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別問了。”不忍看她傷心,閻羅大帝搖了搖頭,沉著臉走出閻羅殿。


    從那天以後,夜流年總是坐在鳴音寺的屋脊上發呆,叫她也不回應。不吃不喝好幾天,虛弱的幾乎不能走路。南宮寂寂很擔心,哄她開心她也愣愣的出神,眼睛裏沒有光彩。


    “流年,你究竟怎麽了?”在鳴音寺屋脊上看楓葉的日子不停的過去。這一日,和夜流年一起坐在屋脊上,南宮寂寂終於再也不能忍受看她折磨自己,抓住她的手腕疾言厲色的問道。


    “青衣死了。”這一次,夜流年幽幽的側目,嘴角扯起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戚戚的道。


    南宮寂寂已從幻境中知道,那個叫做青衣的陰陽師,是夜流年的心上人。他乍聽覺得很是震驚,可是不一會兒,心裏竟然湧來一絲欣喜。


    沒有青衣,或許流年就能多看自己幾眼了。隻是,那樣欣喜的情緒沒過多久,就被夜流年那個黯淡的眼神壓了下去。


    青衣離去,她就如同行屍走肉,嘴唇幹裂,臉色蒼白,像是下定了決心要隨青衣而去。


    “流年,我知道你愧疚和難過,可是你這樣糟踐自己,有什麽用呢?他不可能活過來了!”


    自己心愛的徒弟這樣不吃不喝,眼看快要不行了,閻羅大帝雖然心疼,卻也無可奈何。


    “師父,您不是掌管著冥界麽?能不能讓他還魂?”


    眼巴巴的瞅著閻羅大帝,夜流年眼睛裏的光芒哀切悲傷。


    秋日的風微涼,閻羅殿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


    “流年,你要知道,冥界也有冥界的規矩。”閻羅大帝心疼的去撫摸著她的青絲,語重心長:“每個人的生死,都是寫在生死簿上的,我無權改變。若是我要逆天改命,天譴立至,這裏的每個人都不能幸免,你希望麽?”


    “那麽,可否讓我再見見他?”


    複生無望,夜流年也就不再奢求,絕望漫上眉梢,幽幽的道。


    “不是我不準,是我根本不曾見過他的魂魄。”可是,隻是這一個簡單的要求,閻羅大帝還是不能做到。他撫平夜流年蹙著的眉,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拍拍她的肩膀:“也許是陰陽一派收了他的魂魄,不讓他輪回入世。”


    “真的無望了……”


    連匆匆一麵都不能見,夜流年滿心絕望的掙開閻羅大帝的懷抱,頹然後退幾步,委頓在地上。之後,她垂下頭,用力的攥緊胸前的衣服,大口的呼吸起來,眼淚從臉頰上滑落。


    心痛的不能呼吸,可她除了哭泣,什麽都不能做。


    “你若真的不甘心,就去尋藍曇花試試罷。”見她如此痛苦,閻羅大帝是既心疼又心痛,甩下一句,憤然離去。


    “藍曇花?!”閻羅大帝說出的那三個字,提醒了夜流年,她想起清影對她說過的,藍曇花可以起死回生的傳說,欣喜若狂的擦去眼淚站起身來,“對,還有藍曇花呢……”


    也許是有了希望,她開始感覺到了渴和餓,大口喝了水,迫不及待的吃了桌上的粥,步履蹣跚的跑出了閻羅殿。


    “流星,你跟著她,一定保護好她。”


    不放心的叮囑南宮寂寂跟上夜流年的腳步,閻羅大帝的眼裏泛著隱約的憂傷。


    本以為自己的心不能讓她知道,也罷了,至少可以護她不受傷害。誰料,放她去追求自己所愛,竟然釀成了這場悲劇。


    “是。”


    南宮寂寂得了囑咐,立刻跟上夜流年的腳步。


    秋日剛剛下過雨的楓硯山,從山頂看過去,碧空如洗,仿佛與下麵的楓林接在一起。其他各類的植被環繞著楓林,層林盡染,景色美如畫卷。風一吹,樹上的黃葉簌簌而落,像是在下一場淒美的秋葉雨。


    可是,這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無心欣賞這樣的美景。


    南宮寂寂跟著夜流年出了門,也就慢了幾步,夜流年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他心急如焚,摘下一片黃葉幻化出蝴蝶追隨著夜流年的腳步找尋過去。


    這山路本就崎嶇,下了雨的緣故,更是泥濘不堪,腳步邁不快。等到下了山,到達楓煙城,已經是黃昏。黃蝶在前麵領路,南宮寂寂跟著黃蝶快步疾行,腳下踩了水窪,鞋都浸濕了也不管。


    “南宮城主,我求求你!”太陽即將落下去的時候,南宮寂寂在南宮城主的府門口找到了夜流年。她跪在門口,拉著南宮城主的衣襟,苦苦哀求:“你怎麽懲罰我都可以,求你用藍曇花救他的命。”


