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昭雖然言語尖銳鋒利,但說的都是實話,何偉業也無奈地沉著麵色道:“你當真是不肯幫忙了?”


    “不幫,自取其辱這種事,你們自己做就行了,別拖我下水。”


    賀雲昭仍覺著盧氏母女可惡,回屋取了一麵手柄銅鏡過來,塞到何偉業懷裏道:“莫說我享這榮華富貴不惦記著妹妹,這鏡子就是我給的添箱禮了,讓她好好照照自己,看清自己的模樣,省得成日自以為是地作死!”


    這般冷血無情的話,何偉業是再也坐不住了,含怒起身,拂袖而去。


    回到家中,何偉業隻把結果告訴了盧氏,至於賀雲昭說的那些戳心窩子的話,他還是選擇了隱瞞下來。


    盧氏聽罷已經能夠想象得出賀雲昭盛氣淩人的模樣,當即破口大罵道:“小娘養的賤人,真真是冷血無情!半個子嗣都生不出來的東西,我看她以後老了指望誰!到時候便是死在我腳下,我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這倆人說話一個不比一個留餘地,何偉業兩頭受氣,狠狠地捶了下桌子,暴怒道:“夠了!她不幫自有不幫的道理,你也不睜大眼睛看看咱們的家世,人家三品同知家的公子,憑什麽看中你的女兒?”


    盧氏叉腰把身子一送,齜牙道:“難道就是我一個人的女兒,不是你女兒?詩姐兒家世不好怨誰?還不是你沒用,這麽些年也就混個千戶,我連個誥命也沒有,誰看得起咱們,看得起咱們女兒?”


    升官發財哪有那麽容易?何偉業不知道托了多少人情,費了多少工夫才做了千戶,卻被妻子這樣嫌棄,怒吼道:“你不願意待在何家,你就回娘家去!”


    盧氏也氣極了,咬牙道:“當年要不是我出銀子給你上下活動,你上峰會提拔你?現在得了便宜就過河拆橋,天底下沒這樣的買賣!”


    何偉業麵紅耳赤,卻又無話反駁,摔門而去,逃離了何家。


    盧氏也氣得不行,早知繼女薄情到這個地步,她就不會讓丈夫去自找苦頭,反倒讓賀雲昭低看了她一眼!


    夫妻倆剛吵完架,何雲詩便過來了,先是安撫了母親一番,溫言軟語地熨帖盧氏的心,再惡狠狠道:“她不幫便不幫,今後隻求她沒有要求著咱們的時候!”


    盧氏稍稍消了氣,道:“本想看在她幫忙搭橋的份上放她一馬,現在看來大可不必!”


    打發走女兒,盧氏便吩咐人去悄悄聯係了沈蘭芝,並且告訴她了一樁非常重要的事情。


    沈蘭芝頭昏腦漲病了好幾日,吃了好些天的藥,今日才見好轉,沈玉憐過來陪著她說話寬心。


    沈蘭芝與沈玉憐兩個在屋裏說話,閑聊了一會兒才覺著,有個小棉襖這般貼心是多麽的好,當初她真沒養錯這個孩子。


    沈蘭芝麵如菜色欣慰道:“虧得我身邊還有個你,我病了這些日,仁哥兒都沒來看過我幾回,更不談侍疾。”


    沈玉憐喂沈蘭芝吃已經放溫的湯藥,道:“表哥近日正忙,又要進學又要管鋪子裏的事,前院還有兩個丫鬟要照顧,哪裏忙的過來。”


    沈蘭芝喝了藥問道:“照顧什麽丫鬟?夫人不是把他身邊的丫鬟都打發走了麽?再說了,哪有主子照顧丫鬟的道理?”


    沈玉憐別過臉道:“我不知道,聽說夫人請了媽媽去調.教她們,還讓在夜裏伺候表哥。”


    沈蘭芝氣的坐直了身體,道:“這是在往仁哥兒屋裏塞人呢!我說他怎麽不來了,隻怕是被狐媚子勾住了魂兒!夫人可真厲害,竟然用這種手段離間我們母子!”


