫人的聲音忽然出現,米凱爾看見他立刻低下頭保持安靜,我的目光則隨著他移動。那一團黑霧向我飄過來,慢慢長出頭部和四肢,唯有那一雙紅眼睛一直凝視著我。


    “或者,還是叫你季忘川會更適應一點?”


    西裝打領,高高瘦瘦,隻看一眼我便驚叫道:“父親!”


    究竟是季行之還是赫爾蘇夫人?亦或是什麽我不知道的名字!


    腳邊的珠寶箱子原封不動,他的手指一一劃過裏麵各式各樣的珍品,說:“你還是一樣,不喜歡這些東西。不過不重要了。從現在起,林科潘波基家族的一切都將是你的財產。”


    “是什麽?珠寶嗎?我不想要!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帶著伊萊爾回去找母親!”


    我對此感到很憤怒,甚至不得不懷疑和伊萊爾的相遇也是他們安排好的事。那麽伊萊爾呢?也早就知道這些事了嗎?


    “她當然不知道,”赫爾蘇夫人說,他的聲音已經變回到季行之的音色,“你能成功回到我身邊,應該感謝比昂才對。”


    比昂……我幾乎忘了這個人,他是伊萊爾的父親,也是赫爾蘇夫人的手下,但作為領主卻十分厭惡混血的伊萊爾。他想要我回到這裏,卻又想把伊萊爾驅逐出這個世界,納什知道我和伊萊爾的一切,所以他利用了她,而我就像是與狼為伍的兔子,一點一點走進他們的陷阱。


    我早該懷疑納什這樣的萬事通怎麽會甘願當一個衣服商人。


    赫爾蘇夫人從後麵抱過來,我把他推開,轉身就跑走了。我腦子裏很亂,還有很多問題,比如為什麽本該出生在半人世界的我會在人類世界長大,比如為什麽赫爾蘇夫人一直想要我繼承家業,比如為什麽母親寧願與我決裂也不想我回到這個家,然而這些我都不想去管,我甚至覺得,不管是哪個世界,都完完全全地背叛了我。


    我想去流浪,想帶著伊萊爾,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可伊萊爾尚在昏迷,我帶不走她,這偌大的宮殿我找不到出口,就算出去也不認路,我到底能去哪裏?


    我不能把伊萊爾丟在那裏,一旦她對他們沒用了,很難說他們會做什麽。我無意識地在宮殿裏行走,仿佛一具行屍走肉,忽然被人攔住,交叉的鍘刀槍在我眼前閃閃發光。


    “小姐,這裏禁止通行。”


    我才發現每個出口都有人把守,而在二樓沒有窗戶的陽台上,納什正叼著雪茄。他跳下來,微微向我行禮,說:“羅威城圖書館禁史區的泰勒已經處理掉了。”


    “誰?”


    “泰勒·特納布萊斯,那個管理員。”


    我愣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殺了他嗎?”


    “赫爾蘇夫人的命令,我隻負責執行。”


    我漫無目的地踱步,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像一個犯人一樣耷拉著腦袋,納什一改之前的痞氣,紳士般低下頭。


    “納什。”


    “小姐?”


    我靜靜地看著他,“你還騙了我什麽?”


    納什又把頭埋下去,很久都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若無其事地享受被囚禁的樂趣。但這種事怎麽會讓人快樂呢,隻不過滿心都是失望。


    “伊萊爾什麽時候能醒?”


    我不再糾結於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把心思全部移到伊萊爾身上,因為混血本身不被純血半人接受,她又不得已特殊化,所以管理局的人絕不會對她以禮相待,導致她傷痕累累。


    “恢復良好的話,今晚就沒事了。”赫爾蘇夫人說。


    我猛地抬頭,發現他就站在剛才米凱爾下來的地方,一直沒有動。想到剛剛的模樣都被他看到了,我心裏居然也毫無波瀾。


    我還有什麽好期待的。


    “我想看看她。”


    赫爾蘇夫人對納什點頭,納什向前伸手說:“請您跟我來。”


    他帶我穿過長長的走廊,路過琴房和溫室,最後停在塔尖的房門前,他用鑰匙打開門,在我進去之後重新落鎖。這是一座玻璃房,皎潔的月光穿過屋頂的窗戶,將整間屋子照亮,伊萊爾正躺在窗邊的床上,安靜而甜美。


    想到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整個人便頹廢得像是秋天凋謝的花,痛恨自己無力的同時,又開始沉思,自己究竟是什麽。據我所知,即使是親代之間,半人的形態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也許父親是動物,兒子卻是植物,這種事的可能性很大。


    而在管理局,我的形態與赫爾蘇夫人如出一轍,可以說是很明顯的遺傳。


    也許赫爾蘇夫人根本就不是半人,而是和我一樣,是徹徹底底的人類。但是人類根本不可能會變成……我無法想像變成黑色煙霧的自己,對我來說,這根本就是怪物。母親知不知道我是這樣的怪物呢?若是知道了,一定也會很失望吧。


    我緩緩脫掉身上的全部衣物,仿佛那些都是我身體裏的汙穢之物,不顧會被看到的可能,一步一步,靠近伊萊爾。我知道她喜歡我的身體,所以我這樣躺在她身邊,期望她能早日醒來。將她摟入懷中,我親吻著她的小巧的耳朵,這小東西很快就變紅了,伊萊爾也因此發出輕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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