    南宮寂寂看著她,腳步慢慢變得無比沉重。


    不知道一路上她摔到了幾次,渾身都是泥,連臉上都是泥漬。可她無暇去擦,也不理睬眾人驚異的目光。


    那一瞬他突然明白,青衣的死,如同她心尖上的刺。若是拔不出來,她將永遠深陷痛苦的泥沼不能自拔。


    “煙歌啊,實不相瞞,你們離開後,藍曇花就被盜走了。”


    南宮城主看起來也很為難,要扶她起來,她卻不肯,隻好蹲下身與她說話。


    “盜走了?!”一聽藍曇花被盜走,夜流年眼睛裏的光亮的叫人害怕,她跪著的身子猛然直起,驀然抓住南宮城主的胳膊:“是誰盜走的?”


    “我也不知……”被夜流年抓住,南宮城主蹲著的身子不穩,差點向後跌倒。也許是他心疼眼前這個為了自己心愛的人不顧一切的女子,並沒有惱怒,耐心的與她說起那日的情景:“那人很厲害,站在大雪裏,看不清樣貌。但是我們交手的時候,我覺得他像個小童。”


    “大雪……小童……大雪……”


    靜靜的聽著南宮城主的闡述,捕捉到其中的關鍵部分,夜流年抓著南宮城主胳膊的手越抓越緊,低聲反複念叨。


    南宮城主被她抓得吃痛,勉強的笑著去掰開夜流年的手:“對,我也覺得奇怪,明明是夏日裏,卻下了雪。”


    “是雪女!”


    聽到了這裏,藍曇花的盜取者已經明了,南宮寂寂走上前來,先扶起了南宮城主,又扶起了夜流年,斬釘截鐵的道。


    “確切的說……是雪童。”


    扶著南宮寂寂的胳膊站起身來,夜流年回應著,看看自己手上的泥怔怔的出神。


    南宮寂寂知道,此時就算是前方是刀山火海,夜流年也不能罷手。


    但是……


    “流年,雪傾山終年大雪,無比寒冷。怕我們有命去,未必有命回。”該說的話,他還是說了,“且那雪童也是行蹤不定,即使我們找遍了整座山也不一定找到他,還是先回去罷。”


    “不論有多少艱難險阻,我一定要找到藍曇花!!”


    那些勸解的話語聽在夜流年的耳朵裏,即使刺心,她也當做聽不見。


    黃昏的光漸漸的開始照耀過來,照在夜流年的臉上,踱上一層奇異的光輝。她回眸,看著雪傾山的方向,眼神堅定。


    ☆、雪傾山奇遇


    幻夢裏有終年不化的大雪飄然而落。


    誰的歌聲在大雪裏響起,美妙動聽,充滿誘惑。


    夜色濃濃如墨,一盞彎彎的月亮掛在天空上俯瞰著兩個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前行的人,像是誰的眼睛,在嘲笑他們自不量力。


    雪傾山的雪很大,伴隨著大風冷冷的刮著,即使兩個人相隔很近,都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


    南宮寂寂和夜流年穿著棉衣,已在大雪裏行進了兩天,還是沒有找到雪童的行蹤。隻有雪女的歌聲夜夜在耳邊回響,像是催眠曲。風雪讓他們睜不開眼睛,隻能摸索著前行。


    “流年?”


    南宮寂寂牽著夜流年,感覺她腳步停頓了一下,回過頭拋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剛剛到雪傾山的時候,夜流年就受了寒病了,不停的咳嗽、發熱。這雪傾山終年寒冷,風雪裏都夾雜著雪女們的怨恨,冥火在這裏剛剛點燃,就又熄滅了。


    “咳咳咳……腳凍僵了……”努力把一隻腳從雪堆裏□□,夜流年愧疚的笑了一下,眼前一片混沌。


    “來!”南宮寂寂扶著她,在她跟前蹲下來,“我背你。”


    “師兄,咳咳咳……要麽……你還是回去吧,我自己去找藍曇花。”覺得自己連累了南宮寂寂,內心十分歉疚,夜流年伏在他的背上,試探著輕語。


    風雪拍打在南宮寂寂的臉上,他臉凍得通紅,回眸寵溺的笑著:“說什麽傻話?你都病了,我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不是讓你等死麽?”


