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清冷,山霧朦朧,地上又結了霜。她凝望周遭荒草,踱步到草叢。


    她嘆了口氣,坐在草叢中,似是想不通什麽事。


    白棠伸手觸碰這幫雜草,緩緩躺下,周遭安靜得很。映入眼簾是明月星辰,她一睜眼就見明月星辰,猶如一□□。霎時,她感覺天在旋轉,耳旁傳來「哢嚓嚓」的聲響,又好似無數人竊竊私語。


    忽地,她無法動彈了。


    她轉動眸子,見自己開始長出無數綠草,這些綠草猶如她的手足,使她能舒展。一隻薄翼寒蟲附著在她肩上,她閉上眼,玄妙也隨之而來。


    以她為中,感覺氣、霧、風、天地歸為一體。氣隨風,而霧將為露,露凝為水則溶於地,利於滋養;但隨著日月輪轉,再升起為氣。這一切皆在感應中,從未如此接近……


    ……


    真雲觀西處一屋,油燈還亮著。


    燕不悔收回目光,道:「這幾人從東域來,奔波已成習,心不定,還需好好打磨才能定心。」


    常靜則道:「方才那話你故意的?」


    燕不悔裝傻充愣:「什麽故意,草好好的,綠乎乎的看著多美人啊!」


    噫,還不是因為那孽徒。


    常靜看穿不說穿,隻是道:「難得又有了些生氣。師兄打算留嗎?」


    燕不悔鬍子氣得一顫,道:「不若不想留,我就不會管了。」


    常靜則道:「你不怕像當年的張元儀?」


    燕不悔一改做派,眼底透出滄桑,長嘆道:「師妹啊,師兄老了。若你我不在了,燕留如何是好?真教如何是好?」


    常靜頗有感觸,啞聲道:「是啊。」


    真教……真的已到末路了。


    其實怎會甘心?想當年門派在何等高度,如今又在哪裏?她倒不是想掙,是不服氣。想林常靜與時儀稱雙絕,常靜柔,她卻是辣。平日,她看似最好說話,但卻是師兄弟最要強的人。


    她怎甘如此?她以為這四百年,自己的性子已磨沒了,但她還是當年那她。有些事……她終是忘不了。


    燕不悔道:「這四人與我們有緣,當年張元儀亦是如此。一切皆是命數。」


    常靜心無力,道:「我那徒弟好,至於你那……我就不清了。」


    燕不悔卻念叨道:「天地之間不過如此。」


    常靜隱隱覺得師兄今日太反常,但未細想,隻是道:「罷了。」


    「唉!」


    燕不悔又嘆。


    常靜問:「怎麽?」


    燕不悔哀愁道:「師妹,你看師兄如此憂傷,明日的菜能再加一碟麽?」


    常靜:「……」


    燕不悔收起虛假的哀愁,又變回平日的嘴臉,他嘿嘿一笑,「運氣便是運起,眼下何嚐不是一次轉機。」


    常靜啐道:「爛泥!你果真又是在唬我!」


    挑水


    翌日。


    天還未亮,天灰藍朦朧, 烏乙山又罩了層白霜。


    白棠怕冷, 披了件深衣, 她走在真雲觀中感覺無比放鬆, 心知這回總算是真正落腳了。


    其實從東往西再往北, 若不是抄近趕道,這三年怕是遠遠不夠的。


    白棠笑了笑, 走出真雲觀。


    她望著那堆雜草,心境卻已有不同, 隨著視線一瞥, 忽見從山下歸來的常靜。


    「師傅?」


    常靜道:「怎就起這麽早呀?」


    白棠忙去迎接:「師傅起了,這徒弟哪還能睡懶覺?」


    常靜笑了:「你這孩子倒是機巧!如今哪裏講究那麽多。」


    「要的, 這還是要的。」


    白棠接過常靜手中的籃子,想著既是師徒,哪還能像客時一樣叫師傅將飯菜端到自己手裏?


    她多少了解, 有些修士為了修行辟穀,吸風飲露。常靜已辟穀, 而這整日摘菜、洗菜、做飯, 其實就是為了一幫徒弟與那師伯。


    想著,她問:「師傅, 辟穀就真不用進食麽?」


    常靜緩緩搖頭,「眼下我還不能。人終歸是肉體凡胎,不比仙靈,太刻意辟穀反倒適得其反。天地萬物皆在輪轉中, 你可知五行?人是小五行,而天地則是大五行,若想真正斷食,還需長久淬體,再或脫胎換骨,天人合一。不過聞一道友所言,說修仙界前段日子有人煉製了津靈丹。」


    白棠聽罷一時沒吱聲,腦中才想起秋顏寧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如今的修士,那怕是辟穀也需補充體內所需。服氣吐納是引靈練體,但體內五髒六腑還需運行,若是不轉,久而久之體內必定失橫。


    接著,她又問:「那津靈丹是何物?」


    常靜道:「既有運行養身所需之能,又含十成靈氣,服食可絕食百年。」


    白棠一驚,「竟有這種丹藥。」


    不過隻是一瞬,她想:能叫人絕食百年,那得多大能量?隻怕這並非一般修士所能承受。


    果然,常靜又道:「不過也有弊端。有修士服食後爆體而亡。」


    那死得還真是冤。


    白棠癟嘴,她正要再問些,便聽常靜一聲暴喝。


    「師兄!你又胡鬧什麽!」


    白棠嚇得嬌軀一震,抬頭一看,就見真雲觀中大大小小的幾個人被拖出來,而燕不悔嘴裏還絮絮叨叨著。


    呂奕睡眼惺忪,揉了揉眼,打哈欠道:「師傅,你這是做甚呀?」


    燕不悔氣得跳起,上去就往他頭上一大耳刮子,「爛泥徒弟!你這是拜師求道還是玩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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