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身體一顫,她沒想到母親會說出這般話來?


    如今皇帝在首座上看著,子衿也不敢說話,她的手指緊緊的握住衣擺,那一片嫩黃,被擰成糾結的形狀,扭曲的,如同崇景的心。


    趙傾顏,你好樣的!


    崇景萬萬沒想到,趙傾顏會說這樣一番話出來,這個女人,是皇帝的軟肋,如同子衿,是他的……


    皇帝此生,最求而不得的,就是趙傾顏,他會為了得到趙傾顏而放過崇睿麽?


    聽到趙傾顏的話,皇帝的眼前一亮,可瞬間又幻滅,他眸色沉沉的看著趙傾顏說,“你可知,有多少人丟了性命也未必能得江山。如今我要將江山送給崇睿,你卻不許崇睿要?”


    “陛下,不是母親不許王爺要這江山,而是王爺從未想過要這江山,還請陛下明鑒。”


    以皇帝的為人,現在誰若是展露想要江山的心思,誰就有可能命喪皇帝之手,他此刻說要將江山交給崇睿,太蹊蹺了。


    “封藩還是回朝,朕需要仔細考慮,眼看著崇睿就要趕到渭西,先將戰事扭轉再說吧!”皇帝淡淡的看了趙傾顏一眼,而後說,“你們都起身吧!”


    子衿跪得太久,加上身子太沉,起身的時候,差點摔倒,皇帝與趙傾顏嚇得伸手,卻都不及崇景手快。


    在他腦袋還未作出反應之前,人已經循著本能跑過來將她攔腰摟住,他抱著子衿轉了個圈,卻忽然意識到自己錯失了一個機會。


    一個讓她滑胎的機會!


    當他看見皇帝陰鷙的表情時,他才知道,他錯失的不隻一點半點。


    “擺駕回宮,崇景。你跟朕來!”皇帝狠狠的一拂袖,率先離開了永和宮大殿。


    崇景將子衿放下,眼神殘忍而肅殺,“慕子衿,今日這局,你設的可真好!”


    崇景在子衿耳邊留下一句話後,跟著皇帝的步伐離去。


    趙傾顏憂心忡忡的走過來問,“子衿,皇帝到底是何意?”


    “兩種可能,一種是在試探我們的反應,一種,是真心想讓崇睿……”子衿沒有將話說到明處,因為她始終覺得後一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沒事吧?”趙傾顏扶著子衿,上下查看。


    “沒事。”子衿搖搖頭,眼神之中卻透著擔憂,今日此舉,顯然皇帝已經對崇景起了疑心,可是他對崇睿的態度,子衿還是有所保留。


    畢竟,他算計崇睿的次數,一點也不少。


    養心殿。


    皇帝眸色沉沉的坐在龍椅上,怒氣衝衝的屏退左右,“你們,全都給朕退下,未得傳召。不得入內。”


    “諾!”李德安領著眾人躬身退下,偌大的大殿之上,隻剩下他們父子兩人在對峙。


    “你何時對你三嫂生出那等心思的?”皇帝沒有拐彎抹角,直言不諱的問了出來。


    崇景淡然一笑,“何時?反正我認識她,比崇睿早了好幾年!”


    他的不否認,讓皇帝氣得指著他的手指都在顫抖,“你可知,那是你的三嫂!”


    “父皇,你不覺得我們經曆如此相似麽,你愛慕趙傾顏,趙傾顏不也是你臣子的女人,是你妻子的弟媳?”


    說起來,真是一樣!


    “那不一樣,在趙傾顏與慕良遠成親後,朕從未去打擾過她!”他以為他自己是高尚的,畢竟他沒有強行將她留在身邊。


    “那父皇為何趁機讓她脫離慕家,在慕家出事之後,又執意殺光慕家所有人?”


    為了得到她!


    皇帝被崇景問得啞口無言,“可那不一樣,子衿是你親嫂子,你三哥還在!”


    哼!


    “父皇這出爾反爾的態度,倒是練得爐火純青,幾天前,父皇可是允諾過的,殺崇睿於渭西,怎麽,如今趙傾顏說要留在皇宮,父皇便要反悔了麽?”崇景森森的露出一口白牙,像要撕碎獵物的狼。


    “你……逆子,西涼之禍,是不是你一手操控的?”皇帝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崇景怒罵。


    崇睿淡然一笑,“父皇此時才想到,晚了!”