    “你的情誼,此生無以為報……咳咳咳……來世吧。”她渾身疼痛,沒有力氣,趴在南宮寂寂的身上瑟瑟發抖。


    “有來世的話,我想成為青衣。”背起夜流年,在雪地裏艱難的前行,南宮寂寂的話語落在風雪裏,深深的刺痛夜流年的心。


    兩個人一時又無話,夜流年在南宮寂寂的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流年……”


    感覺到夜流年抱著自己脖子的手垂落下去,南宮寂寂不放心的喚她一聲。夜流年沒有回應,腦袋往側麵歪著,大雪覆蓋了她的青絲。


    南宮寂寂萬分心焦,打算停下來將她放下,重新抱進懷裏。


    可是……


    “嗵”一聲,就在要將夜流年放下的時候,南宮寂寂的體力消耗殆盡,身子向前一傾,摔倒在雪地裏。夜流年失去了意識,從他的背後滾落,掉進了及膝的雪地裏,瞬間被大雪掩埋。


    “流年!”


    這四下無人的空曠雪地裏,南宮寂寂呼喊的聲音響徹天空。他扒拉開夜流年身上的雪,看到她因為寒冷,眉眼間都是雪。心疼的去抱起她,南宮寂寂跌坐在雪地裏,觀察著四周。


    在風的怒吼聲裏,有什麽東西向著自己所在的地方跑來。


    南宮寂寂聽得清楚,那應該是什麽動物。可是等那東西越跑越近,腳步聲卻變得緩慢,像是誰正在慢慢的走來。


    “誰?!”風雪很大,一米開外看不清人影,南宮寂寂怒喝一聲,警惕的騰出一隻手來,摸索到了自己的青虛劍。


    “雪傾山終年陰冷,還沒人活著走出去過呢,你們膽子可真大。”不多時,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南宮寂寂的麵前,哆哆嗦嗦的打量著他們。


    南宮寂寂仰起頭來看他。那人是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男子,長身玉立,瓜子臉,眉眼魅惑,竟有種傾城美人的味道。隻是,風雪這麽大,他卻隻是穿著一身單薄的錦衣平靜的站著,來到他們的麵前的時候,氣息很是平穩。


    那麽,他是誰?會不會是雪童?


    “跟你說話呢,怎麽跟個木頭似的……”而且,那人明明是個男子,舉手投足卻那麽嫵媚:“喲!這姑娘生得俊俏,是你娘子啊?”


    “不是。”南宮寂寂上下打量著他,艱難的搖搖頭,抱緊了夜流年試探性的問:“請問,閣下知不知道雪傾山的主人在何處?”


    “啊……”聽他說了來此處的目的,那人仿佛被嚇到,打了一個激靈,縮著脖子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每個器官都在表現對雪童的嫌棄:“你要去找那個長不大的變態啊?”


    “長不大的……變……態?”對於這個稱呼深感訝異的南宮寂寂睜大眼睛,訕笑著結結巴巴的接話。


    如果不是對雪童了如指掌的人,應該不會對他有這樣的稱呼。


    “我也不知道他在何處,但是我有辦法找到他。”那人眼皮上翻,想了想,拍了拍胸脯。而後,看到一動不動的夜流年,蹲下身去捏捏她的臉,開始擔憂起來:“隻是,這個俊俏的小娘子怕是扛不到那時候啊。”


    “公子放肆了……”南宮寂寂一看,用力拍開他的手,狠狠的瞪著他,“小心我手中的劍誤傷了公子。”


    “哎喲喲,這麽凶,好可怕。”立刻收回自己的手,那男子捂著胸口,翻了個白眼,順便給自己順了順氣。


    南宮寂寂一臉無語,抱著夜流年,吃力的站起來:“請帶路。”


    “要不是看在這個小娘子的份兒上,我才不理你。”三個人在風雪裏前行,那人在前麵自言自語。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麽找到他?不會是糊弄我們的罷?”走了很久,三人還是在大雪裏徘徊,沒有見到一個人。南宮寂寂用下巴去試了試夜流年額頭的溫度,滾燙如火,內心急躁,不耐的問道。


    “看來呀,你不了解雪傾山的來曆。”那人在前麵走著,也不管南宮寂寂語氣不好,搖頭晃腦的說起來:“傳說呢,有一位身懷六甲的美貌少婦被丈夫拋棄在山林裏。正好那時啊,下著大雪,少婦無處可去,被凍死了。之後,她的怨恨不滅,化作雪女,夜夜吟唱。但凡她一唱歌,都會下大雪。而那些怨恨不滅的女子啊,到後來都投奔而來,這裏就成了雪女聚集的地方,終年下雪。後來,她就生下了那個長不大的怪物。雖然是個怪物吧,但是對她母親極為孝順,所以啊,隻要我們找到那個雪女,就能找到他。”


    南宮寂寂跟在他身後,聽他絮絮叨叨的說著,無奈的歎了口氣。


    “那個老太婆其實很凶的。”聽不到南宮寂寂回應他,那人微微的側目看向南宮寂寂,邪魅的笑了笑:“但是她喜歡俊秀的男子,而且是深情又俊秀的男子。”


    “你不是要把我騙到她那兒吧?”南宮寂寂一看他這樣的表情,覺得背後發冷,猛然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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