    沈玉憐也委屈地掉眼淚,道:“表哥也不來後院裏見我了,倒是日日都去給夫人請安。姑姑,你說表哥會不會不喜歡我了?”


    沈蘭芝開始擔心了,現在夫人已經搶占了她在兒子心裏的地位,若是程懷仁心裏連沈玉憐也沒有了,她們姑侄兩個豈不是徹底在忠信伯府沒了立足之地。


    偏偏賀雲昭手段又太過厲害,修齊院堅固得像鐵籠子,她的人怎麽都安插不進去,裏麵的人也都沒有貪財和缺錢的,實在不好收買。


    這些時日沈蘭芝也沒了進項,隻有每月為數不多的幾兩例銀。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自打屋裏被管事帶人搬空了,她又自己花錢添置了一些東西。因習慣了日日吃山珍海味,廚房不給做,她便自己添銀子買食材,花費錢打賞廚娘,以前攢下來的現銀花的有六七成了,餘下來的錢還得留著以後應急,這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最要命的事,沒錢就什麽都辦不成,沈蘭芝有心對付賀雲昭,手上沒人也沒錢,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思來想去,沈蘭芝還是決定從兒子入手,她緊緊地握著沈玉憐的手腕子道:“我絕對不會讓仁哥兒對你有二心,往後這個家隻能是咱們來當!”


    沈玉憐順坡下驢道:“可是表哥親事有夫人做主,表哥也未必有這個意思……我一個姑娘家,如何辦得成?隻怕是癡人說夢罷了!”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這麽想,這是必須得沈蘭芝做她的助力,才好拿下程懷仁。


    沈蘭芝安撫道:“你放心,仁哥兒肯定是喜歡你的,他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人,我能不明白?且他對咱們倆最是心軟,有時候別跟他硬著來,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緩緩點頭,沈玉憐道:“這我知道,就怕時日久了,表哥不吃這一套了。”


    “他從小到大就吃這一套,你別怕,盡管放軟了性子去哄他,遲早會抓牢他的心。”


    “姑姑,表哥不來後院,我又被夫人勒令不許再去前院,麵都見不上,我該怎麽做?”


    “想見麵還不容易,今兒便差人去說我不好了,叫他來看看我。他不是日日還要去同夫人請安嗎?他幾時去,你就幾時在二門上等著。大熱天的,他保準心疼你!”


    前幾天沈玉憐本也打算日日去太陽底下攔程懷仁,隻不過曬黑的太厲害,又難得養回來,便作罷了,眼瞅著情勢越發不好,便隻能硬著頭皮上。


    沈蘭芝算是把程懷仁的性格摸得清清楚楚,沈玉憐也是漸漸從姑姑這裏學到了拿捏表哥的本事。


    兩人剛商定好怎麽先綁住程懷仁的心,沈蘭芝的丫鬟合春鬼鬼祟祟地進來,在她耳邊低語說了幾句。


    沈蘭芝忽然大喜,把丫鬟打發出去之後,關上門對沈玉憐道:“真是天助我也!憐兒,今兒你先陪我出去上香一趟,我得出去取個‘好東西’回來。”


    所謂“好東西”,自然就是從盧氏口中得知何雲昭的把柄了。


    姑侄二人略梳妝了下便出發了,與盧氏在一間小廟裏見了麵。


    盧氏把事情告訴了沈蘭芝之後,點撥道:“她對我們這些人總是狠心的,但是對那人肯定是狠不下心來。你隻要捉住一次了,便可叫她身敗名裂!”


    沈蘭芝當即大喜,道:“那人什麽時候能來?”


    “你莫急,我總得費些銀子才好,不然誰肯替你辦事?”


    沈蘭芝明白這個意思,便拿了些早就準備好的銀票給盧氏,道:“越快越好!”


    沈蘭芝打定主意要在這段時間內,讓沈玉憐把兒子的心收回來,再捉住賀雲昭的把柄,三人聯合起來對付她一個,就不信扳不倒她!


    從小寺廟裏回去後,沈蘭芝又在屋裏躺了下來,萬事俱備,隻等著水到渠成了!


