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側頭過來,露出好看的麵容,看清人後,歎了一氣,緩步走過來,身後跟著的一群人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低頭垂手遠遠站著了。


    “說罷,今天又候在這道邊,是叫我幫你帶什麽進宮的?”


    小丫頭笑嘻嘻道:“你也知道,我那個未婚夫古板得不行,隻好麻煩表哥你了。”說完,拿起書冊,對著上頭念道,“我想要東街的棗糕,城南的麥芽糖……”


    穆蒔聽著這一串名單,越來越耳熟,心中起疑,一眼瞧見那書冊封皮上的“觀園”二字,也顧不上僭越,猛的奪了過來,一眼掃過那篇序言,見到最後的四字落款後,緊張全然消失,取而代之陷入一種非常柔軟的情緒中。


    ——“我已想好了,就叫神瑛侍者吧。”


    “表哥。”


    有個聲音幽幽叫醒他。


    “你在笑呢。”


    穆蒔猛的合上書冊,耳邊發燙。


    小姑娘盯著他:“而且笑得十分猥瑣。”


    穆蒔:“……”他好歹一表人才,怎麽就笑容猥瑣了。


    還不等他反駁,年輕的公主“啊”了一聲,猛的合掌。


    “原來表哥你就是那個禽獸啊!”


    作者有話要說:  常年被說,為什麽你一個女生,數學都能學得那麽好,英語偏偏就這麽差。心累。


    以及,禽獸技bo!


    穆蒔:???


    第98章 暴露了哇


    “……什麽?禽什麽?什麽獸?”


    穆蒔一臉蒙蔽。


    公主樂道:“你認識榮國府賈家的那位三姑娘, 是也不是?”


    不等他回答,公主又道:“我身邊那位伴讀薛姑娘便是人家的表姐, 前些日子輪到她休沐, 我瞧見這位三姑娘送來的花箋,起了興致,便裝扮成小丫頭了同她一塊去瞧了賈三姑娘起的社。”


    能做出喬裝成小丫頭溜出去這種事情, 公主原先在封地便是個颯爽大氣的人,她以前也沒想過自己父親能成事,現下拘在宮裏,萬般不自在,未婚夫是個木頭, 弟弟是個小大人,也就這位表兄能給她帶來點樂趣了, 現下有他的笑話看, 更是歡喜非常。


    她一眼瞧出表兄好奇,心下暗笑,偏不多說,轉而道:“哪知道被我撞見, 薛姑娘教訓妹妹的一出戲。”


    她將當時的對話半句不差轉述了,穆蒔聽罷, 哭笑不得, 半是承認道:“確是她能說出的話。”


    僅是聽著那番話,他便能想象出來她是何般形貌,如何意氣, 定然也與那日月下她同自己爭辯時一般耀眼。


    他聽了,既歡喜,又憐愛。


    從賈瑛那句百年後,也可依稀窺見,她以前是在如何的環境裏長大的。現下拘於一個半大的大家閨秀殼子中,便是這樣,她也從未認命。


    他這邊感慨,忽然聽得眼前人又說起來了。


    “隻可惜,你同她年齡差得大了些。”公主道,“難怪母後這些年這般催你,你也不著急呢,原來在等小表嫂長大?”


    皇後和公主不愧母女,兩人腦洞都很大,這一下情景仿佛當年誤會元春一般,隻是這次卻實實在在誤打誤撞,穆蒔卻叫她這句小表嫂給唬了一跳。


    穆蒔腦回路與其他人全不一樣,他知曉賈瑛來曆,沒有半分驚懼或是不能接受,竟還生了一分與她皆生不逢時的惺惺相惜。


    之後姑蘇再見,他才依稀有了喜歡的念頭,隻是叫多方誤解下,他也從未計劃要將這分虛名坐實的想法來。


    ……也有時會稍稍想想。


    這些年經了不少事了,表兄沒以前跳脫,也沉穩不少,驟然卻鬧了個大紅臉,公主越看越覺有趣,笑道:“怎麽,你沒想過?”


