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後悔藥,時光也不能再倒流,這些可笑的惻隱之心已是於事無補,隻充作純粹的精神懲罰,折磨她一個人罷了。


    可現實如此,鄭念初決斷如此,這所謂的惻隱之心,所謂的良心發現更是畫蛇添足般可笑了。她不能靠著這些歉疚與心疼做添加的砝碼壓過自己的克製,將心中喜歡或爆發,或流淌給鄭念初看。那這些情緒,有什麽用呢?


    它們和責任感與良心混雜到一起,在怪異的沼澤裏發酵,讓林聲這樣決絕地幫鄭念初斷掉念想,看到絕情,也讓她的心一次又一次的自責,怨她自己為什麽手段這麽強硬幹脆,連一點餘地都不留。


    她鋒利的言行與表情,會讓鄭念初多難過啊,難過之後,又有誰去安慰她呢?


    罷了罷了,做都做了。事已至此,願從此以後也都能成熟一點,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吧。


    她感覺有些累,從牆上滑下來,蹲在地上,又感覺有些冷,便把膝蓋抱住。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歡樂的人們有些遙遠,他們傾斜著身體,扭曲著,巨大,又遙遠。


    身後的窗戶往上看,天是濃鬱的純黑,擠在側視的牆與窗框之間,一條狹長的暗夜。鄭念初的模糊的身影就隱隱約約出現在那到狹長的天色裏,後麵是長長的,孤獨的路。


    鄭念初就這樣向上走,與林聲越來越遠了。


    林聲靜靜地看著,腦海裏的臆想映射在奇特的熒幕上。


    她……


    她猛地爬起來,從沙發上草草抓起外套和圍巾,一邊快步下樓一邊穿。


    外套的拉鏈突然卡住,她急壞了,幹脆敞著前襟往外跑。圍巾一圈一圈從脖子上粗魯地繞過去,一層一層纏住頭髮也無所謂。


    沒有人告訴她該往哪裏去,她就靠直覺,靠落了薄雪的花白地麵清淺的腳印,馬不停蹄地朝前趕。


    不想管明天會怎麽樣,明天的事明天再說。至少今天,今天晚上,這樣一個適合狂歡的晚上,鄭念初需要她,她也需要鄭念初。


    當她回想到鄭念初落寞的背影,整個人就不受控製地衝出來,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十六歲少女,在麵對著情感的時候,奮不顧身地奔跑。相信那是真的,相信那是遇見了就要糾葛一輩子的,純粹,純真,勇敢和瘋狂。


    麵前就是陽光,是一整個冬天的救贖,為什麽要後退。


    少女啊,勇往直前吧!就算麵前是巨大的暴雪,是滔天的狂風,也不要怕,也不要躲,你的燈塔在那裏,你的明日在那裏。


    生命中擁有這樣一種指引,拋開你累贅而冰冷的理智,追隨命定的衝動與本能!


    終於,她看見了鄭念初,她向她狂奔,用超越一切的速度,她飛撲過去,有不容抵擋的力量。


    她,強硬而又溫柔地擁抱住她,強硬而又溫柔地親吻。


    巨大的煙花在頭頂綻放,遠處的年輕人吶喊著,為這古老的節日慶祝,也為自己的青春慶祝。


    有多少稚嫩的感情發芽,生長,迸裂,綻放!


    所幸曾遇見你,抓住你,在我灰調的生命裏,有這樣一抹水晶,折射出全部的色彩,鋪滿天際的彩虹。


    鄭念初反應過來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給林聲拉拉鏈。


    林聲:“……”


    她跑得急,現在依舊有些喘,也多虧這段疾跑,她敞著衣服竟然也沒有覺得多冷,隻嚐到刀子似的風好像帶點鹹味,洶湧地灌進她喉管裏,跑的時候隻覺暢快,現在停下來就發現嗓子發幹發緊。


    鄭念初的手也很抖,和拉鏈磨了很久才拉起來,順暢地滑到胸口,然後被林聲握住手擋住。


    “我們明天晚上跑步吧。”


    鄭念初被阻斷後,就鬆開拉鏈上的手:“嗯。”


    她雖然鬆開了拉鏈,可是林聲沒有鬆開她。她們就手牽著手麵對麵站著了。


    漸漸的,跑步燃起的熱量被大雪一點點消耗掉,她們便沒那麽熱了,雪花落下來,絲絲涼意。


    鄭念初想起那天犯傻的念頭,下雪的時候會不會有星與月,之前說沒有,那是理科生的現實主義,現在拿文科生的浪漫主義來看,漫天的雪花明亮,不正是繁星嗎?


    “隻是確實沒有月亮了。”她說。


    “什麽?”


    “我在說,如果下雪的同時有星星也有月亮該多好。雪和星星很像,隻差月亮了。”


    “沒有嗎?”林聲笑著問。


    “啊?”


    “沒有月亮嗎?”


    鄭念初眼神四處瞟,難道是說路燈?


    林聲更燦爛地笑起來,突然說:“我不是你的月亮嗎?”


    哪想鄭念初錯愕之後搖搖頭。


    林聲就有一點點氣她不解風情。


    鄭念初:“你是我的太陽。”


    是我,黑夜中一盞明燈。


    第46章 邀約


    虞嘉月悶悶不樂。


    心理諮詢的老師說得果然沒錯,步入青春期後青少年很容易感到孤獨。她這個青春期莫名地有點晚……


    虞三月學習不積極,出了向來待著的一班,她喜歡了一個男孩子,暗戀中,白月光和硃砂痣有朦朧的加成,若即若離,若隱若現。


    最最重要的是,身邊有對比。


    她是知道林聲和鄭念初玩得好的,內心一絲絲白學也糾結過:明明她們倆血緣上更近啊,明明是她先來的啊。


    和鄭念初既血緣關係淡薄,法律上的親緣關係也早就失效了,現在卻親得跟真的姐妹似的,平白讓她不快。也算是一種嫉妒吧,她承認。尤其是在她現在覺得有些孤獨的時候。


    也不見那兩個人怎樣黏在一起,比這個教室裏大多數女孩子們之間要顯得疏離多了。可每次,就算林聲和她聊天,她都覺得,兩個人之間跟切了藕似的黏著一根又一根細細密密的藕絲。


    而她,置身在密密麻麻地藕絲中間,鬱悶得不想說話。


    “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再看看。”她有些不耐煩地對林聲擺手,等林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那種被藕絲觸碰纏繞的麻癢之感才消下去了那麽一點。


    對了,也許不是藕絲,是山藥絲。


    她又抖了抖,仍然感覺擺脫不幹淨,氣急敗壞地朝鄭念初甩了個白眼。


    鄭念初坐在她後麵,隻隔了一排,接收到這個白眼很是莫名其妙。不過虞嘉月總是這樣莫名其妙罷了。


    鈴聲一響,虞嘉月簡直跟逃命似的飛撲到門口,迎麵撞上冷漠的班主任,好不尷尬……


    班主任四下看了看,鈴聲還沒打完,樓上幾個班已經有人躍下好幾層樓梯了。但是這層樓除了眼前這個虞嘉月,還沒有人出得門來。他不禁對這孩子學習積極性產生了懷疑。


    “跑那麽快幹什麽。”


    虞嘉月訕訕笑了兩聲,低頭不語。


    班主任又講了些事項,虞嘉月不得不抱著書包拘謹地坐在板凳上,反思自己的過度反應。這麽一反思,也覺得沒那麽孤獨和她倆奇怪的磁場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回家路上又不免跟姐姐撒嬌吐槽,說林聲和鄭念初之間太怪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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