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庭外急匆匆跑來一個灰藍衣袍的小廝, “撲通”一聲跪在門口,小心地抬頭朝門內張望,看見夙丹宸以及他身邊青衣淡雅的丞相時,連忙把頭低下,“殿下,奴才可找著您了。”


    夙丹宸看見自己的貼身小廝阿歡突然出現,吃了一驚,問:“你怎麽來了,難道府裏出事了?”


    “殿下,府裏沒有出事,是宮裏傳來消息,說貴妃娘娘已經回宮,命您即刻進宮。”


    “母妃回宮了?”


    夙丹宸驚喜道。


    高興地轉向蘭子卿,一雙桃花眼亮晶晶地望他,“子卿,我先進宮去給母妃請安。”


    蘭子卿也樂得他遠離流木入獄一事,便勾了唇,眉眼帶笑地點了點頭。


    夙丹宸帶著小廝阿歡離去。


    他走後,蘭子卿唇邊笑意散去,一副心


    事重重的模樣。


    “來人,備轎。”


    到國師府後,衛離玨負手而立在堂中,聽完蘭子卿的疑問,搖頭道:“府伊之子並非孤謀害,此事孤亦覺蹊蹺。”


    蘭子卿聽後,陷入深思。


    既不是太子,又是何人謀害府伊之子,嫁禍將軍府。


    蘭子卿蹙眉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


    當日張浦一案,多虧張浦家親拿來一份關鍵的名單,他方能順利除去李延。


    據其親屬所說,名單乃是一位黑衣男子所贈,他當日隻以為是太子身旁的晏清臣,便也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想來,確有種種疑慮之處……


    蘭子卿將心中疑問問出,果然得到了衛離玨的否認。


    蘭子卿想起太子說過,晏清臣正在地方辦事,沉吟良久,拱手道:“敢問太子,晏清臣究竟所辦何事?”


    衛離玨闔了闔寒眸,清美的容顏間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


    “孤命他前往地方找尋王妹。”


    蘭子卿一驚。


    “公主尚在人世?”


    當年夙煌兵變篡位時,年僅三歲的離宮公主正在一位皇叔府上做客,當時情況緊急,太子根本來不及去皇叔府中救出公主。


    這件事情,也成了太子多年來的心病。


    “孤數月前得到消息,當年夙煌兵變時,王叔已經趁亂逃出,如此一來,王妹很有可能尚在人世。”


    衛離玨沉色道。


    蘭子卿望著眼前一身寒衣勝雪的人,心裏湧來難以言說的滋味。


    衛離玨闔眸默然片刻,複道:“孤不日


    將往天下城,殷庭一事全權交由蘭卿。”


    蘭子卿低眉,拱手道:“臣定不負所托。”


    流木副將被抓後,殷庭將軍不顧軍師羅明宣的勸阻,第一時間趕進宮求情。


    禦書房房門緊閉,不知裏麵的人在說些什麽。


    隻知半柱香後,房內突然傳來一陣爭執聲,守門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豎耳去聽,隱約聽見“小離”、“誤會”等字眼,


    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茶盞摔落在地的聲音。


    光聽這動靜,可以想見書房裏麵的帝王,是何等怒火滔天。


    小太監驚嚇地縮了縮脖頸。


    殷庭將軍到底說了些什麽,惹得聖上這樣生氣。


    過了一會,一臉茶水,額上破了個口子


    的殷庭將軍沉默地走出來。


    隔著對岸枯黃的楊柳,剛剛回宮的梨貴妃望著禦書房中走出的高大身影,捏緊手裏的點心盒,一向狡黠的星眸變得難以言說的複雜。


    殷庭哥哥真的回來了。


    殷庭將軍與煬帝在禦書房中發生爭執一事很快不脛而走,眾大臣在煬帝看不見聽不見的地方猜測紛紛。


    而此時,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其他心思的煬帝突然造訪將軍府。


    開門的四六一麵引微服私訪的帝王來到書房,一麵說將軍去了螺子軒,還沒有回來,請他在此小候。


    奉上清茶後,拱手道:“小的先行告退。”


