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奶奶拿來的笨雞蛋,我不吃。”


    “你這孩子,人家電視上都說了,笨雞蛋跟這個雞蛋沒區別……”


    “我要吃笨雞蛋。”奶奶本來就是給我拿的雞蛋,大家一起吃就算了,憑什麽偷梁換柱貨不對版?


    “你咋這麽強呢,沒有笨雞蛋了,全給姚鑫拿去了。”


    “啥?”


    “你弟弟那個是最後一個了,姚鑫要中考了……要補一補……你舅舅整天也沒個正事兒……”她又說了許多諸如姚鑫很可憐之類的話。


    姐姐翻了個白眼,把雞蛋放到桌上,飯也沒吃就拎著書包走了,弟弟也哼了一聲,“他有啥可憐的?除了喝酒就是吃肉,光對象都處了三個了,上學……哼!”他拎著書包也走了。


    我把三個雞蛋全都塞到了自己的書包裏,也走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媽的表情不對勁兒,我說話很有可能挨揍……我不幹這事兒,我揍人去。


    當時姐姐已經讀高中了,弟弟跟我一個學年不一個班,每天都是他在前麵瘋跑,我在後麵騎我的二四自行車,沉默的較量到底誰先到學校。


    這次……我停下自行車,看著坐在路邊生悶氣踢樹的鄭偉,“鄭偉,你敢不敢打姚鑫?”


    “啥?”鄭偉扭過頭驚訝的瞧著我。


    “就說你敢不敢揍他吧!”


    “這個……”鄭偉現在挺高的了,有一七二的樣子了,姚鑫小的時候長得又高又胖,長大了也許是因為常年喝飲料又早早的喝酒抽煙的原因沒怎麽長高,胡子倒是一把了,比鄭偉還矮,但比鄭偉壯,鄭偉還在抽條,是瘦竹杆型。


    “別跟我裝了,你同學說你挺能打的,敢不敢動手吧。”


    “你敢我就敢。”鄭偉說道,他踢了一腳樹,“你不擱家你不知道……這個姚鑫……太氣人了!”


    “氣人咱們就幹他!”我從書包裏拿出笨雞蛋塞到鄭偉手裏。


    打架頭一條出手要狠,力氣啊,技巧啊,都是末節,尤其是兩個打一個的時候。


    那天上午第二節課下課,我跟鄭偉去找姚鑫,按照原計劃鄭偉找姚鑫,讓他“還書。”


    姚鑫根本沒防備我們倆個是去揍他的,在教室裏看見鄭偉招手就出去了。


    “鄭偉,幹啥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姚鑫,你從我這兒借的英語書用完了沒?”那個時候初三大複習,要用初一的英語書。


    “沒用完呢……”姚鑫說道,就在這個時候,我拎著從地上撿的磚頭迂回到了他身後,比量了一下他的腦袋,怕出人命……照著他的後背一板磚就砸了下去。


    姚鑫冷不防被我一板磚給砸倒了,鄭偉打架經驗不比我少,把姚鑫的衣服一掀蒙住他的頭臉,我們倆個照著他身上一陣的踹,“我家的雞蛋好不好吃!啊!好不好吃!我讓你吃!”


    當時我們是在初三的地盤,姚鑫的同學一開始都傻了,沒想到兩個初一的生瓜蛋子裏麵還有一個小丫頭片子敢去初三打人,幾個跟他好的同學反應過來往這邊圍了過來,鄭偉也很是有幾個哥們兒的,我們打他的時候他們早站好了位置圍成了人牆,在旁邊等著了,初一和初三的第一場混戰,也是後來名留青史的初一打初三的戰爭就這樣打響了。不過持續的時間並不長,當時的學生還是有學習心的,初三的十幾個“好學生”拉開了我們找來了老師,說實話……早早結束對我們有利,初一生終究還小,突襲還行,打持久戰我們輸。


    我爸媽被找到學校的時候,臉都不是色了,知道被打的是姚鑫時,眼神兒更是不對了。


    “是你!是你對不對!你……你!你!”我媽上來就要打我。


    我反應極快地往老師身後一躲,“我讓老師打電話給我奶奶了!你就偏心眼子吧!自己的親生兒女不管管別人家孩子!我們飯都吃不飽,奶奶心疼我們給我們拿雞蛋吃,你全給姚鑫拿去了,有你這樣喪良心的媽嗎?我們三個是不是都是你撿來的!我告訴你,你再把我的東西給姚鑫,我下回還打他!往死裏打!”


