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約莫也猜出是郭老身份對這莊中主人非同一般,因此才這樣鄭重其事,秦潼卻是沒心沒肺,跟著郭鍾一路進莊,隻見得沿途曲沼迴廊、雕樑畫棟,說不出的合心合意,心下便愈發的歡喜。


    郭鍾將二人延至會客廳中,他並不敢怠慢,一麵叫人去請莊主,一麵請兩人上坐了,自己則在下首相陪著說話。展昭原不肯僭越,奈何郭鍾一意相讓,隻得拉秦潼在兩張柚木雕花扶手椅上坐了。


    不一時,果然郭敬德便匆匆趕來,進門便遙遙拱手道:“兩位世兄遠道而來,失迎失迎。”展昭與秦潼忙站起身來相迎,幾人客氣寒暄幾句,依舊分賓主坐了。


    郭敬德便道:“原本不應唐突,但我與世父分別十數年,一向難得音訊。因此便冒昧問一問,不知兩位小友是如何與他老人家結緣?他老人家身體可好?這次可捎了什麽話來?”


    “托福,老師他身體康健,竟比年輕人還硬朗幾分呢。”秦潼便笑答道,“家父正是石州知府,素與老師交情篤厚,故我這個做晚輩的時常聆聽雅訓。”


    郭敬德忙道:“我世父年事已高,多虧有秦世兄費心,我這做晚輩的一麵歸咎難當,一麵也著實放心不少。”


    “您說哪裏話,”秦潼笑答道,“能得老師教誨是晚輩三生之幸了。僅是得以孝敬老師,真真是難表我情感之萬一。”她說著望了望展昭,接著道,“隻是老師待我們一向寬和仁厚,前一陣子我同雄飛兄去探望老師,他便同我提起您要辦一次清聖酒會。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不便跋山涉水,我又是個山野村夫,從沒見過這等雅會。因此我便死皮賴臉將這請帖求了來,想見見世麵呢。”


    郭敬德聞言笑道:“秦世兄說笑了,我這窮山惡水,不過聚一起酒徒日飲亡何罷了。世兄能來真乃是蓬蓽生輝,若不生嫌,先在我這裏住下,讓愚兄略盡地主之誼。”


    幾人依禮客氣幾句,展昭便托舟馬勞頓之辭告了罪,郭敬德忙派人給他們安排住處,打發小廝僕從前去伺候,將二人一直送至院內方罷。


    秦潼便拉著展昭進屋去坐,直見周遭無人了,方才長籲一口氣,對展昭道:“我最不耐煩這樣虛應故事,實在累人。”


    展昭笑道:“人活一世,若是不願虛應故事,恐怕隻能學阮籍劉伶,去做一個狂士,隱居山中。”他打趣秦潼道,“隻怕以賢弟的性子,守不住寂寞,捱不得冷清呢。”


    “就你能說,這會兒又來取笑我。”秦潼說著搶過他麵前的茶盅與他玩鬧。


    兩人又閑坐了片刻,郭敬德原將他們安排在了一個套間之內,秦潼這才細看屋內陳設。隻見這堂屋之中古董字畫、花鳥魚蟲擺放得錯落有致,一旁的矮幾上設著一套爐瓶三事,焚著百合香,正裊裊吐著青煙。


    裏間卻是兩套臥房,中間有茶色珠簾隔了。秦潼探頭進去看看,隻見裏麵帳縵低垂,被褥枕席一應皆是時興的新品,上麵繡著鴛鴦圖或是百花圖,做工極是精細。


    秦潼不由咋舌道:“這位莊主可真將咱們當做貴客了,這房間裏外都這樣精緻,便是主人住進來也是不虛了。”


    “還是托郭老的福,”展昭在她身後笑道,“想來他們必有什麽淵源,故而這位郭莊主才如此厚待咱們。”