    穆蒔歎道:“你也說了,年齡差了太大……”


    這話叫公主打斷了:“你可不是尋常的人,當初送人家小姑娘看那種書,也沒見你看人家年紀太小。”


    穆蒔無奈:“……隻是會真記而已,為什麽叫你們說了就變了味,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公主道:“我們都是俗人,你與小表嫂自然是心意相合的。”


    穆蒔被她這個詞說得頭皮發麻,連連告饒:“姑娘家的清白要緊……”


    公主再也忍不住,笑起來:“我明白了,你是八字隻有一撇。我這會想起,薛姑娘誤會你與她關係時,意思露骨得很,人家賈姑娘臉都不曾紅的,你這麵,我還沒說什麽,你卻急上了,心心切切給她算著。”


    公主眼睛一轉,虛情假意唏噓感慨道:“以前在秦地的時候,我家那木頭也是總不開竅,妹子我算是過來人了,若是表兄需要,隻管問,隻是今日我餓的實在沒力氣說話了……”


    穆蒔認命一般:“我明白了,你也不用念這單子了,這序言裏推薦的,都是我發現的,明日便給公主殿下盡數捎進來,交由太子轉交。”


    公主這下歡喜起來,心裏一動,轉而又從這份“京城小吃推薦”中,明白兩人相識隻怕不是幾年的事情,想起以前看的東瀛書冊,便好奇道: “噯,表哥,你這個,是不是那個什麽光源氏?”


    她乍然提起,穆蒔沒有意會著,隻一愣。


    公主合掌:“啊,就是那個養成。”


    穆蒔:“……”


    +


    “姑娘,你多少還是喝些藥吧。”麝月勸道。


    賈瑛不住擺手:“我真沒風寒,就是這一會鼻子難受,這才連連噴嚏的。”


    賈瑛心說,肯定有人在背後罵她呢,說不定就是那個二五仔。


    不出公主意料,那天寶釵找她的話,就穆蒔那部分,在她那半點漣漪都沒起,連寶釵的警告都完全沒放在心上,賈瑛隻記得一個事:就是她的老媽王夫人,在她這裏安插了間諜。


    並不是說親媽還想對她算計什麽,輕一點程度,可以理解為,被城裏老媽從村裏接回城市上學,老媽還覺得你一身的不好習慣,所以對你各種看不慣,又掰不過來,然後你有個愛打小報告的好朋友,你親媽還每天都要從那個朋友那裏知道你一天下來,在學校有沒有幹壞事。


    重一點來說,她和王夫人之間已經信任危機了。


    賈瑛勉強算是體會了一把奶奶身邊長大的留守兒童心情。


    她心裏排查了一遍,四個姑娘,問梅是個耿直的girl,選她當間諜分分鍾露馬腳了;麝月非常清楚她的底線,王夫人也給不了啥吸引她的利益;晴雯這樣的姑娘,王夫人看到就不喜歡,更不可能找她當盟友了;襲人更沒理由了,這妹子死心眼,王夫人再怎麽威逼利誘,她最多同意幫忙盯著,不會做出賣隊友的事情,那些書基本都是她去道觀的時候,從穆蒔那弄來的,要是爆出來,襲人這個元老絕對逃不了幹係。


    賈瑛覺得,懷疑自己身邊的人不太好。但是,還是確認一遍穩妥一些,這樣才能攤開了說,五個人一條心,把抓耙仔揪出來。


    當夜,沐漱掩門,五個人披發圍坐在榻上,絳芸軒第三十二屆人事大會開始了。


    賈瑛轉首四顧,麵色沉重表示,大家認識這麽多年了,實不相瞞,姑娘我藏了好幾本雜書,現在叫王夫人知道了,雖然比藏小黃書性質上好了點,但是傳出去,你們姑娘我也就不用過日子了,首先就要被老爹打斷腿,以後大家給癱在床上的姑娘我終身都綁著了,所以現在當務之急,咱們把這個間諜給揪出來。