    “你……來……”皇帝剛要大喊,崇景卻快如閃電的移步到他身邊,用他精瘦修長的手指扣住皇帝的脖子,淡聲說,“你若喊人,你便死定了!”


    皇帝渾濁的眼眸裏,忽然閃過明覺當時驚恐的眼神,他定是算到了這一幕,可是又不敢與他名說,難道真要死在他手裏了麽?


    “你以為崇睿真這般宅心仁厚麽,崇明是他殺的,是他殺的!”崇景殘忍的笑著,“我的殺手親眼看見他將藥放在崇明喝的酒裏,之後,崇明就死了,你們都以為那是馬上風,其實那是慕子衿調製的毒藥,這樣的崇睿,是你心中屬意的太子人選麽?”


    “你說……什麽?”皇帝簡直不敢相信,李妃先是殺他母親,後又處處算計,也未曾見崇睿這般對待崇智與芷水,為何……


    “父皇,心很疼吧,你所養的兒子,有能力的都是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真正宅心仁厚的,卻是扶不起的阿鬥,本質而言,我與崇睿,與你其實是一路人。”


    崇景說著,便放開了皇帝。


    皇帝跌坐於地,一臉灰敗,“所以,你也是恨朕的,是麽?”


    “為何不恨,父皇可知,當年您將我流放渭西,那張公公虐待我,每日用各種手段折磨我,他說他是沒那物件,不然便要奸汙我,就是因為沒了那物件,他才更加變態的折磨我,我不堪所累,逃出渭西,一路北上,後來又遇上個變態,他教我機關術,教我殺人,也教我用身體去交換任何好處,不管是男人女人,隻要能用得上我的身體,我都得用,後來我漸漸的強大起來,再也不用用身體去交換任何好處,可我心裏,卻從此盤踞著一條毒蛇,我要全世界毒為我的遭遇負責,你,又如何能逃過?”


    聽到崇景的話,皇帝的眼裏,終於流下一串悔恨的淚。


    “你是恨當年沒有直接殺了我,還是恨讓我回到皇宮?”崇景冷冷的看著皇帝,他心裏的毒蛇,已然竄到他眼裏。


    皇帝仰著頭,心如死灰的看著繁複的穹頂,思緒飄忽到八年前,慕良遠從北荒回來,將崇睿的經曆告訴他時,他笑得那麽殘忍。


    如今,崇景的笑,便如同那時的他。


    沒走到最後,誰也不知,誰是最後的贏家!


    他最不待見的兩個兒子,最後都獨自成長起來,在他需要他們時,他們出現了,卻沒有給他任何驚喜。


    以往,他以為崇睿的恨與崇睿的心機,都是他應該忌憚的東西。


    平妃的娘家可以助大月,而崇景雖然回來的手段有些過,但對他卻始終孝順,即便他是裝的,起碼還有平妃在他手裏,崇景應該不會太放肆。


    可沒想到,崇景的善良,早已被他的遭遇磨滅。


    哈哈哈哈!


    皇帝蒼涼的笑著,“你要殺我是麽?”


    “不,我不殺你,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那夜,誰也不知皇帝與崇景所做的交易是什麽。隻知第二日,皇帝忽然下詔,封崇景為太子,並監國!


    消息一出,朝野嘩然。


    消息傳到永和宮時,子衿正在給崇睿寫信,唐寶連滾帶爬的飛撲過來,抓著子衿的衣袖幹嚎,“王妃,景王殿下變成太子了。”


    子衿的手頓住,那薄如蟬翼的紙張上,原本寫好的字被暈開,變成模糊的一團黑影,如同子衿此刻的心情。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算過崇景!


    一滴淚,從子衿的眼角滑落,摔在信箋上,暈出一抹淡淡的灰。


    聞訊趕來的還有曉芳,她跺著腳生氣的說,“昨夜崇景的人出現,將藏在暗處的緋影逼走時,我就應該想到,崇景會有所動作的。”


    “罷了,是我大意輕敵,是我高估了人心!”她以為皇帝至少會沉住氣,慢慢的找到證據,並將崇景誅殺。


    沒想到,這場反轉,打得她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駕到!”門外傳來唱喏,曉芳嚴陣以待,子衿卻麵如死灰。


    “曉芳,你帶著撕狼退下,任何時候,不許出手,若他真的要殺我,你們必須帶著母親迅速撤離,你們都要記住,王爺千萬得活著,隻要他活著,就能給我報仇,隻要他活著,就夠了。”


