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黑暗中甚至連星子都沒有一顆,孟染眼中能見到的隻有寧司元一人。


    這樣的黑暗似乎隻經曆了一瞬,又似乎過了很久。


    在孟染耳中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時,一道巨大的海浪朝著兩人直撲而來。


    孟染下意識拽著寧司元往順著水流的方向躲避,寧司元手中禦起一道靈符,阻擋了狂卷而來的海浪。


    隻這短短一瞬,孟染便聽耳邊一道轟鳴般的巨聲道:“這裏還有兩個元修。”


    這道巨聲未落,一道火幕朝著兩人襲了過來。


    剛剛抵擋住了水流的靈符還浮在空中,被這火幕邊角的火星撩到的瞬間,便燃起了靈火,下一瞬便要化為烏有。


    寧司元將手中靈筆一扣,空中的靈氣往那道靈符聚去的同時,靈符上的火星沿著靈氣往寧司元周身湧來。孟染差點就要驚呼出聲,卻見這火幕隻一個瞬息,便被寧司元納入了體內,身側,寧司元的氣息似乎還變得更渾厚了些。


    但巨大的火幕並不隻這點威力,除了點燃靈符的這些,火蛇已經朝著兩人彌漫過來。


    在這巨大的火蛇眼看著要將兩人吞沒時,一道劍光將這火蛇斬在了孟染眼前。


    一條雪白的胳膊攔在了孟染身前,來人身姿矯捷的旋了個身,周身輕紗飄揚的同時,一道靈幕在兩人麵前升起。隨後這人便語聲頗為辛辣的開了口:“滾到後麵去。”


    見孟染沒有反應,對方在斬出一道劍光後,幹脆一抬腳踹在了孟染身上。


    孟染在瞬間想起了初到滄源陸時,來自宋璽的一個窩心腳。


    救人踹一腳,是天舞門的傳統咩?


    還摟著孟染的寧司元,也被這力道帶著往後直飛而去。


    但對方那道劍光,卻不是孟染見過的任何一劍。


    劍光過處,海水凝結,劍光的盡頭,便是一頭比之般侑也隻會小上少許的巨龍,巨龍身體被凍在了海水中,隻餘了高高拱起的頭部逃過了一劫。


    巨大的龍頭在空中一聲嘶吼,搖晃間已經將身體上的冰霜掙得塊塊碎裂。


    海上仿佛冰川崩裂,巨大的海浪被落入水中的冰塊激起。方才差點將兩人埋在海底的巨大海浪,便是由此而來。


    擋在兩人麵前的身影,在這巨大的海龍麵前堪稱螳臂當車,但對方那披著輕紗的身姿一轉,空中的靈氣便朝著那道人影狂卷而去,堪稱嬌小的人影喝道:“風來!”


    空中的靈氣化作狂風朝著海龍卷去,剛剛掙脫了冰霜束縛,還沒來得及穩住身體的巨龍,頓時被這狂風卷住了龍尾。


    身著輕紗的女子一陣哈哈哈的狂笑,高喝一聲:“斬!”


    鋒銳的靈氣隨著女子的一旋身,從女子紗袖尾端化作靈刃,往失去了自由的巨龍斬去。


    女子的身姿堪稱優美靈動,但隨著她的舞動,道道殺招籠罩了那一整片海域,龐大的海龍仗著強悍的肉身,抵擋著堪稱密不透風的綿密攻擊。


    博到激鬥處,孟染根本已經看不清一人一龍的身影。海水和巨龍咆哮著,靈氣在海水和海麵上空劇烈震蕩。


    孟染的身體在感受著周圍暴躁的靈氣時,不知何時,眼中已經染了濃濃的戰意。


    第237章 天道如銳刃


    寧司元還在觀察著周身情況時, 孟染身形隨著一個舞步,已經著空而去。


    “阿染!”寧司元大駭。


    孟染自己也已經感受到了不對勁,出竅期之後他也接觸到過各式各樣的靈氣, 但從來沒有哪一次, 會有如此強大的驅動性,不僅會影響他的感知,還會影響他的行動。


    或者說不僅僅是因為靈氣,還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天舞門高階修者, 那一脈同源之下靈氣的互通, 在無聲的呼喚他同往。


