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沉默,讓子衿的神色越發幽冷起來。


    她看向崇睿,涼聲開口說,“剛哲,便是整個事件的導火線,就因為他不願在朝堂上說明他與剛烈的關係,整個睿王府便招來這樣的厄運了是麽,我的蓮姨,也是為此事而死,對麽?”


    子衿說完,便踉蹌了幾步,額間也有大量冷汗冒出來。


    崇睿知道,子衿的冷汗,不是演的,而是真的疼。


    想到他的孩子正在垂死掙紮著,崇睿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拿出來放在手心揉捏後,又用刀劍一道道的往上麵劃傷口一樣,疼得他幾乎控製不了自己的怒氣。


    皇帝有些愧疚的看著子衿,柔聲說,“孩子,父皇隻是迫於西涼國的壓力,想早些破了驛館的案子,這才讓崇禮去調查,可父皇若是知道他這般無用,父皇定不給他機會的。”


    子衿諷刺的笑了一下,“陛下讓五皇子去睿王府調查剛哲,不就等同於將惡狗放到兔子麵前?他是誰的人,難道父皇不清楚麽,如今我的蓮姨死了,五皇子也未能拿到睿王府謀反的證據,陛下打算怎麽給蓮姨一個交代?”


    皇帝被子衿一番搶白,氣得氣不順,他低沉著聲音說,“一個奴婢,難道你還要讓崇禮填命不成?”


    “君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為何他不能為蓮姨填命?”子衿一心想讓皇帝大怒之下拂袖而去,竟急的有些罔顧惹怒他的下場,不止是他拂袖而去,還有可能是降罪子衿。


    崇睿見子衿有些操之過急,連忙對魅影使了個眼色,魅影接收到崇睿的提醒,從暗袋裏取了一枚暗器,伸手打在子衿腿上。


    子衿吃痛,幾乎是本能的往前麵撲去。


    “子衿,你怎麽樣了?”崇睿一個箭步衝上來抱住搖搖欲墜的子衿,看向皇帝的眼神,冰冷得像北荒冬季的原野,蒼涼,孤寂,還有凜冽的寒氣。


    “父皇若是覺得兒臣連封地都不配擁有,那便將兒臣扁為庶民吧,如此一來,皇後娘娘也放心,父皇也放心,多好!”


    崇睿說話的時候,趙傾顏也是一臉鄙夷的看著皇帝,皇帝如何受得了被趙傾顏輕視,他氣得指著他們,手指都在顫抖。


    “你們就是要這樣逼朕是麽?”被他們這樣盯著,皇帝隱忍多年的怒氣,也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他承認他對待天下人都薄幸,可唯獨對趙傾顏,即便她再怎麽忤逆,他也從未舍得說她半句,可如今,她卻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恨著他!


    皇帝發威,李德安率領眾將跪在地上,連呼吸都謹小慎微。


    可趙傾顏卻不怕,她冷冷的看向皇帝說,“陛下這般說話,不覺得害臊麽?”


    “你……”皇帝最終,還是沒舍得將怒氣撒在趙傾顏身上,“你究竟要我怎樣?”


    到最後,他竟隻能無奈的妥協,那句“你究竟要我怎樣”包含著一個男人在自己愛的女人麵前,多少的無奈!


    對趙傾顏,他從未以朕相稱,他對趙傾顏的愛,並未因為時間流逝而便淡,反而越來越醇厚,可趙傾顏呢?


    許她,從未動心!


    “你我都苦苦掙紮了二十幾年,你不過就是害怕崇睿奪了江山麽?我們對你的江山不感興趣,你放我們去北荒吧,明德兄!”


    這聲明德兄,是初見時,皇帝要求趙傾顏這般叫的,趙傾顏也認真的叫了半年,後來知道他是皇帝後,她才沒有再這樣稱呼過他。


    趙傾顏很聰明,她知道不能一味的惹怒皇帝。所以在皇帝心念俱灰的時候,她選擇服軟,企圖用往日恩情綁住皇帝。


    這是她最不屑做的事情,可現在為了兩個孩子,她已然顧不上這許多。


    “今日之事,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剛哲之事,隻要崇睿能找到證據,證明剛哲去驛館,確是為了見剛烈,而非殺西涼大皇子,我也可以將他無罪釋放,但是去北荒這件事,日後都不許再提!”


    皇帝說完,便冷冷的轉身離去。


    就在他轉身時,靠在崇睿身上的子衿忽然覺得腿間有一股熱流滑落,她灰白的臉色更添惶恐,“王爺,抱我回去,快點!”


