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明明滅滅中,男子的動作和他身後白色的幕布上都換了好幾個場景。同樣是尋訪仙山,此人卻顯得相當順遂。


    等他隨著輕快的樂聲,執劍開始舞動時,矯健的姿態甚至引來了台下劍修的喝彩聲。


    隨著一段劍舞結束,燈光也再次暗去。


    玄禦衣的三人再次出現在舞台上時,之前日出而舞日落而歇的寧靜生活,已經被打破。


    無數道鞭影劍光在白色的幕布上閃過,兩間草堂頃刻間碎成夢幻泡影。數把長劍從天而降,白秋雲被數道劍影刺倒在地,孟染在那一瞬間,將宋璽撲倒在地。


    白色的幕布一瞬間被燈光渲染成紅色。


    白秋雲伸手向宋璽,下一秒卻已經委頓於地。掙紮著爬起的孟染,將站起來的宋璽推開,數道劍影已將孟染擊倒在地。


    幕布上的紅色從孟染臥倒處,更深重了一重。


    “苗而~不秀~豈其天,不使~童烏~與我玄。駐景~恨無~千歲藥,彈指~三生~斷後緣。”隨著幼童的誦詩聲,燈光暗去。


    再次出現的宋璽,一身白色長衣,孤伶伶的站在一束燈光下。兩條水袖朝著空中高高甩起,隨著哀傷的音樂,似要發泄哀痛般快速地舞動著。在身姿快到極致,整個人如同一朵夜色中盛開的曇花時,一道驚雷般的鼓聲猛然響起。


    樂聲也從急促轉為舒緩,宋璽的身姿一頓,周身的長袖和衣擺緩緩飄落在她身側。燈光遽然大亮,舞台上的宋璽,表情在那一瞬間顯得茫然。


    隨著舞台上一輪宛如日光般的燈光緩緩西移,白色的幕布上出現了修竹之影。瑟瑟竹枝搖曳聲中,燈光暗去,明月高懸。


    月色下的宋璽,卻似乎在一瞬間醒悟。緩緩開始跳起兩位師弟還在時,曾經一起修習的舞蹈。


    台下隱隱傳來了抽泣之聲。


    一道靈光忽然從魏紫宗觀眾所在的廣場上亮起,竟然有人有所觸動,劃破痼疾開始築基。


    舞台上的宋璽將那與兩位師弟一起修習過的舞蹈跳完,身姿美好的立在了修竹之影一側。


    此時,台上的燈光從另一側亮起,金發華衣執劍的男子,從明亮處步態瀟灑地出現在舞台上。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幼童的誦詩聲再起,華衣男子的目光也被白衣女子所吸引。


    樂聲又起,略帶哀婉,卻又有著堅韌不拔的意味在其中。白衣女子開始舞動,道道劍刃隨著女子的動作,帶著鋒銳之意而出。


    男子拔劍,隨著女子的動作,和歌而舞。


    豈料,卻被女子幾道劍刃逼開。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幼童的誦詩聲這次帶出了善意的嬉笑聲。


    燈光滅又明,白衣女子依然在竹影之側起舞。男子鍥而不舍的再次和舞揮劍。


    這次女子沒有再逼退他,卻瞪了他一眼,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哈哈~哈哈哈哈~”幼童的誦詩聲再起時,一堆童子腳步雜雜踏踏的奔上了舞台,圍繞著白衣女子和華衣男子蹦來蹦去,到齊聲發出哈哈笑聲時,便開始把兩人往一起推搡。


    一男一女在這堆童子的推推搡搡下,終於擠做了一團,抱在了一起,樂聲也轉為歡快。


    台下不少人,兩兩相望,相視一笑,甚至在人群中,悄然十指緊扣。


    其中一對璧人相視一笑後,女子萬分不舍的放開了男子的手,輕聲道:“我要築基了。”竟然就地盤坐,開始築基。


    舞台之上,舞蹈還在繼續。


    白衣女子終於在華衣男子鍥而不舍的追求下,接受了對方的陪伴。


    情投意合的兩人,以共效於飛之姿,和歌而舞並開始苦心修行。


    獨特的舞蹈姿勢優雅靈動,又仿佛昭示著靈氣的某種特殊韻律,讓觀舞之人神思集中在舞蹈之上時,周身靈氣運轉也募然加快。


    不少人竟然就在觀舞的這個瞬間,體會到了接近靈氣本源的奧妙,席地而坐,開始晉階。


    舞台之上,白衣女子周身忽然靈光湧現,隨著舞蹈,在周身畫出玄妙的光影,似乎境界大成。


    女子靜默在台上,身後的幕布上,三座墳塚之上,荒草叢生。


    記憶中顯得頗為強大的劍影再次出現,這一次,女子迎難而上,甚至阻止了華衣男子的幫忙。


    舞台之上,白衣女修的身姿淩厲又張揚,比天舞門上次演舞時出現過的姑射之舞,繁複了許多,威力也巨大了許多,屬於築基期的威壓,哪怕隻是控製在舞台之上,也激得台下不少劍修的長劍“吭”一聲出鞘。


    在這樣的劍勢之下,數名劍修似乎有所悟,竟也捏著劍指,開始築基了。


    魏紫宗仙塔廣場上的動靜,自然瞞不過諸派仙塔之中的高階修士。


    若說一開始,竟然有一個僅僅築基期修士做掌門的門派,自稱受天道感召要為天下同道獻舞一曲,這些高階修士是嗤之以鼻的,現在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第43章 嗬有點意思


    魏紫宗的仙塔塔頂雅室內, 座首的軟榻上, 坐著一名宛若國色牡丹一般雍容華貴眉目濃冶的男子, 把玩著手中玉器,他慢條斯理的開了口:“區區借地之事,也鬧到我的麵前來?”


