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身為武將,卻對丹青起了興致,不知惹來兄弟多少笑話,唯有小離……肯鼓勵他,他也答應了小離,日後學成,一定為他畫一幅肖像。


    誰知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煬帝見案下高大英俊的人沉默不語,鷹眸縮了縮,冷嘲地“哼”了一聲,說:“你到現在還對他念念不忘,怎麽,忘不了他的滋味?”


    殷庭像被尖針紮到般,心裏猛地刺痛。


    “不!當年的事情真的是誤會……”


    “住口!”


    “我真的不知道那晚怎麽會和小離躺在一張床上……”


    “朕叫你住口!”煬帝怒容滿麵,已經是怒極模樣,咬牙切齒道:“你還想去邊關再守十年不成!”


    殷庭猛地頓住,口舌發苦地厲害,攥緊了手裏的畫,低下頭頹然道:“原來這麽多年來,陛下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抬起頭來望上方麵沉如水的帝王,“陛下便是因為這件事,要奪小離的江山嗎。”


    煬帝滿目陰鷙,恨聲道“當年朕對他一片真心,沒想到他非但背叛朕,還要娶司馬梨婠為妻!”


    “所以陛下便先下手為強,強占阿婠。”


    殷庭麵容苦澀道,“阿婠被你用來報複小離,何其無辜。”


    煬帝冷笑了一聲,“無辜?這麽多年來,朕待她不薄。”


    殷庭痛苦地攥緊了手裏的畫,沉默了半響,忽然跪下身,低啞道:“臣自請戍守邊疆,還望陛下成全。”


    “準奏。”


    在殷庭起身準備告辭時,煬帝眯起鷹眸,冷聲道:“男兒當成家立業,殷愛卿若為國而罔顧終身大事,豈非叫朕心存愧疚。”


    殷庭望著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步步緊逼的帝王,心裏像煎黃連般苦澀,默然半響,啞了嗓子道:“多謝陛下關懷,臣當選良人擇日成親。”


    煬帝這才臉色有所好轉,揮手,“下去吧。”


    “臣告退。”


    殷庭行禮退下。


    剛出禦書房,便在對岸楊柳樹下遇見一位宮裝打扮的宮女,那宮女自稱是貴妃娘娘身邊的貼身婢女,言道貴妃娘娘有請。


    殷庭怔了怔,跟著宮女來到宸霞宮。


    那宮女引他入宮後,道:“將軍小候。”


    領著宮內一幹婢女退下。


    殷庭望著富麗堂皇的宸霞宮,心裏百般滋味,英俊的麵容上充斥難以言說的複雜。


    “……殷庭哥哥。”


    殷庭渾身一僵。


    司馬梨婠咬唇在紗帳後站了半響,緩緩走出,來到殷庭身後,見他始終不肯回頭,苦澀道:“如今殷庭哥哥不肯再看婠兒一眼了嗎?”


    殷庭怔怔地回頭,望著眼前華貴的宮裝婦人,喉嚨中像堵了一團棉花般幹澀,在那雙依舊清澈純淨的星眸注視下,艱難地拱手道:“臣殷庭見過貴妃娘娘。”


    司馬梨婠麵容一苦,“殷庭哥哥一定要與婠兒這般生分?”


    玉手去扶,卻被殷庭躲開。


    “君臣有別”


    司馬梨婠落寞地收回手,星眸黯淡道:“想當年你、我、煌哥哥、鏡哥哥是最要好的四個人。”


    當年他們四人身份不同,性情不同,卻機緣巧合下湊在一起,度過了一段最純真美好的年少歲月。


    司馬梨婠由於在四人中年紀最小,又是女子,更是被生性溫柔的離帝當成親妹妹一般疼愛。


    殷庭聽她這樣說,不免回憶起當年一些情景,眼光閃爍不定。


    當年的司馬梨婠天真爛漫,靈動狡黠得惹人憐愛,他便是一頭栽進,無法自拔,後來才會做出傷害小離的事……


    歎了口氣,道:“當年若非你以死相逼,我又怎會隨陛下起兵謀反。”


    司馬梨婠低下頭,咬著唇道:“殷庭哥哥,你怪我嗎?”


    殷庭搖頭。


    “阿婠,我不怪你,隻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殷庭的麵容變得疑惑起來,“當年我明明是受你之邀賞月飲酒,為何醒來時卻和小離躺在同一張床上?”