    寧司元這一聲大喝, 讓孟染及時停住了自己想要加入戰團的舉動。


    寧司元一道靈符拍在了孟染肩頭。靈光順著孟染周身蔓延, 將周身暴躁的靈氣隔絕在外。


    孟染周身一靜時,背後起了一層冷汗。冷靜下來再往四周看去, 孟染心頭更是大駭。


    兩人所處,前方是大海,後方是斷壁殘桓般一座巍峨的高峰。山體坍塌了大半, 峰上的建築也隨之傾塌的厲害。勉強完好的那部分, 可以看出曾經的壯麗輝煌。


    方才與兩人交談的女子, 與那巨龍戰在第一線。


    兩人此時的所在, 卻也並不安全。


    各式各樣的海獸, 與舞修戰成一團。還有金發碧眼或是其他各色膚色發色的人影,與這些舞修招來式往。


    往大殿的方向,則有低階的舞修以百人為一陣,列成妙手、回元、甲盾等等大陣, 支援著前方舞修的戰鬥。舞陣從元嬰修者,到結丹、築基修者,修為一層層往後遞減。但天舞門舞修之神奇,卻在此處完全顯現了出來。築基修者之舞可以支援結丹修者,結丹修者進而支援元嬰修者,元嬰修者則以舞陣支援更前方直接參與戰鬥的出竅、化虛期的舞修。隻要不是一擊必殺,天舞門的妙手之舞的治愈靈息,便能即時恢複前方高階修者的戰力。


    大約也正是因為天舞門的功法特性,當年的天舞門才支撐住了八彌妖獸的攻擊,打出了銘記於史冊的北辰海之戰。


    各種術法或天賦術在兩人周身掀起劇烈的靈氣波動,術法形成的轟鳴聲鋪天蓋地。元識所觸,稍有不慎甚至會引起元識震蕩。


    放眼望去,這樣浩大的場麵一眼看不到邊,不時便有海獸哀鳴一聲墜落,亦或是有人敵不過海獸強悍的攻擊,直接被靈波消融。


    這樣的場景,當年的寧司元並未親曆,卻從那些海獸和妖修的模樣,認出了這是仙魔之戰時的事情。


    寧司元對孟染道:“此處,要麽是幻境,要麽是神念的殘存。”


    一旦堪破了這本源,孟染也立刻從這些景象中看出了不同。


    術法對他們的殺傷力,主要來自於元識被震蕩。真正的傷害並不是直接作用於肉體,而是如同潛意識般,因為元識被影響,才覺得自己被傷害。景象中的某些人影,也並不再那麽凝實。


    兩人說話間,孟染眼見著大地從自己腳下,往高峰的所在裂出了巨大的溝壑。高峰被斜劈成兩半,頓時從峰頂開始往大海傾塌。


    一時之間,山崩地裂,大地轟鳴,巨大的海浪從海溝中翻湧而出。修者雖然修為高深,但無論何時,與大自然的力量相比,還是略遜一籌。空中的靈力猛然暴亂,被割裂的大地,也比眾人想象中更為誇張的往兩邊裂開。


    寧司元一邊護持著孟染在各種震蕩的餘波中穿行,一邊往斷壁殘桓般的大殿方向後退。


    就在此時,火紅的岩漿從海溝中一直沸騰到海麵上,狂暴的火靈力從海底爆炸般湧出,衝向戰成一團的妖修和元修。


    原本勢均力敵的戰場上,忽然就發生了變化。


    就連被寧司元的靈符護持著的孟染,也覺得體內仿佛有團火燒了起來,低吟一聲就想要掙脫靈符的護持。


    “阿染!”寧司元將又想衝向幻景的孟染一把扣住。


    孟染隻覺周身如被火燎,嗤著雙目瞪向前方。


    寧司元將人牢牢扣在懷中,往孟染的目光所指望去,那些舞修一身紗衣如同著了火,攻勢更猛,周身元氣更是不要命的調動著這爆裂般的火靈氣,攻向那些妖修。


    除了與孟染等人當先遭遇的那巨龍一般為火屬的妖修,大部分海獸麵對這將整個天空大地都染成赤紅色的火靈氣,頓時被消融一淨。


    讓寧司元更為驚詫的事情就此發生,那些引動火靈氣攻擊妖修的元修,周身也染上了赤色的火焰,甚至毫無所覺就此在空中被赤炎燃為虛無。


    這樣的虛無甚至從陣前一直往那殘桓般的大殿方向蔓延,就算人都已經化作了虛無,那些火靈氣卻仿佛有了神念一般,往還存活著的妖修席卷而去。


    懷中的人也猛然燙起來,寧司元大駭,數道清心靈符拍在了懷中人肩頭,寧司元牢牢抱緊了孟染,卻見孟染如同被攝了魂一般。


    情急之餘,寧司元甚至來不及思考,將孟染抱進懷中,額頭相抵,大片的星空侵入了孟染的元識。


    兩人多年雙修,氣息早就交融。此番作為竟然也沒有遭到孟染的抵抗。


    寧司元對孟染的這種毫不設防,既有欣慰,也有心驚。


    孟染的元識之內,被染成了大片的火紅。除了烈烈戰意,便是這火紅的顏色。直到整個元識被星光和暗夜籠罩,這些火紅才慢慢聚出了孟染的元識,一臉懵懂的站在識海之中,疑惑地看著踏著星空而來的寧司元:“阿元?”