    此言一出, 座下跪著的那名金丹中期男修, 雙肩又往下躬了兩寸。


    “嗬,該說你們鬧的好?讓我沒錯過這精彩嗎?”這麽問著,男子從軟塌上站起身,望著塔外的茫茫天際, 歎息般說道:“仙道茫茫,孤寂且長, 誰還不希望有個貼心人。”


    言罷, 低頭看向跪在自己腳邊的弟子道:“如今雲哲能走出來,你們也就不要為難他了。再說,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怎麽不管做什麽事情,到了你們嘴裏就是胡鬧?”


    “師父,弟子當時隻是覺得,區區一個戊字峰的小派, 就敢說什麽受天道感召……”那金丹修士終於抬起頭來答話,卻看到自家師父, 唇邊綻開了一抹極為誘惑的笑容。


    “我怎麽記得, 千年之前, 我魏紫宗也不過是區區一個戊字峰的小派?”被稱師父的男子笑得特別燦爛。


    此言一出,那名金丹修士立刻整個人跪伏在地。


    看金丹修士不接話了,嚇得瑟瑟發抖,他也不寬慰,反而接著說道:“嗯,就當是胡鬧吧,他就算是胡鬧,不也比你們正經鬧的好看嗎?”


    金丹男修聽到這話,已經半個字都不敢多說,但是,在魏紫宗這位蒹葭真君麵前,不說話顯然也是行不通的。


    “怎麽就不說話了?”魏蒹葭看著腳邊的大弟子,歎了口氣:“你該知道,我不太喜歡隻會聽話的弟子,人呢,總得有點自己的想法,才會想往上走,太過無欲無求,也不是什麽好事。”


    魏蒹葭撥弄著手中的玉器,似笑非笑地道:“你看濕婆廟的那些和尚,多少年了,無欲無求,哼,無求,也沒再出半個元嬰。”


    聽到無求兩個字從自己師父嘴裏說出來,金丹男修已經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看自己的大弟子依然不說話,魏蒹葭似乎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致,語氣有些冷硬的道:“罷了,你下去吧。”


    “是,徒兒告退。”金丹男修力求鎮定的說完這幾個字,就一步一退的從雅室內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魏蒹葭才又坐回了軟榻上,手中禪杖一般的玉器上,數個玉環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天舞門?”魏蒹葭搖晃著手中的玉器,輕笑出聲:“這一步棋走得倒是挺妙。既然藏不住,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告訴所有人知道,再有人想要私藏占為己有,也是不可能了。嗬,有點意思。”


    這麽說完,魏蒹葭搖了搖手中的玉器,忽然開口說道:“讓雲哲過來見我。”


    立在門邊的兩名侍女,其中一人輕輕柔柔的應了一聲:“是。”便退出了雅室。


    魏紫宗的仙塔之下,天舞門的舞台上,白衣女子已經大仇得報,這一場敘事般的舞蹈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白衣女子與華服男子站在了山崖之上,遙望著幕布另一端遠遠可見的仙盟塔一般的建築。


    童子的詩誦聲又朗朗而起:“白日~依山盡,長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男女兩人相視攜手,浮遊步起,朝著仙盟塔的方向飛了過去。舞台上的燈光也慢慢暗了下來。最後隻餘了白色幕布上兩個化為銀色光點般的人影,飄向了那隱在了雲霧中的仙盟塔。


    樂聲也逐漸變得恍如仙樂般飄渺,最後餘音繚繚消失在完全陷入黑暗的舞台中。


    魏紫宗的廣場上陷入了一片寂靜般地黑暗,大約三十息後,眾人快要從舞劇中回過神時,廣場上才被數道開始築基的靈光打破了桎梏。


    也就在此時,舞台上也猝然亮起了一束燈光。隨著一道鼓點響起,從燈光所在處,舞台從下方升起,出現了已經換回了門派服飾的天舞門之人。宛晚站在最前列,左右分別是魏憶曉和顧盼小小兩隻,其後是孟染和白秋雲,宋璽作為領舞站在中間,一頭金發的烏長柳就算是站在最後麵,也絲毫沒有被掩蓋光彩。