    炙熱的陽光將將弱下來之際,程懷仁就回來了,沈玉憐的丫鬟一下午就守在角門旁邊,一見少爺回來了,便趕忙跑回去同主子通風報信。


    沈玉憐便吩咐人去前院,告訴程懷仁沈蘭芝下午出去拜了佛,哪曉得回來又不好了。隨即撐著傘,一路快走到了二門。


    等到程懷仁趕來二門要去看姨娘的時候,也正好遇到了沈玉憐,一見表妹滿頭大汗,他果然憐惜地問她為何不在屋裏等,跑出來做什麽。


    沈玉憐軟言道:“我也是心急,想快些同表哥一起去看姑姑。”


    兩人暫且放下旁的話,快步去了沈蘭芝院裏。


    沈蘭芝也不說什麽,就是哭,哭得累了才指責程懷仁兩句道:“我病了這些日也不見你來看我,要不是有憐兒日日侍疾,指不定我在屋裏沒了臭了都沒人曉得!”


    程懷仁不悅道:“姨娘你說的什麽話?我怎忍心叫你受這般苦?這不是忙了好些日沒有功夫嗎?今兒一得空聽說你又不好了不就來了嗎?”


    沈蘭芝這才臉色稍霽。


    程懷仁又接著溫言道:“明曉得身體不好,又出去做什麽?”


    沈蘭芝嗔他一眼道:“你就要下場了,當娘的真能不急?才好些我就去廟裏給你祈福了,隻盼著你早些考取功名,才好把住家業。”


    程懷仁手頭有了錢,越發沒有心思舉業,說起下場的事,他十分心虛,糊弄著把這個話題帶過去了。


    沈蘭芝又刻意挑起話題,讓表兄妹兩人親近。三人聊到天黑時分,程懷仁都還未離去,最後隻得在迎春居裏用了晚飯。


    修齊院,賀雲昭並未擺飯,她聽說武定侯府的帖子送到老夫人那裏去了,料到曹宗渭夜裏要來,便打算一起去壽寧院用飯。


    坐著喂了喂烏龜,賀雲昭便去了壽寧院,才等了沒一會兒,丫鬟便說曹宗渭來了。


    擺膳之前,曹宗渭望著賀雲昭道:“這兩日忙,便沒來看老夫人和夫人。”


    謝氏麵上波瀾不驚,道:“你還有心思看我這個老太婆?”覷了賀雲昭一眼,這意思分明就是諷刺曹宗渭。


    曹宗渭笑了笑,不置可否,又告訴謝氏程懷信已經安全出發了,十天之內能到蜀地,跟去的人會實時快馬加鞭送信回來。


    謝氏很放心曹宗渭辦事,也並未多說什麽。


    用飯的時候,還是和往常一般,曹宗渭偶爾會給賀雲昭夾菜。有時候他的手臂伸得長了,便能看見蜿蜒的肉色疤痕。


    那是救賀雲昭那次,被歹人刺傷的,現在已經完全愈合脫痂了,傷痕顏色粉粉嫩嫩,像一條蟲。


    賀雲昭看著不免有些心疼,畢竟是為她受的傷。


    曹宗渭也注意到了賀雲昭的眼神,以為是被這傷疤嚇住了,收回手抻了抻袖子,把它擋住。


    用過飯,夜裏還是賀雲昭送曹宗渭出二門。路上,他猶豫著開口道:“夫人是不是覺著醜?”


    賀雲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沒有,隻是想起你受傷的時候,還有些後怕。”


    曹宗渭這才鬆了口氣,他以為夫人嫌棄他呢,“夫人,這樣的傷痕我身上還有很多,以後……你可別怕。”


    “怎會!你那都是為國為民才傷的。”她心疼都來不及,哪會嫌棄?而且賀雲昭的心裏,對英雄是很崇拜的。


    曹宗渭頗感慰藉,他們這種人,都是富貴險中求,現在韃靼雖然老實了一些,但也是前幾年被他一直打得連連後退才不敢侵.犯。現在朝廷暗流湧動,指不定什麽時候韃靼就聽見了風聲,逮著機會過來咬一口。


    能被賀雲昭這般誇讚,曹宗渭覺得很滿足。而且,夫人方才還未發覺自己被他調戲了,以後能看得見他身上傷疤的時候……除了坦然相對的時刻,還有什麽時候?