    崇睿見子衿臉色越發難看,打橫將子衿抱起來,往屋裏跑去。


    皇帝走到門口時,忽然回身,剛好看見崇睿抱著子衿離去的背影。在子衿衣裙上,他好似看到一抹刺目的紅。


    “她,怎麽了?”皇帝的忽然回頭,讓趙傾顏也不由得麵如死灰。


    此時的崇睿,哪裏還顧得上皇帝是否會發現子衿異狀,他抱著子衿快速回到內室,子衿虛弱的伸手,“快,快,解開!”


    子衿的手上,也沾染了些許鮮血。


    一串熱淚從子衿眼角滑落,崇睿顧不得其他,顫抖著雙手快速的解開子衿身上的綢布,子衿感覺肚子一鬆,忍不住伸手捧住肚子,喃喃道,“孩子,求你,不要離開母親!”


    子衿事先便有要求,一旦出事,便讓曉芳給她吃她備好的保胎藥,曉芳顫抖著雙手,將藥取出來喂到子衿嘴裏,嘴裏也喃喃的說。“小寶寶,你一定要挺住!”


    崇睿的手,緊握成拳,眼裏一片肅殺!


    屋外,趙傾顏跪伏在皇帝腳邊,“陛下,子衿隻是女子信事而已,並無大礙!”


    “傾顏,你真當我看不懂是麽?”皇帝冷冷的看了趙傾顏一眼,神情很是疲倦。


    趙傾顏的臉色一片冰冷,她跪在地上,低聲說,“陛下看懂什麽?慕良辰幾乎殺死陛下所有兒子,是全部!”


    “你們意欲何為?”皇帝忽然覺得無比的憤怒,當初子衿忽然與他說起孩子的事,還求他廢除長子過繼這一陋習,而他,幾乎就要相信了。


    趙傾顏淒然一笑,忽然跑到隨侍的禁軍手裏搶過一把佩劍,高舉過頭說,“陛下,請賜傾顏一死!”


    皇帝悲切的退後了幾步,“你就是要這般逼我,是麽?”


    “傾顏原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在幸福。可子衿與崇睿卻讓我再次相信,我還是可以幸福的,這兩個孩子,是我的命,傾顏不是要逼陛下,隻想求陛下成全,不要讓我看見他們死於非命,隻有我先走一步,這幸福才會永遠保存在我的記憶之中。”


    趙傾顏一直舉著劍,再也沒有看皇帝一眼。


    “母親,您這是為何?”崇睿忽然一個縱步跑出來,將趙傾顏手裏的劍隨手一丟,那劍便穩穩的落在胡楊樹上,發出嗡嗡的蜂鳴,久久不能平息。


    “你們打算要瞞朕到何時?”皇帝看著崇睿,眼神中透著冰冷的殺氣。


    崇睿將趙傾顏扶起來,淡然一笑,“兒臣自小便不受父皇待見,父皇想要殺,那便殺了兒臣吧!”


    “好,朕便成全你!”皇帝忽然伸手,從禁軍手裏接過一把利劍,冷森森的看著崇睿,那把利劍。直指崇睿心口。


    第125章假傳聖旨下殺手 含為漁歌晚唱 的加更,麽麽麽


    趙傾顏撲上來擋在崇睿身前,“二十五年前,我未能救下憐素,這一生都懷著愧疚,雖苟活於世,卻活的甚是悲切,如今,我定不會讓陛下再將崇睿殺死在我麵前,我不能!”


    聽到皇帝要殺崇睿,藏在暗處的魅影與赤影忽然憑空出現,一人手握一把利劍,一左一右站在崇睿身側,神情肅殺!


    藍影也從暗處快如閃電踱步到皇帝身邊,的奪下皇帝手裏的武器,長身玉立的劍指皇帝,冷聲說,“有我們在,崇睿的命便由不得你成全。”


    三人無聲無息的出現,禁軍毫無察覺,皇帝看向崇睿的眼神更加冰冷,他說,“你要殺了朕麽?”


    他心裏卻是如此的難過,他的兒子,不知何時,變得如此強大,強大到可以悄無聲息的用劍指著他,隻要他們的手稍微用力,他便能立刻死去。


    “三位師兄,請收手,崇睿此生得師兄們保護,也算是幸事一樁,人人都道皇家無親情,可在我崇睿眼裏,兄弟姐妹便是兄弟姐妹,父子恩情便是父子恩情,他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他無義,崇睿隻求師兄們將子衿與母親帶回師門,好生照顧著,崇睿來世,願結草銜環!”


    崇睿說完,便以一枚棋子為暗器,將藍影手裏的佩劍擊落,而後龍章鳳姿的走到皇帝麵前,“父皇心中有江山,可兒臣心中卻親人至上,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


    崇睿的話,帶著決絕。


    卻也是他能給皇帝的最後的暖意!