    秦潼笑道:“我托老師的福,你卻是托我的福。說罷,這次可要怎麽謝我?”聽得展昭笑罵她“得了便宜賣乖”,這兩人俱是年少,又童心未泯,說不上幾句就互相打趣消遣。


    轉眼至了晌午,郭敬德早置辦了一桌酒席,便派人來請展昭、秦潼,要與他二人接風。秦潼歇了一前晌,正是興頭上,便拉了展昭往前麵去。隻見那引路的小廝領他們在這偌大的莊園之中轉了幾轉,卻到了一處花廳之中,郭敬德早已候在門口相迎,此刻拱手上前笑道:“寒舍簡陋,隻怕怠慢了兩位貴客。若不嫌棄還請入座奉茶,鄙人備了些粗茶淡飯,給二位洗塵接風。”


    “勞煩主人,多有不安。”展昭忙拱手還禮,幾人說著便進了花廳。這花廳建在莊中一處花園內,從窗牖往外看去,滿眼皆是奇花異草、泉石林木,耳內聽得風動樹梢、鳥鳴蟲嘶,說不出的清淨雅致。廳內亦是裝點精緻,絲毫不見堆金砌銀的富貴俗態,秦潼便歡喜道:“這莊子內風景陳設布置不凡,一看莊主便是個雅士。”


    郭敬德笑謙道:“不過是胡亂栽得幾株草木、種得幾片花草,哪裏能得世兄如此謬讚。”他說著忙將展昭與秦潼讓至上首,自己在主位斜著坐了,又道:“我這一時閑興,辦出這麽個酒會來,倒勞動了諸位大駕。前幾日陸陸續續亦來了幾位好友,不如我為二位引見引見?”


    “正好,”秦潼笑道,“能得莊主垂青的必不是白丁俗客,我兄弟二人正想廝見一番呢。”展昭也道:“勞煩莊主引見了。”


    郭敬德便遣人前去請白、花、柳、石幾位,一旁伺候的僕人連忙領命出去了。郭敬德又陪展昭、秦潼說話,談些風土人情、傳奇故事,氣氛不濃不淡。


    正說到莊外那一片杏花林,隻聽外麵小廝通報“白公子、花公子來了”,秦潼抬眼去看,隻見兩位年輕公子攜手進了花廳,其中一人身姿高挑,容貌俊美卻又冷若冰霜,滿麵傲氣;另一人卻言笑晏晏、一團和氣,隻聽他開口道:“我今兒一大早聽見門口鵲兒叫便知有好事發生,果然,讓我見著兩位神仙似的人物。”


    展昭與秦潼忙站起身相迎,秦潼笑道:“這話當我說才是,真真是兩位神仙似的人物。”幾人說笑著入席,互通了姓名。那冷傲的姓白,名叫白湘蓮,愛笑的姓花,喚作花芸生。


    花芸生便問郭敬德道:“不知靜寧兄去了何處,怎的不見他來?”


    “他且忙著呢,”郭敬德笑道,“今日酒坊那邊來人說是有事商談,將他拉了去,夜裏才回來呢。”花芸生聞言也笑道:“這才叫龍生龍、鳳生鳳,靜寧兄如今也可挑大樑了,莊主您今後不愁享福呢。”


    “犬子不過有些小聰明,他還有的歷練呢。”郭敬德哈哈大笑道,“到底老話說得好,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個老朽怎能不服老呢。”


    正說著,外麵一人大笑著接道:“不老,不老,所謂‘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你又何苦唱黃雞呢!”說話間,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闊步走了進來,隻見他生得威武雄壯、眉目硬朗,頷下還蓄著一部美髯。


    花芸生笑道:“靈秀兄,來得遲了可要罰酒三杯。”


    “莫說是三杯,便是三百杯也使得。”這人豪爽道,“來人,倒酒。”立時便有小廝上前,滿滿斟了三大杯。這人端起來一飲而盡,擊掌道:“好酒,這卻是甘露堂的汾清。”


    白湘蓮聞言說道:“好。”他卻是惜字如金,說完這一個字自己斟滿一杯,也一飲而盡。隻這一會兒工夫,那被罰酒之人卻已將三杯都盡飲了,因笑道:“怎樣,我可能入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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