    “對!我也是!見他一回打他一回!”鄭偉也大聲喊道。


    “你!你們!”我媽簡直瘋了,“你們有沒有親情啊!他是你們親表哥啊!他從小沒媽,爸又沒有正事兒……多可憐啊!”


    “我們更可憐,我們有媽像沒媽!”鄭偉吼了出來,“咱們家都讓我舅舅禍害成啥樣了!他們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咱們家呢!你過年的時候去跟我舅舅借錢……我舅舅咋說的!”


    我爸站在一旁像沉默的柱子一樣,老師們拉開了我媽媽,我能看得出來,他們也不讚同我媽媽的舉動。


    這個時候舅舅帶著他不知道第幾任老婆衝了進來,“誰!誰打姚鑫的!”


    他看見了我二話不說地衝過來給了我一個耳光,我被打蒙了,眼冒金星地看著他被幾個男老師拉到了一旁。


    “姚建成你聽著!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我像是飛遠了,看著我自己放下了手,帶血的嘴角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姚鑫!死!你敢打我,我要你斷子絕孫!”


    我後來聽我弟弟描述,我當時的表情就像電視裏麵的女鬼一樣,屋裏的溫度都下降了不止五度……


    比較神化的描述是就在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正躺在學校醫務室哼哼嘰嘰打滾裝重傷的姚鑫捂著肚子抽搐了一陣哇地一聲吐了……吐得滿床滿地都是……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家族是有天賦的,女主的天賦大家都看出來了吧?“言靈”,但這種天賦是要付出代價的。


    ☆、第四章 天賦,代價


    姚鑫病了,醫院隻診斷出了他的多處軟組織挫傷,並沒有診斷出內出血之類的傷,可他還是吐,不停地吐,吐完了食物吐黃水,再不然就是拉,有的時候來不及脫褲子就拉在褲子上和床上。


    我媽非說是我把他打壞了,讓我去賠,我把小屋的門一關壓根就不理她。


    她瘋狂地砸著門,我爸一把把她扯過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你還惹她!還不快去找老太太!”


    我媽傻住了……這是爸爸第一次打她,就算是我舅舅賠光了家裏的一切,我爸也沒碰過她一手指頭。


    我拉開門,“不許找奶奶。”


    “鄭姚,你照顧你妹妹和弟弟,我下趟屯。”我爸根本不理我,他看著我的眼神帶著幾分的恐懼跟敬畏。


    “不許找我奶奶!”我尖聲說道。


    我爸不理我,騎著自行車出門了,可剛出了胡同口,車子就被紮壞了,滿頭大汗地推著車回來看著我……扭頭進屋去打電話。


    我剛想阻止他,鄭姚衝過來捂住我的嘴,“別鬧了!別鬧了!氣出夠了就別鬧了!你是不是想把這個家作散啊!”


    第二天我沒有去上學,中午的時候舅舅的微型車停到了我家門口,把不知什麽時候進了城的奶奶送了回來,奶奶和爸,媽一下車,他就上了車像是有鬼追著似的逃跑了。


    奶奶進了我的小屋,摸著躺在床上的我的頭發,“生氣了?”


    “嗯。”


    “該生氣,人該有點氣性。”奶奶說道。


    “奶奶,我想回家。”


    “城裏的學校好啊。”


    “我可以天天騎車上學。”


    “傻丫頭,夏天你能每天騎車上下學,冬天咋辦?下午陰天咋辦?我聽人說高中就讓人住校了,在這兒將就住三年吧。”


    “奶奶,真是我把姚鑫弄病的嗎?”