    第71章 羅明宣告白


    司馬梨婠臉色一白, 心虛地別過臉。


    殷庭見她這副模樣,臉色一變。


    “是……是你?”


    嗓子顫抖地厲害。


    司馬梨婠低下頭,躲過那道震驚的視線, 淚水不斷地往下掉, 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她這副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


    殷庭腦中“嗡”地一聲炸開驚雷, 痛心疾首地看她,憤怒而又失望地說:“阿婠, 你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情!”


    “我……”


    星眸蓄滿了淚水。


    “小離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疼, 你這樣做怎麽對得起他!”


    司馬梨婠再也忍不住, “撲通”一聲跪倒在殷庭腳邊,放聲痛哭。


    “殷庭哥哥,你打我罵我吧!是我對不起鏡哥哥, 這些年來我一直活在愧疚中,我真的……真的好痛苦……”


    殷庭極其複雜地看著地上掩麵痛哭的女子,胸腔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般悶痛,千言萬語如鯁在喉。


    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喉結艱難地蠕動半響, 啞著嗓子,隻道:“為……為什麽”


    司馬梨婠將唇咬了又咬,紅著眼睛, 用一種飛蛾撲火般哀傷的語調,輕輕說:“我……我喜歡煌哥哥,我真的很喜歡他……可那時他眼裏根本沒有我。”


    殷庭忍住痛意,咬牙道:“所以你便用這種方法來拆散小離和陛下?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毀了我們四個人……”


    “殷庭哥哥……是婠兒錯了……”


    地上的女子已經泣不成聲。


    殷庭見她這副模樣, 心裏亦不好受,想


    上前扶她,又猛地頓住,痛心而又落寞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


    沉默了許久,痛苦地閉上眼睛。


    “貴妃娘娘……好自為之吧……”


    司馬梨婠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目光裏滿是苦澀。


    *


    羅明宣辦完流木一事後,便快馬加鞭回到將軍府,希望第一時間告訴將軍流木副將無罪釋放的消息。


    誰知他到了將軍府,府裏的小廝說將軍被聖上召入宮,並不在府內。


    恰巧這時螺子軒傳來消息,說請他過去一趟。


    他便去了螺子軒。


    等他出螺子軒,回到將軍府時,天色已經降下。


    下馬時,羅明宣一麵將馬鞭交給小廝一麵問道:“將軍可曾回府。”


    “回軍師,將軍已經回府。”


    那小廝猶豫了片刻,又說:“將軍似乎心情不佳,從宮中回來後,便獨自一個人在梨苑中喝酒,從傍晚時分一直喝到現在。”


    羅明宣沉吟片刻,問:“可是因為流木副將的事?”


    小廝搖頭,“將軍已經知道流木副將無罪釋放的消息,應當不會再為此傷神。”


    羅明宣點了點頭,說完一句下去吧,便往梨苑方向走去。


    來到枝杈光禿橫斜的梨苑,果然瞧見那英俊不凡的男子坐在苑中半明半暗的燈影下,寂寥地獨飲獨酌。


    腳邊滾滿了橫七豎八的空酒壇。


    羅明宣皺了皺眉,走過去,在殷庭對麵落座。


    殷庭聽到動靜,抬起醉醺醺的麵容,醉眼婆娑中看見一張唇紅齒白的麵容。


    “阿……阿宣……你來了……來陪我喝酒。”


    “將軍,你有心事?”


    殷庭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我怎麽會有心事……哈哈哈……是喜


    事……”


    他笑得恣意暢快,眼角竟有淚花笑出,英俊的麵容映在梨苑半明半暗的燈影之下,又是說不出得黯淡落寞。


    羅明宣見他這樣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樣,心裏一緊,憂色道:“將軍,出什麽事了?”


    殷庭晃了晃腦袋,醉醺醺地拿手指指向羅明宣。


    “是出了事,不過是喜事,本將軍我……要娶妻了……哈哈……”


    羅明宣霍得抬眸,震驚地望著他,心裏翻江倒海,麵上卻不肯露出半分形跡。


    努力平複心緒,平靜地問:“將軍要娶那位名喚‘阿婠’的姑娘嗎?”


    “阿婠……”


    殷庭猛地一怔,抬起頭來,拿婆娑的醉眼望四周枝條交錯的梨樹林。


    月光下梨林連綿無際,枝影重重。


    空氣中依稀可嗅梨花清悠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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