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他探到這種翻天覆地級別的大瓜時,心裏會非常澎湃和激蕩。


    可她來這麽突然,一點鋪墊也不給,搞得他現在反而沒那麽震撼,更疑惑這老道姑為何要忽然自爆。


    這不該是拚了老命也要守住的醜聞嗎?


    這也難怪她五年前突然性情大變,看來是殺害自己親人的事,讓她備受煎熬。


    當然,前提是她沒撒謊,先帝真是她害死的。


    “大人,這……”良久,魏川第一個打破沉寂。


    “魏川,守住洞口,不可讓任何人進入。”陳言深吸一口氣,終於撤去所有掩飾的神情,沉聲說道。


    “是!”魏川二話不說,轉身就去了洞口處,戒備起來。


    “太師祖這一招,徹底打亂了弟子的陣腳。”陳言毫不退縮地回視著她,“我還未曾遇到過能令我如此意外的對手,佩服。”


    “陳大人不必謙虛,貧道自問一生識人無數,但唯有你,直到片刻之前,知道那賊人是你所派來後,我才醒悟有你在暗中插手調查此事。”曇明老道姑喟然道,“使我不得不出奇招,你才是真正令曇明意外的對手。”


    “容我先問一句,太師祖忽然自曝真相,不會是因為已生殺機,決意將我等盡戮於此,所以才故意說出真相,以堅定你殺我的決心吧?”陳言冷不防說道。


    “坦白說,在發覺你別有心思的那刻,貧道確實有過殺你之心。”曇明老道姑坦然道,“但我清楚,我既殺你不得,也殺不了你。”


    “太師祖說笑了,外麵全是你玄媧觀的道修,隻要你一聲令下,她們還不立刻全衝進來把弟子剁成肉泥?”陳言不動聲色地道。


    “辦不到的。”曇明老道姑搖了搖頭。


    “太師祖為何如此肯定?”陳言奇道。


    “你或許還不知道,我曾令人將你入京後所有立下的功勞盡數整理成冊,逐一觀閱。”


    “所以,貧道也算是對你這人大致有個了解。”


    “世人皆道你貪財好色,卻不知這兩者均非你最大的毛病。”


    “你真正的命門,乃是怕死。”


    “故而,但凡有一點危險的所在,你都絕不會輕易踏足。”


    “反言之,若你明知有險,卻仍不得不踏入,那必會做足了準備,以求萬無一失。”


    “貧道想來,你既派人來觀中窺探,又半夜趕過,必是察覺玄媧觀中不對勁之處。”


    “所以依你之性,既要來此,必是已經帶齊了人手。”


    “此刻我玄媧觀外當已被你重兵所圍,而這玄媧窟外,想來也有你的人手。”


    “若我傳令讓人進來殺你與你那下屬,隻怕我觀中道者還未入來,你的人已先奪了先機。”


    “所以要殺你,是辦不到的。”


    曇明老道姑徐徐而言,不露半點緊張。


    陳言伸出右手拇指,讚道:“太師祖真是了得,竟能看得這麽透徹。不錯,若您喚人進來,洞外有我故意留在那的得力手下,他不但可阻止你觀中之人入來,還可騰出手發出暗號,讓我觀外埋伏的下屬殺進來。嘿,年逾九十,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想明白這件事,太師祖可比外麵那些仙姑們厲害多了。”


    這話倒不是拍馬屁,人永遠沒法違背自然規律,不可再生的腦細胞會隨著年齡增長而衰減,導致出現或輕或重的腦萎縮,令人從記憶力到觀察力再到判斷力出現一係列的連鎖削弱。


    但這老太太都九十多了,居然還能如此清晰而迅速地完成觀察和推斷,著實不凡。


    年老了都這麽了得,可想而知,她年輕時必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


    仿佛看破了他想法,曇明老道姑露出回憶之色,說道:“你可知我當年為何出家為道?便因我自幼天資聰穎,年未及笄,便已立下功勞無數,參國事,理軍務,誌比天高。後來,父皇有一次為我慶功時,我帶著酒意,說了一句話,父皇因此大怒,下旨要我出家為道,再不能插手大周國事。”


    陳言若有所思地道:“一句話便能抹卻所有功勞,想來這句話十分了得。”


    曇明老道姑緩緩說道:“我說,為何女子不能為帝?”


    陳言瞬間明白過來。


    要是換成普通的無知小公主,比如說菱公主說了這句話,人家隻會當她胡言。


    但一個參預國事、且立功無數的厲害人物說出這一句,那隻會讓人恐懼,怕她真的幹出謀逆之事。


    而且看大周這個國勢,估計曇明年輕時的周帝不咋滴,老皇帝不想兒子將來被女兒篡位,當然要先幫兒子鋪平路。


    隻是逼她出家,遠離國事和實權,還算是老皇帝有點人性。遇到點狠毒的,直接派人下殺手也不是不可能。


    從另一方麵來說,她能厲害到讓老皇帝怕她篡位,其能耐可見一斑,搞不好比唐韻還要強。


    “醉後一語,便令我一夕間從極寵淪落為出家之人,那打擊可想而知。”


    “那之後十年餘間,我性情大變,表麵上從此沉默寡言,頹喪不能理事。”


    “但暗中卻一直耿耿於懷,甚至悄悄籌劃向父皇複仇。”


    “我用盡手段,將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員過半控製在手中,蓄勢以待。”


    “十年時間,我不為權位,隻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曇明老道姑說到最後,神情微微有些激動起來。


    陳言聽得直皺眉,忍不住道:“弟子是很喜歡聽太師祖講些陳年往事,但時間緊急,您要說啥能不能快一點?”


    曇明老道姑頓了頓,才歉然道:“貧道久未與人深談,一不小心說得多了,對不住。總而言之,當時的周帝亦即貧道的兄長昏庸無能,民不聊生,外患頻發。正當我準備發動叛亂時,大周遭遇了百年來最大的一次國難,大遼、大梁同時南侵北犯,國土喪失近半之多。”


    陳言幾次想打斷她的話,又給忍住。


    這老道姑可不是一般人,這時候她會說這些,自然是有其道理。


    隻是忘禪性命攸關,他哪有時間在這聽她細細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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