    作為兒子,他不會動手殺皇帝,他想要的,是海晏河清的天下。


    皇帝忽然想起,他曾與他說過,對芷水與崇智的兄妹之情,也許,他真的從未看清楚過崇睿這個人。


    空氣中隻剩下肅殺,趙傾顏被魅影等人護在身後,一步步往子衿所在的內室移動。


    子衿躺在榻上,心裏一片冰冷。


    他們精心籌謀了三年的大計,因為她的孩子,最終功敗垂成。


    可崇睿若死,她也絕不獨活!


    子衿將平日用來防身的銀針牢牢的握在手中。就等著皇帝手起刀落時,他們一家三口的團聚。


    “你是何時起了奪嫡的念頭?”這樣無聲無息的靠近最終目的,這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兒臣惶恐,至始至終,兒臣都未曾興起奪嫡的念頭,兒臣奮而挺身,一是因為李妃的步步緊逼,二是想調查母親死因,想為母親報仇,卻無意間發現皇後表裏不一,甚至是母親慘案的元凶,皇後發現兒臣一步步強大起來,處處殺招,兒臣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自保,您所看到的,都是兒臣流落破荒時的師兄,他們視我為親人。兒臣深知父皇不喜兒臣,也未曾有奪嫡之念,隻是這大月江山,卻萬萬不能落入太子之手,關於這點,相信父皇與兒臣想法一致。”


    崇睿說得滴水不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說得皇帝也不由得信以為真。


    “朕若讓你輔佐老二,你會麽?”皇帝眸色沉沉的試探崇睿。


    “不會!”即便知道皇帝在試探他,可崇睿沒有任何疑慮,便直接拒絕了皇帝的提議。


    皇帝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抹憤怒的神色取代了探究,他沒想到,崇睿竟連騙他,說幾句好話都辦不到。


    “那你還言之鑿鑿的說什麽沒興奪嫡的念頭。”若是手邊有東西可以丟,皇帝定然會毫不猶豫的丟在崇睿冷漠的臉上,將他的淡然狠狠的撕裂。


    “兒臣不願輔佐二哥,是因為二哥優柔寡斷,不適合做君王,父皇不也是難以抉擇,這才一直未動太子麽?”今日的崇睿,說話做事完全不顧皇帝感受,直接得讓皇帝無話可說。


    “那你的意思,除了你,便沒有別人更合適了對麽?”皇帝聲色俱厲的說。


    是!


    崇睿幾乎衝口而出,可他知道,自己不夠強大,也沒有資格與皇帝說這樣的話,但是放眼看去,老大昏聵,老二懦弱,老五愚笨,老六心智不成熟,老七江湖氣重,而且有祖訓,美人之子不得幹政,至於老八,若是引導得當,他倒不失為一個好的君主人選。


    隻是,皇帝當場逼死李妃,崇睿敢說,他最不願見老八得勢!


    “父皇若真要這般以為,兒臣也無話可說,動手吧!反正這萬裏河山,與我半點幹係都沒有!”崇睿說著,便轉身,將背影留給皇帝與禁軍。


    他的坦蕩與豁達,卻讓皇帝猶豫了。


    他雖心有不甘,但是其實卻比誰都要清楚,如今的大月王朝,除了崇睿,在沒有一人能擔當大任。


    除非……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被皇帝否決,以往,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中途卻出了那麽大的差錯。


    這一錯,竟然讓他今日如此被動。


    “將聽風荷苑圍起來,任何人不許出入,朕,須得好好想想!”皇帝說完,便拂袖而去。


    趙傾顏跌坐在地上,她心如死灰的說,“我,沒能幫得了你們!”


    崇睿將趙傾顏扶起來,柔聲說,“母親,沒事的!”


    然後他扶著趙傾顏走進房間,子衿靠在榻上,淚眼婆娑的看著崇睿,仿佛,他們剛才經曆了千萬年的分別。


    這一眼,彌足珍貴!


    “你先養好身子,其餘的事情,無需你操心,即便父皇知道我卻有奪嫡之心,他也不會真的下手殺我。”


    “不,他是動了殺心的!”相識一場,趙傾顏深知皇帝的性子。


    “即便他想殺我,可現在他身邊沒有一個皇子能接手大月江山,他若不想江山被毀,便不會輕易殺我!”關於這點,崇睿是篤定的。


    若是李妃未死,有李氏強大的家族作為後盾,皇帝必然會將老八作為最佳的儲君人選,可怪就怪,他一念之差逼死了李妃,便等於斷了他與崇智的親情。


    皇帝性子多疑,他自然不會容崇智在他身邊,因為他有多愛崇智,便有多了解崇智,若是讓崇智得勢,他的下場,勢必不會好!


    子衿點頭,“陛下既然沒有當場下令處死王爺,那王爺就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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