    煬帝頷首。


    四六出門後,餘光掃了眼房內的人,輕微地“哼”了一聲,眸中閃過古怪的光芒。


    這一幕,恰落在闌幹後麵一身黃裙的女子眼中。


    溫容見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輕輕蹙起黛眉。


    沉思片刻,施展開輕功,輕輕巧巧地落


    在屋頂上,揭開一片灰瓦,往房內瞧去。


    待她瞧清書房裏的人時,清麗的眉目間掠過驚色。


    夙煌怎麽會來。


    再去瞧,隻見房中百無聊賴的帝王曲指一下一下敲擊桌上的金屬擺設,後不知被什麽吸引住目光,來到書案前,隨手翻了翻。


    溫容順著目光看去,看見案上是一些書畫。


    她想起將軍對丹青頗有興致,偶爾她端茶進書房時,瞧見將軍正在提筆作畫。


    至於殷庭將軍到底畫了些什麽,卻是不得而知,因為將軍的畫,從不讓外人看到。


    ……一向不示人的畫怎麽會明擺在書案上。


    她瞧見煬帝翻著翻著,突然臉色大變,鷹眸陰沉地盯著其中一副長畫,冷峻的麵容因為極大的怒意而變得扭曲。好奇地去瞧,已經被他的背影擋住了視線。


    過了一會,房間裏的人帶著畫,怒容滿麵地離去。


    “你是說張四六?”


    蘭子卿站在庭中月季前,他身旁站著一位頭戴黃色鬥笠,看不清模樣隻瞧見身段窈窕的黃裙女子。


    女子溫婉擔憂的聲音從鬥笠內傳來。


    “此人行蹤鬼祟,不可不查。”


    蘭子卿聽完溫容的話,沉吟許久,點頭道:“此人,我會著人去查。”


    戴鬥笠的女子沉默片刻,壓下聲音,低低道:“蘭相,羅明宣在查我。”


    蘭子卿撥了撥白月季的花葉,清雅的眉目間透出嗤意,“由他去查,他又能查到什麽。”


    茶梅縣中本就有一女子名喚似水,隨父親來潯陽賣藝,後被府伊之子看中,生生打死了她的父親,逼她入府作妾。


    他不過是給了那走投無路的女子一百兩銀子,令她離開潯陽。


    而後,太子府中的溫容便成了“似水”。


    他給得便是“真相”,羅明宣又能查出什麽。


    蘭子卿墨眸中掠過一抹冷意。


    戴鬥笠的女子由衷欽佩道:“丞相高明”


    報完信後,黃裙女子沒有多留,欠了欠身,離開相府。


    流木副將失手殺害府伊之子一案,不日後交由大理寺審理。


    開案時,羅明宣帶著一個白胡子老頭,前去為流木辯護。


    此案經三堂會審,最終主審官大理寺卿在羅明宣鑿鑿言辭前,判定流木無罪釋放,府伊之子乃是中毒身亡,並非死於流木副將拳下。


    原來是府伊公子自己吃錯了東西,不慎中毒,又因未及時救治,才導致毒發身亡。


    至於流木副將當街毆打府伊之子,也是事出有因,實在府伊公子欺人在先,故盼定流木無罪釋放。


    出了大理寺,神清氣爽的流木感激地去拍羅明宣的肩頭。


    “好兄弟,今日多虧了你。”


    羅明宣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爽朗的一掌,神色斂淡道:“不必客氣。”


    同時心裏輕輕鬆了口氣。


    流木無罪釋放,將軍可放心矣。


    而此時,在將軍府等候消息的殷庭突然被一道聖旨召進宮中。


    殷庭剛進入禦書房,便被飛來的某物砸了個正著,他以為煬帝還在為前幾日的爭執生氣,便笑道:“莫非陛下還在生臣的氣?”


    煬帝滿眼陰色,沉聲道:“你自己看。”


    殷庭見他這樣動怒,心裏奇怪起來,彎身撿起畫像。


    上好的畫紙上栩栩立著一位身穿白衣,手執經卷的公子,那公子眉目如畫,容色之美無人能及,周身自持文人爾雅之態又兼王孫貴胄之息。


    極是玉樹蘭芝,清貴高潔之姿。


    這樣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公子,墨眸裏卻棲息著塵世溫柔的光芒,目光似水的注視前方。


    殷庭呆住。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藏前朝逆賊的畫像!”


    煬帝鷹眸中射出陰蟄的光。


    “陛下,臣……”


    殷庭幹澀地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一句辯解之詞。


    這幅畫,的確出自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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