    寧司元看著孟染元識之上還冒著的點點火光,凝出星光將這些火光消融,才抱著元識中的孟染鬆了口氣。


    星光將火光消融,孟染也終於從怔愣中回神,隻這短短一瞬,他竟在不知覺中經曆了一次生死。


    孟染後怕的反手抱住寧司元,道:“還好有你。”


    若非元識中,還感受著寧司元緊緊抱著他的力道,下意識裏覺得跟著感覺走,會傷到寧司元,他搞不好也已經跟著那些靈氣傳來的波動,將自己燃成了一團靈火。


    寧司元也後怕道:“還好你沒事。”


    兩人在元識中靜靜坐下,隔了好半晌,孟染才從這種心驚中略微回神。繼而問道:“這是否就是當年天舞門與妖修的北辰海一戰?”


    寧司元道:“我當時修為才元嬰,元司府也並未衝在第一線。仙魔一戰,滄源陸變化甚大,也無從從地形上分辨。但從這些妖修的存在看來,應是相去不遠。”


    孟染已經道:“看來,天舞門出竅期修者,對靈氣太過敏銳之事,還是要想辦法解決。”


    見了方才的一幕,寧司元已經隱約可以猜到,天舞門當年為何會幾近滅門。


    “仙魔之戰前,靈元兩氣較之現在還要活躍,天舞門修者修到極處,竟是這般結局?”寧司元想到方才那一幕,再看向自己同樣功法的道侶,心中頓時失了冷靜。


    孟染元識上的靈火雖然已經撲滅,整個元識卻還顯得有些虛無,這種虛無並沒有讓孟染的修為跌落,反而隱隱有了晉階的跡象。


    但寧司元隻要一想到方才的畫麵,就恨不得將孟染的修為按回元嬰期。


    孟染運轉功法,將元識穩定下來後,才對寧司元笑了笑,道:“凡事過則不及,大概就是這個道理。隻可惜,大約當時的祖師們,也是直到仙魔之戰,才發現這個弊病,甚至也來不及想辦法改變吧。”


    孟染說完這些,看著寧司元擔心的模樣,笑了笑道:“還好發現的及時,還有兩千多年,也許,還來得及。”


    孟染說完,握了握寧司元微顫的手,語意堅定起來,道:“會來得及。”


    似乎隻要這麽說了,就一定能做到一樣。


    寧司元目中有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在孟染話落時,將他的元識往自己狠狠擁抱過來,道:“怪我,不該讓你這麽快進階。”


    孟染被寧司元這樣摟在懷裏,心暖之餘卻是笑了:“有問題,難道不是早發現早解決比較好?逃避才解決不了問題呢。”雖然孟染在諸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能拖就拖。但都已經真正涉及到性命了,孟染的拖延症也就無藥而愈。


    寧司元心中,卻有無數的話想要說。


    他知道孟染當初對他敞開心扉,亦或者說對兩儀敞開心扉,是因為那樣的自己,純白如紙,也正是因為那樣的純白,讓孟染這個異界來客,可以對他毫不設防。


    他輕易的就取得了孟染的信任,就算後來他元神複位,孟染也並未將這份信任撤去。


    然而孟染不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成為白紙的那個人,其實就變成了孟染。


    他的阿染,對此界的認知,純如白紙,想要將阿染如何著墨,便成了他的事情。


    阿染是他的照見星,他身為輔星,便該仍由星主自行生長。


    但他等不了,浩天軸斷便在三千年後,若真按修者自行晉階來緩慢成長,那時候的孟染就算沒有意外,也不過是元嬰期。孟染今日的修為,大部分是他用星元強行堆出來的。甚至可以說,如今的天舞門,因為有了孟染,也就被這般強行壯大了。


    天道如銳刃,總是會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就將不應為之事的後果,血淋淋的在麵前切開。


    寧司元以為,現在便是如此。


    第238章 偏向虎山行


    就算寧司元如今修為已經化虛期, 在寧司元看來,天舞門的功法之神奇, 也是見所未見。想要將這樣的功法中的弊病改掉,對於出竅期的孟染而言,絕非易事。


    寧司元隻能慶幸,如今的天舞門在確西洲地位不凡, 孟染還沒有機會麵臨這種需要拚盡全力一戰的危險。否則, 可能孟染在他都還不知道的時候,就要麵臨被靈氣同化的局麵。


    孟染還在全無頭緒之時,寧司元卻道:“這些位前輩大約也是運氣不好, 火靈氣是五行靈氣中最為狂躁的一種,若是被其他的靈氣同化, 未必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但就算活了近萬年的寧司元, 也還是第一次見到修者被靈氣完全同化的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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