    “沒有,沒有的事,他就是病了,打點針吃點藥就好了,全是你媽邪糊(誇大)的。”


    “哦。”


    奶奶摸著我的頭發,眼睛半閉著,小屋裏一片靜謐。


    經過這件事,我在我們家那一片和學校裏都出名了,都說我是“社會人兒”、“巫婆”、“神經病”之類的,在小學的時候就稱霸整個村子之類的,沒人敢惹我,也沒人敢跟我交往,不公平的是我弟弟成了學校裏的“大哥”,有名的厲害人物,會有很多小弟過來投靠的那種,當時古惑仔雖然已經不太流行了,可拜大哥的風氣保留了下來,鄭偉就成了“大哥”,姚鑫則是正式不念書了,據說被送去學什麽手藝了,後來姚家的人和我媽經常說是我跟我弟弟毀了姚鑫的前程,好像我們不跟他那一架他能考上清華北大一樣,實際上當時他三科主課總成績加起來都沒有三十分,退學是早晚的事。


    另一個變化是奶奶送來的吃的,再沒人敢克扣,更沒人敢送到娘家去了,我媽對我客氣得很,好像我不是她的女兒,是家裏的什麽“貴客”,我爸態度倒是“隨意”一些,一樣的不親近。


    姐姐去學校住宿舍,鄭偉被她嚴令禁止跟我在一起,生怕她的寶貝兒女惹到我,被我給咒了。


    實際上我們三個因為那件事,關係好了很多。


    這件事成了我們家族裏的又一個大家都知道大家都不提的事件。


    這件事情在我們家族裏退熱,是因為另一件大事——


    我初一下半年的一個周末,那天早晨我照例五點鍾起床騎著自行車下屯回奶奶家。


    差不多六點半左右騎到奶奶家的那條路上,正巧遇見已經上了大學的大堂姐,大堂姐高考的時候成績不錯,報誌願時全家來問奶奶,奶奶說隻要有人就需要老師和醫生,這兩種隨便考一個吧。農村人,也沒有什麽見識,不知道什麽最流行,奶奶說的話就像聖旨一樣,堂姐的成績上最好的醫學院不夠,但考上了省中醫學院臨床係。


    那年應該是她大一或者是大二那年……她的學費是奶奶付的,生活費是家裏出的,為了節省她除了寒暑假之外不會回家,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在那個清晨出現。


    “大姐?”我下了車迎向了她,她的眼睛又紅又腫,神色淒惶。


    “你回來了……”大堂姐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我意識到了她的不對勁兒。


    “大姐咋地了,出啥事了?”


    “我媽……我媽查出來尿毒症了……已經在省醫大一院住了兩周了,家裏的錢……全花光了……出院之後每周都要到縣醫院透析……醫生說這病要徹底治愈隻能換腎……奶奶……”


    奶奶是財神爺,所有人都知道奶奶有錢,可奶奶的摳,她能供孫輩讀書已經是不知是哪路神仙顯靈了,可也正是因為這樣,大堂姐開始對奶奶有了期盼,她覺得隻要她來求我幫忙,我們一起去求奶奶……奶奶會發慈悲救她媽媽的,可我知道,奶奶不會救,不為什麽……就是知道。


    我掏出鑰匙開門,“大姐你先等等,我進去看看……”開了門之後,我推開門走了進去,剛剛走過院子,就瞧見奶奶坐在東屋的窗前看著我,她不知在那裏呆了多久,肯定也看見了大堂姐。


    “奶奶。”


    “回來了。”奶奶說道。


    “奶奶,大姐來了……”


    “她來過幾趟了,這次是特意等你。”


    “奶奶……”


    “我管不了。”奶奶大聲地喊道,“你說也沒用!誰說都沒用!管不了!”她的聲音很高很尖利,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