    曹宗渭回家之後的第二天,便去把手上的傷痕刺上了兩個缺筆畫的字——她的名字,雲昭。等到她離了伯府,他就把字都刺全。


    ……


    賀雲昭才起來的時候,便聽見文蘭說,程懷仁昨日一整夜都在迎春居,沒有出來,沈玉憐也是。


    賀雲昭麵無表情地聽著,心裏想的卻是,程懷仁總算上鉤了,她就不信孤男寡女,什麽都沒發生。


    一個破了瓜的姑娘,便隻能給和程懷仁在一起了。


    為了保險起見,賀雲昭掐算著日子,想著勤時院的丫鬟調.教的差不多了,便叫那邊的媽媽回壽寧院。


    那兩個丫鬟也頗通人事,夜裏伺候著,便主動靠近了程懷仁的身。


    嚐過小家碧玉的滋味,程懷仁再不可能咽得下野菜,不耐煩地推開丫鬟,又去了後院迎春居,接著沒多久,沈玉憐也去了,兩人在院子裏一待又是一夜,下人們隻當睜眼瞎。


    接連幾日,程懷仁有兩天都宿在迎春居,賀雲昭佯裝不知,等到伯府裏有了閑言碎語傳出來,才把程懷仁喚了過來。


    程懷仁見著賀雲昭心裏猜得到是為著什麽事,很是心虛,請了安便不敢多說話了。


    賀雲昭坐在羅漢床上,略看了一直垂頭的程懷仁,道:“可曉得我叫你來是為著什麽事?”


    “兒子不知。”到了這個關頭,隻能裝傻。


    賀雲昭道:“撥給你兩個老實丫鬟,原是想你能通曉人事,好準備給你說親。也過了這麽些時日了,你虛歲都十六了,再不說親真說不過去。從今以後我便開始給你相看,挑些門當戶對的你自己選,如有入眼的,再去女方家中或是去廟裏相看。我是你嫡母,這些事都是我該做的,但我也怕人背後說我刻薄苛待你的閑話,所以我隻幫你操持,最後選定誰,還是你自己說了算,將來好不好,你也都怨不著我。你以為如何?”


    這樣是最好不過了,程懷仁起初還以為嫡母會在給他挑了兩個通房之後再挑一個醜媳婦,沒想到這回倒是開明了許多,像她磊落的性格。


    但是……表妹怎麽辦。


    程懷仁正糾結著,賀雲昭道:“要說親你就不可胡來了,和表妹一起夜宿姨娘院子像什麽樣子?便是你們倆清清白白的,別人也要傳出閑話來了,莫等到相看的人家打聽到了,以為你妻未娶,妾先過門,說忠信伯府家風不正!”


    這番話連消帶打,程懷仁一點想開口說想娶沈玉憐的餘地都沒有。


    賀雲昭又“好心”道:“憐姐兒年紀也不小了,你若真為她好,就遠著她些。她好歹也是在伯府長大的姑娘,府裏一直把她當正經小姐看待,將來由我出麵,嫁個家境殷實的讀書人,做個正經的舉子夫人,也算風光體麵。”


    拋開表妹和自己的私情,程懷仁以為,這樁婚事再好不過。沈玉憐以前那般算計夫人,賀雲昭卻還這樣不計前嫌的替她考慮,二人品性,立見高下。


    程懷仁心裏的話,到了嘴裏又咽了下去,就這麽默默地聽著,忽然開始後悔前幾天的舉動。想了又想,他還是不敢承認兩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程懷仁試探著道:“母親,憐兒與我青梅竹馬,我實在舍不得她嫁出去……”越說聲音越小,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賀雲昭皺著眉道:“你跟我老實說,你是不是對憐姐兒有意?”


    程懷仁半晌才承認道:“是。”不知為何,說完這句話,他頓覺心有不甘,難道將來陪伴一生的正室夫人,真的就是表妹了?


    賀雲昭拍桌怒道:“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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