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十六年十月初,離洛閑散了十九年的一品親王蒼翊,第一次參與朝廷政務,受命前往西南郢州探查災情。彼日未至辰時,翊王的馬車便已經趕至了城門口,歸冉領隊的皇上指派的一百親衛也早已侯在了城門前。


    天色還未大亮,城門雖已經敞開卻幾乎沒人出入,空蕩蕩的城門四周霧氣朦朧,十月的清晨涼風襲人,也不知這一百親衛在城門口等了多久。


    蒼翊將馬車側簾掀開,對著歸冉點了點頭,一百餘人策馬出了城門,深秋的濃霧裏馬蹄聲陣陣,模糊的人影不多時便消失在了禁衛軍的視線之中。


    衛隊分散護著中間的兩輛馬車,後麵的車簾被撩開一角,露出一張稍顯稚嫩的嬌俏小臉,少女澄澈的目光打量著車外的景色,無奈車速太快帶起涼風撲在臉上冷的刺骨,隻得遺憾地縮了回去。


    “江叔叔,金叔叔的傷不要緊吧?我們就這樣把他就在別人家裏會不會不太好啊?”


    江思寅聞言精神一振:“大小姐若是不放心,我們不如回去吧。”


    “那怎麽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小麒哥哥,要是現在回去,他又跑了怎麽辦?”楚靈兒憤慨,想著左麒見到他就跑的樣子,不甘心道:“再說了,爹爹讓我們來找人,人找著了,我們自然得跟著。”


    江思寅心中叫苦,莊主是讓他和金長老來找人,這姑奶奶可是擅自跟來的,意外的是莊主竟也默許了。本想著讓她和金長老一起留在頤都城,卻終是扭不過她跟了來,一旦她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要如何向莊主交待?


    楚靈兒仍自不停地說著些什麽,起初江思寅還應付著幾句,漸漸地就變成了少女一個人的自言自語,江思寅歎息一聲,轉而出了馬車與駕車的親衛並坐,目光追隨著前麵的車尾,若有所思。


    莊主讓他們找到那位公子並跟在他身邊,本來隻需稟明來意要見到翊王並非難事,他們二人卻因為擔心大小姐安危行事魯莽了些,致使金長老傷重不得不留在頤都。


    現在雖然知道了他們是雲嶽山莊的人,畢竟不是熟識,原以為要跟著那位公子還需費一番功夫,不料竟這般容易,許是左公子對他們說了些什麽讓他們放下了戒心也說不定。


    從頤都前往郢州,途經越州,林州和禹州三個州城,而一州又分為四郡,蒼翊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郢州遭受蝗災最嚴重的一個郡城,災情緊急刻不容緩,路途遙遠,行程就必須趕著。


    而對於去往郢州的途中會否遇到危險蒼翊倒不怎麽擔心,蒼離有心奪位,他可以不在乎百姓死活,卻不能不顧江山安穩,若是日後他辛苦得來的江山有一部分成了貧瘠之地,還失了民心,想來這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既不能耽擱了賑災的行程,蒼離要利用他解決郢州蝗災一案,暗殺就隻能安排在他們到了郢州之後,最有可能的是回程的途中,至於必經山地會遇到的匪徒,蒼翊對這些皇家親衛的能力還是有信心的。


    天邊隻要開始泛白天色便會亮的很快,行出皇城沒多久天色已經大亮,行在前麵的馬車裏三人分兩邊而坐,馬車足夠寬敞並不顯擁擠,隻是蒼翊的臉色始終不是特別愉悅。


    “本王似乎交待過,你該乘的是後麵那輛馬車。”


    左麒獨占一方,背靠馬車後壁,雙腿搭在坐墊之上,閉目養神,好不愜意,聽得蒼翊的話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小爺才不跟那丫頭坐一輛馬車,你喜歡你去坐去。”


    ,“她既是來找你的,你總這般躲著她又有何用?”南宮若塵與蒼翊一方,手中抱著一隻雪白的毛團,靜坐在馬車角落處:“昨日你都見了她,今日又怎麽了?”


    “昨日那不一樣……”左麒脫口道。眉頭微微蹙起:“昨日我並不知道護送她來的人是劍閣的兩位長老,當時我見金長老傷重,一時情急才忘了防著她…,住在雲嶽山莊的那些日子,兩位長老對我照顧有加,我不能見死不救。”


    “那你就可以始亂終棄了?”


    “什麽始亂終棄?誰始亂終棄了?”左麒挺身坐了起來,不滿地瞪了蒼翊一眼:“當初為救她性命我不過是照顧了她幾天,這也是我的錯不成?早知道會這樣我就……算了,不說了。”


    南宮若塵不語,他知道左麒想說什麽,但以他的性子,就算知道會有現在的結果,當初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吧。


    “不管怎麽說,這人是你招來的,人挺漂亮一小姑娘,你總不能一直不聞不問吧?”蒼翊道。


    “什麽叫我招來的?人不是你帶來的嗎?”左麒冷哼一聲:“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說你是去郢州辦事的嗎?這般拖家帶口地什麽人都帶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遊玩的呢!”