    對子衿而言,這三年,都是偷來的,她何其幸運,能遇見崇睿與這一群可愛的人。


    “不,要走一起走!”曉芳搖頭,不肯離開。


    清虛老人從暗處走來,“你們去做好撤退的準備,小丫頭的安全我來負責。”


    對於清虛老人而言,千軍萬馬也擋不住他。


    隻要他想,弄死崇景不過就是舉手之間,若是隻保子衿一人離開,他有的是把握。


    曉芳看了一眼子衿,子衿對她點頭,曉芳咬牙撤退,見曉芳離去,子衿這才安心。


    “前輩,我不能連累你!快走!”子衿知道清虛老人能護她周全,可是她卻再也不敢低估崇景的實力。


    “我在暗處,你且放心,我不會丟下你!”清虛老人的話音剛落,寢殿的大門就被人大力推開,兩扇大門發出巨大的“哐當”聲,聽得子衿心驚肉跳。


    看著一身黃色朝服的崇景,子衿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


    “我的願望,隻完成了一半,還有一半,你是知道的,能不能得償所願,就隻能看你表現如何!”崇景淡然的笑著,他的笑容之中,卻夾著一抹憂傷。


    “這天下多的是美人如玉,太子殿下何必執著?”子衿從未想過,被人喜歡,竟也是這樣惡心的事。


    崇景走上前來,伸手撈住子衿胸前那縷長發,子衿嫌惡的後退,卻被他握住頭發往前一拉,子衿吃痛,可她卻麵不改色的看著崇景。


    “你知道的,這天下所有的女子加起來,都不如你一個。”崇景的手上明明那麽用力拉扯子衿的頭發,可他的語氣卻始終溫柔。


    恍惚間,子衿仿佛想起崇睿,他總是沉默的,偶爾開口,也是語氣冰冷,可他的手,卻始終溫柔。


    原來,這便是人與禽獸的差別。


    崇景可以一邊大言不慚的說愛,一邊卻可以毫不留情的毀滅。


    “可這天下唯一的我,卻隻愛天下唯一的崇睿!”子衿不懼他拉扯,不斷的後退。


    崇景伸手一撈,將子衿牢牢的反鎖在懷裏,他惡狠狠的說,“慕子衿,你一定要這樣逼我麽?”


    子衿知道自己掙脫不開,也不掙紮,她慘然一笑,“太子殿下,是你逼我,不是我逼你!”


    “說的好,對,本宮是在逼你,現在,我給你機會選擇,一,弄死這個孩子,跟我在一起,我放崇睿走,二,我先弄死這個孩子,而後軟禁你,再殺崇睿。”


    結果一樣,隻是體現的手法不一樣而已。


    子衿忽然從發間取下發簪,將發簪精準的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好啊,那你殺了他們吧,正好我們一起死。”


    她的如雲秀發,像柔軟的雲朵一般,從崇景的臉上拂過,柔得像水一般。卻紮得人生生的疼,就如同慕子衿這個人。


    看似溫柔無爭,事實上卻心若磐石,堅定不移。


    崇景的瞳孔驟然縮緊,他狠狠的,用他青筋暴漲的手指一把握住子衿的手,“慕子衿,這孽種就快出生了,你舍不得他死,這招對我無用。”


    “是麽?”子衿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能按著崇景的手一同用力,崇景嚇得瞳孔渙散,連忙握著子衿的手撤回來,一行刺目的鮮紅,順著子衿的脖子往下流,染紅了子衿的素白衣服。


    “慕子衿,你非要逼著我殺崇睿是麽?”崇景將簪子搶過來,狠狠的射在門柱上,簪子上的紫玉狀水滴步搖一搖一晃,從門縫中偷灑進來的日光,折射中幽美的微光。


    子衿十分珍惜這枚簪子,一個縱步跑上去想將簪子拔下來,可奈何她力氣太小,根本就無法撼動那枚發簪。


    子衿珍惜這枚簪子,崇景卻痛恨這枚簪子。


    猶記得那年七夕,崇睿便是當著他的麵,將這枚發簪送給慕子衿,自此之後,不管何時,子衿都未曾取下這枚發簪。


    崇景將子衿拉開,而後伸出兩個手指,輕輕一揮,那枚簪子便斷成兩截,一截深深的埋在柱子之中,另外一截,掉在地上,被摔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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