    大堂姐愣住了,轉過身跑走了。


    我再次見到她,是在大娘的葬禮上。


    農民最怕生病,有新農合之前更是如此,大伯家這些年攢的家底全掏空了,錢啊……生了這個病就像流水一樣的花出去……透析,不停地透析……大伯家……艱困了起來,在所有家底被掏空,外麵欠了無數債務之後,大娘在一個清晨喝農藥自殺了,再也沒有被救過來。


    大堂姐和大堂哥那天哭得厲害,看著奶奶的眼神冰冷中透著仇恨,大伯呢……臉上滿是麻木,他已經沒有了恨的力氣。奶奶緊緊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帶她回家,那個時候她幾乎已經沒有了視力。


    緊接著三叔家也出了事,關於他的事是村裏的長舌婦轉述給我的。


    常年在外麵跑運輸的三叔有次半路車壞了,提前回了家,把三嬸跟一個男人捉奸在床,三叔跟那人撕打了起來,被那人打斷了腿,三嬸幹脆卷了家裏所有的存款跟那男人私奔了,本來就沉默的三叔經過這次的事更沉默了,也不再出車了,而是整天在家裏喝酒,三叔家裏的是男孩大女孩小,兩個孩子扛起了家庭的責任,隻有十五歲的男孩出去工地打工,女孩照顧家裏,而在三叔的事件裏,奶奶依舊置身事外的保持沉默。


    然後是五叔家裏,五嬸在體檢的時候查出了乳腺癌,做了手術切除了一側□□才保住命,可隻能退養在家,五叔也不再替學生補習了,專心照顧家裏,他們家的獨生女雯雯也懂事了很多。


    我家則是唯一有一點好消息的家庭,家裏憑借著回遷的鋪麵,穩定了下來,日子漸漸往好的方向發展。


    鄭家,風雨飄搖,村裏關於奶奶的風言風語也越來越多,比如奶奶並不像傳說中的靈驗,連自己的兒媳婦要自殺都不知道,還有人說奶奶是泄露天機太多遭了報應,兒媳婦不是被她克死了,就是克走了。


    奶奶很少出去給人看“病”了,家裏來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奶奶安靜地守在屋子裏,冬天的時候我不回家,有時她連爐子都不點,大伯經過大娘的事對奶奶心完全冷了下來,明明隔得不遠,也不會去看奶奶,為了怕奶奶出事,冬天到來之前,我就會利用十一假期買煤、搬柴,找人給奶奶家改土暖氣,扒炕,抹牆、修煙囪,奶奶從不過問這些事,她的鑰匙早就全交給我了,錢匣子裏的錢歸我管,我拜托鄰居家的嬸子每天早晚給奶奶點鍋爐,可奶奶不太開心外人來家裏,有時候會故意不給嬸子開門,沒辦法,整個寒假我都在奶奶家住,過年的時候別人家裏都滿滿當當的人,我們家裏隻有我們倆個跟一堆的神龕……就這樣……其實也挺幸福。


    就這樣過了幾年,高中的時候我開始住校,每個周末早早地起床出門,騎車回鄉下替奶奶做家務,照顧奶奶,奶奶家裏平時冷冷清清,周末的時候我回去了,就會熱鬧起來。。


    就在我高二的那年七月六日晚上,我坐在葡萄架下點艾草薰蚊子,忽然,柴垛裏傳來一陣的悉悉索索聲,我向那邊看去,一下子樂了,是那隻鼻梁上有一道白的黃鼠狼,它穿著不知從哪兒撿的人的衣裳戴著草帽柱著根木棍在我麵前走著。


    我想起奶奶跟我說的傳說,半開玩笑地說道,“這隻黃皮子長得好像吳彥祖啊啊!”


    它嚇到了,驚訝地手裏的小棍都掉了,我們倆個對視了足有五分鍾,它這才轉過身鑽進了柴垛。


    我拍著膝蓋大笑了起來,奶奶推開了門走了出來,“奶奶!太好玩了它……”


    “果然是你啊。”奶奶歎息了一聲,“果然是你啊……”


    “奶奶,咋地了?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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