    鼓點按照一定的頻率敲響著,到絲弦之音也開始響起時,舞台上的七個人,踩著鼓點的節奏開始動了。


    此次的動作,既有甲盾之舞的蒼勁,又有妙手之舞的柔軟,糅合了兩種風格的動作,動起來動感非常,搖曳之時又帶著惑人。


    台下的眾人隻覺得台上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都在那一瞬間使用了什麽法術,將他們的視線黏在了這群人的身體上,讓人轉不開眼。


    在台上的七人順著鼓點第一次背對眾人之後,動作停止。舞台之上的另外一束光芒亮起,陸子期帶隊的七個同樣穿著天舞門服飾的男童從舞台下方升起。小小的七隻,順著鼓點將動作重複了一遍,同樣以背對眾人為節點,停在了舞台之上。


    其後,第三束燈光亮起,第三組七人登場;第四束燈光,第四組七人……


    到台上七組人,以宋璽所在的小隊為中心,站成一個大的六邊形之後,樂音一靜。背對著眾人的宋璽緩緩抬起了右手,“啪”一個響指之後。數種樂器合起的聲音從舞台上爆發般炸開,鼓點聲尤其明顯的引領著舞步。


    猛然轉身的宋璽裙擺飛揚,高跟靴踏出舞步的同時,從地上帶起了一圈靈光。在她周圍一起轉身的六人,踏出的舞步的同時,踩著宋璽帶出的靈光,將這個光圈擴大到了更大的範圍。


    到這圈靈光彌漫到另外六個小隊的範圍時,六個小隊的人也踩著節拍轉過了身。隨著這一個轉身,這道靈光擴散到了舞台之外。


    在這圈靈光擴散到舞台外的瞬間,宋璽動了。


    等肩跨開腳步的宋璽,右手往前伸出,順著樂聲猛然收回肩側,順著頸項撫向臉側,腰部轉出了一個圓弧,順著腰部這個看似柔軟又韌性十足的動作,一道靈光從宋璽身上往四周擴散。


    此時其他人的動作都與她同步,音樂聲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拉拽音律,就像天舞門台上的每一個人,都在帶動著什麽。


    很快,台下的人就知道他們帶動的是什麽了。


    隨著靈光擴散開來,被靈光彌漫過的地方,靈氣與身體之間的隔閡仿佛在打通,尋常時候要費力運轉心法才能帶動的靈氣,竟然開始主動往人體靠攏。


    舞台之上,此時已經無論是抬腕、弓臂、甩腿還是轉腰,都能看到一陣陣的靈光,被舞台上的人帶動,並往廣場之上蔓延。


    靈氣與人體之間的親和力,也隨著這些靈光一次次一圈圈的蔓延開來,變得更加的明顯。


    數名有所領悟,在廣場之上就地築基之人,運轉著心法的同時,這些靈氣像乳燕投懷往這些人的身體湧去。不多時,竟然每一個築基之人的身側,靈光都濃厚的在黑暗中凝結出了一個白色的剪影。


    天舞門的舞蹈還在繼續,鼓點越加急促,樂聲的那種拉拽之音也變得間隙更短。靈光彌漫開得速度也越來越快。


    明明應該是讓人覺得有些喧鬧的樂聲,卻在這種情況下莫名變得悅耳。


    那搖曳的性感姿態,落在眾人眼中,也因為靈光的存在,變得更加仙姿佚態,雖然亢奮卻又不流俗欲。


    舞台上的燈光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隻留下七七四十九道靈光凝結而成的白色剪影,順著樂聲、鼓點聲、腳步聲、整齊的動作引出的衣衫摩挲聲在台上身姿搖曳的舞動著。


    原本可能需要好幾天才能完成的築基過程,在這樣奇特的舞蹈幫助下,很明顯的縮短了進程。


    更是有人在觀這曲妙舞,並受到其他築基之人影響的情況下,猝然突破。


    即便是千虹峰的破妄真人,修行近兩百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多人一起築基的盛況。


    而他身側之前還帶著懷疑詢問,是否真的有結丹之效的友人,也心有所感意隨心動,元氣運轉加快,似乎竟然也要和自己一樣突破到結丹期了。


    但是,看如今黑幕已經開始消退,舞蹈大概已經接近尾聲,這位老友領悟的太遲,此次大約要與結丹擦肩而過了。


    就在此時,舞台之上忽然亮起了一道小境界晉階的靈光。原本領舞之人身側的靈光,竟然因為站在她右後方的同門小境界提升,靈氣中心開始轉移。而小境界晉階之人,似乎也另有所悟。原有的舞蹈節拍,在他的帶動下,加快了十分之一個小節。


    黑幕竟然有所感召一般,重新開始轉暗。


    孟染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跳著神揚之妙舞的情況下,忽然小境界鬆動,從煉氣九層開始往煉氣十層晉階。


    在神揚之妙舞這樣靈氣充足的大陣之中,想要消耗掉衝進身體內的靈氣,他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動作。


    而舞陣之中的靈氣被他所牽引,竟然導致無形之中,領舞之人從宋璽,變成了他自己。


    如此一來,竟然因為小境界晉階,導致整個舞陣的動作,都跟隨著他的動作快了起來。甚至牽引著靈氣往外彌漫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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