    蒼翊瞥了他一眼,轉過頭不再說話。他倒是想當。一場遊玩,不過隻他和瑾竹兩人便可,現在馬車裏多了這麽一個不速之客,再多的心思也都沒了…。


    左麒見他沉默,心中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古怪道:“喂,我說,你不會是看上那丫頭了吧?”


    蒼翊一臉莫名其妙,懶得理會。


    “肯定是這樣,師兄……咦?”左麒以為他默認,剛想控訴,突然瞧見南宮若塵脖頸間露出來的白色緞帶,他一直低著頭,長發垂下擋在頸間看的不是很清楚。左麒疑惑道:“師兄,你脖子怎麽了?”


    南宮若塵微怔,下意識伸手去撫,想起脖間被某人留下的吻痕,臉色有些怪異。


    正思慮著如何解釋,一隻手從一旁伸了過來。


    蒼翊一把拎起正窩在南宮若塵懷裏享受著的靈狐,朝著左麒扔了過去:“你問它。”隨即不著痕跡地向著南宮若塵身邊挪了過去。


    白色的毛團正中下懷,左麒迷糊著接了過來:“問它?你說是它幹的?不會吧?”學著蒼翊的樣子將靈狐拎起瞧了瞧,這小家夥平常最黏的就是師兄了,怎麽看也不像是他傷的啊。


    剛離了溫暖的懷抱又被拎來拎去的小靈狐很是鬱悶,聽著蒼翊把罪責推到自己身上更是不快,不停地伸展著爪子朝蒼翊的方向猛抓。


    左麒看著靈狐不同尋常的反應,驀然間恍然大悟,指著蒼翊道:“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招惹它了,它要抓的是你,師兄肯定是被誤傷的,說到底還不是你的錯?”


    南宮若塵尷尬著垂首,任他們胡謅猜測。


    蒼翊看著身旁的人耳根微紅忍笑不止,他知道瑾竹臉皮薄也不和左麒分辨,承認了左麒的說法,自然又落得好一陣數落……


    蒼翊一行人日未出便離了皇城,整日幾乎不曾停歇地趕路,直到日落時分才勉強趕到了距離越州城不遠的一個小鎮。由於人數太多不便於投宿,蒼翊便命人去鎮上買了些吃食,準備在城郊湊合一晚再繼續趕路。


    賑災所需的物品被小心安置,交待了人加以看守,馬匹行了一日路程也需要補充體力,被派去鎮上買東西的人就還得負責采購馬兒需要的幹草,如此一去一回倒是要花費不少時間,蒼翊覺得無趣,便拉了南宮若塵一起去了鎮上。


    一般的小鎮雖不如頤都城那麽繁華,卻自有另外一番景象。鎮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攤位,賣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時辰漸晚已經有不少的攤販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回去,反正蒼翊他們也不是為了要買什麽,對這些也不在意。


    南宮若塵跟著蒼翊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兩人衣著華麗又容貌極佳,在這樣的小鎮上顯得異常突兀,引來不少人注目。隻是蒼翊素來不在意這些,而南宮若塵此時也無暇顧及。


    “你帶著江前輩他們……可是為了借勢?”


    蒼翊收回四處張望的視線,眉頭微挑,坦然一笑:“還是瑾竹懂我。一開始我也想過,雲嶽山莊在江湖上地位頗高,但同時也樹敵頗多,若有楚姑娘隨行,可能會招來些許麻煩,其實不然,此行會有意外的收獲也說不定。”


    南宮若塵垂眸。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楚靈兒曾遭遇過劫持,楚肖雲此番卻放任她出來必然是有了萬全的打算,讓楚靈兒和翊王一起,那些個江湖勢力想要動手首先得估量他們能否得罪得起朝廷,同樣的,蒼離若想要他們性命動用江湖力量,有江思寅同行,還可以從那些人的身手招式間尋處出處。這也算是互惠互利了吧。


    ☆、書生


    小鎮上的鋪子不如皇城裏那應有盡有,看來看去也不過幾樣東西,左不過是百姓們日常所需的一些,盡管如此,兩人也沒有絲毫地不耐與厭煩。


    南宮若塵對這樣平凡的街市一直都是向往的,前世容顏不複不願出門,今生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便出門,難得到了這樣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小鎮,他不用心設防備,不用刻意偽裝,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蒼翊眉眼帶笑地和他並肩而行,他依舊一副淡淡的模樣,桃花雙眸卻比以往神采了許多。於蒼翊而言,身處什麽地方並不重要,他在意的隻是相伴身旁的那個人是誰。


    正走著,南宮若塵前行的步伐忽然停了下來,蒼翊疑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瞬間了然:“想不到這樣的小鎮上,竟會有這麽一家樂器坊?”


    南宮若塵駐步在一家小店鋪門前,窄小的店鋪在房屋相連的街道上並不十分顯眼,而南宮若塵之所以注意到這裏,是因為掛在店鋪門檻上方的一塊牌匾,紅漆刷成的“樂器坊”三個字,簡單實在的說明了店鋪裏的賣品,隻是小鎮人口稀少,喜好音律的人也不多,店裏顯得格外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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