    晴雯最先頭痛起來。


    她的大哥嫂子剛熄下去,這麵自家姑娘又鬧出事情了,然而姑娘就是那個幫她的人,所以她現在還真的就是啥都不能說。


    於是晴雯沉默了。


    問梅嚼著薯幹,她努力回憶最近聽到的八卦,知道自家姑娘還沒暴露,所以又放心下來,抓間諜這種事情,她說話也是攪混水瞎操心。


    所以問梅也安靜了。


    麝月是個中庸選手,每次開會絕不第一個開口,而且她這會滿腦子都陷入一種混亂中,她以為自家姑娘最多是深夜賞月會漢子,翻牆偷藏去金陵……雖然這些也很逾矩,但是從來都是沒有任何痕跡把柄留下的。


    這下麝月開始思考。


    三位都沒有接鍋,襲人隻能硬著頭皮道:“姑娘,你把那些書都藏哪了?”


    這一下說到了重點,四個人麵麵相覷,想不到四個人沒一個知道的。


    賈瑛幹笑道:“大部分還好好的,隻被發現了一本,所以我都盡數燒了。被發現的那本,咱們屋裏那書桌不是一直都晃悠,我就拿來墊桌子了。”


    麝月:“……”那難怪被發現了啊!


    襲人道:“那便好算了,能進這屋裏的,隻有咱們四個,李奶奶,還有外頭那四個,偶爾負責送水的,進來也不過一會,而且平日有誰進姑娘裏屋,我都盯著呢。”


    問梅嘴快:“那不就隻有五個人了。”


    晴雯嗤笑道:“傻妮子,還有咱們四個是常常在這屋裏的呢。”


    麝月急忙打圓場,道:“姑娘當著咱們四個說出來,那不就是信咱們了,現下主要是揪出那個人再說。”


    襲人點頭,繼續道:“晴雯說得也有道理,咱們不能因為姑娘信任,就把自己撇幹淨了。”


    賈瑛歎氣:“此事,我一時也沒個好計較的,隻與你們提個醒,平日裏,我還得去二奶奶那,也顧不著屋裏,你們是我最近的人,隻能交由你們注意,發現什麽便與我說。”


    四人都應下了。


    賈瑛歎道:“太太是最不放心我的,也幸好老爺最近忙著跑兵部,此次有寶姐姐給我打掩護,下次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王夫人書讀的不多,多是佛經,發現後,也因為她是親閨女,想著不把事情鬧大,要是拿去給賈政看……


    賈瑛打了個寒戰,那她真的是要被老爹打斷狗腿了。


    並不知道自己微妙又拐過了一個原著經典“寶玉挨打”,賈瑛聽襲人又開始老三樣囑咐自己要踏實,跟著王熙鳳好好學管家,隻隨意點頭。


    不料襲人猛然道:“是了,姑娘,那些書,是你從道觀帶回來的吧?我記得當時你是與珠大爺的友人一通回來的?”


    賈瑛下意識“嗯。”了一聲,又猛的拔高聲音“嗯?”了一句。


    麝月在一邊幽幽道:“原來如此,姑娘便是在那時,認識了月下花園裏的氓公子啊。”


    賈瑛:“???”氓是什麽鬼?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麝月:老鐵們好,我是mc麝月,給大家帶來一段氓。


    氓之,這蚩蚩啊,抱布,他貿絲哇,士之,我猶可脫,女之,那不可脫。


    賈瑛:666


    第99章 狹路相逢


    “所以, 究竟是誰?”


    賈瑛捧著茶盅猛的咳嗽起來。


    她哭笑不得,故作不知道:“阿顰, 你說啥呢?”聽她裝糊塗, 一邊擦桌子的晴雯也猛的低笑起來。


    麝月正給她拍背,也猛的翻了個白眼。


    黛玉好歹也與她們相處了好些年了,立刻明白賈瑛這是已經和幾個小丫頭交底了, 所以也不再遮遮掩掩說,便拉了她的衣袖,揚眉道:“那日在亭子外頭,我聽得完全了,還沒算你瞧那些書連我也瞞著那份呢, 現下她們都知道了,難道我不能知道一二。”


    賈瑛一眼瞧見襲人進來, 連忙怪模怪樣對黛玉示意噤聲, 故作正經說起湘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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