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信按在胸口,努力平複胸膛內的心跳,齊瀾轉身整了整衣袍,對著一旁側立的元德道:“走吧,去找容王。”


    他要親耳聽到答案。


    ===


    沿居霞嶺往北走,一路以來,他們遭遇了好幾個蠻金小隊。這些蠻金小隊皆是行色匆匆,專門往偏僻陡峭的地方行走,看樣子確實是在尋找容玦。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手下的這些人也是精疲力盡,齊瀾抬手示意,讓軍隊停下來。


    如是安慰自己幾次,齊瀾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眺望遠處的高峰,阿玦,你會在那裏嗎?


    齊瀾帶領的這一隊人馬,同馮修然匯合後,一同在居霞嶺尋找容玦。而漠北謝流那邊,則從雲關調了孟氏父子來寧關,謝流坐鎮雲州,再派小隊騷擾,就算暫時不能奪回小關口,也能給烏達添不少麻煩,消耗兵馬。


    行軍辛苦,齊瀾休息了還不坐下,這引起了同行的馮修傑的注意,他拿了些吃食過去,遞給他:“陛下,吃些東西吧。”


    輕輕擺手,齊瀾拒絕了,容玦不知所蹤,他實在沒有胃口。好不容易同朝臣拉鋸勝利,禦駕親征,倘若還不能找到他……


    齊瀾複而又想起馮修傑以前是齊波那一黨的,又道:“你多吃些,看你臉色蒼白的……”


    “陛下,”馮修傑出乎意料的打斷他,“我知道。”


    “嗯?”


    “難怪當初容王會選擇您,你們真的是一模一樣的人。”馮修傑的手掌捏合又撐開,他在定京養尊處優長大,在來邊關之前,都沒摸過幾回刀劍,與同行士兵粗糙的手指相比,他顯得格格不入,格外文弱。


    知道齊瀾同容玦關係親密,此刻也是擔憂不已,馮修傑笑了笑,低聲道:“寧關破之前,就是容玦把我趕出來的。”


    齊瀾猛地轉過脖子,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馮修傑並不在意,將他在寧關的經曆一一說出:“容玦那家夥,早就知道寧關守不住了——蠻金同匈奴來的兵馬太多了,所以他讓我先出來了,自己卻在陣前頂著……”說到這裏,馮修傑抽噎了一下,沒有想到,他居然有一天會因為容玦感到難過。


    “你說,他早就知道……寧關守不住?”齊瀾忍住心痛,敏銳的抓到這一條訊息,既然容玦知道會有這一刻,應當是做好了逃出的準備才對。


    馮修然怔了怔,訥訥道:“這個……其實是我的推測……”他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景,還是覺得不堪回首:“當時容王可是在城樓上當著兵臨城下的敵人還有不少將領士兵對著我破口大罵……”


    真是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受。


    齊瀾忽然輕笑了一下,自從知道容玦失蹤,他一直是緊緊繃著的,使得所有人也不敢大意,隨意玩笑。


    “我知道了。”齊瀾忽然安心了,既然容玦這麽做,應當就是做好了撤出寧關的準備,這才會讓馮修傑先出去報信,隻不過對方攻勢太凶猛,他們沒能堅持到馮修然的援兵過來掩護,寧關便被拿下了,他們隻好匆匆出逃,借著居霞嶺的複雜地勢,躲避蠻金。


    拍了拍馮修傑的肩膀,齊瀾笑道:“多謝了。”謝謝你帶給我阿玦完好的消息。


    留下還在莫名其妙的馮修傑,齊瀾叫來馮修然,打算分批尋人。


    ===


    容玦究竟會在哪裏呢?齊瀾不知道,他一直帶著人不斷向上攀爬,尋找著每一處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齊瀾在尋找的時候,白雪掩蓋的林地,偶爾閃過一道身影,隨即又很快不見。


    他們進入一個山穀中,冬日溪流已經結冰,日光射入,隻能看到下麵隱隱流動的水流。


    抬眼看了看後麵的隊伍,齊瀾讓人勘測地形後確認周圍並無蠻金人,下令讓他們就地休息鑿冰挖灶。


    即便是正午,陽光也沒什麽熱度,齊瀾盯著溪流看了半晌,端起下麵的人遞來的吃食,不過吃了幾口,便聽到周圍傳來聲響。


    “怎麽回事?”難道是蠻金人突襲了?


    連忙放下碗筷,齊瀾抽出隨身佩劍,連連喝令,穩定眾人情緒。


    穀口兩側忽然冒人來,手持槍盾,將他們團團圍住。齊瀾見狀,急忙讓最外圍的人槍尖朝外,與來人對峙。


    看樣子,對方是有備而來的,這是跟了他們多久?


    緊張的握緊劍柄,齊瀾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多少實際的作戰經驗,隻是這一路新來臨時遇到幾個小戰鬥,而基本上也是馮修然在指揮,偶有遺漏,他才會出聲提醒補充。


    奇怪的是,對方將他們圍住之後,並沒有急著進攻,為首的將領端詳了他們軍旗半晌,又對著處於中心的齊瀾看了看,忽然抬手,大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不是蠻金人?


    齊瀾握劍的手指鬆了鬆,緩了口氣,自己人的話……他們是誰,會不會是容玦?


    心跳越來越急,他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將他們包圍的兵馬,盔甲已經有了破損,但仍舊無損這些人的精神,他們麵甲裏的眼睛依舊神采奕奕,而且,這些盔甲的製式……是漠北那邊的!


    帶領這一小隊的將領之前進京見過齊瀾,確認了彼此的身份後,該將領介紹了他們目前的狀況。容玦確實早就料到了這一切,也做好了逃亡的準備,隻是蠻金同匈奴實在來得太快,他們是慌忙撤出的,中途容玦還是受了傷。


    說到這裏,將領向齊瀾行禮解釋,容玦如今和受傷的弟兄都在養傷,這些日子,一直都有蠻金在山中搜尋,他們就這麽些人巡防,原本看齊瀾人多,是不打算動手的。沒想到,齊瀾竟然慢慢帶著人走進了他們休養的山穀。


    “這麽說,容玦……不,容王就在這裏?”抑製不住狂喜的心情,齊瀾快速問道。


    “是,王爺就在這裏,還請陛下隨我來。”


    容玦住的山洞應當的天然形成的,外麵極窄,不好過人,同樣的,也不容易被發現。山洞原本就在背陰處,入了洞內,更覺陰寒。齊瀾扶著石壁慢慢挪進去,等到了裏麵的開闊處,一看手掌,已經被磨得破皮出血了。


    “陛下?”身邊帶路的輕聲喚他。


    “無妨,阿玦呢?”隨意將手掌擦了擦,齊瀾向內部四處張望,這裏說是開闊,但也隻不過能容納兩三人坐著罷了。、


    “在裏麵。”帶路的再往深處指了指,齊瀾定睛一看,確實是有個人影臥躺著。


    “王爺還在休息。”帶路的人福了福身子,緩緩移動,取了些融化的冰水放入角落一個小火爐裏,慢慢煎煮起來。


    陰冷的山洞好像變得暖和一些了。


    克製住戰栗的身體,齊瀾一步一挪的走向容玦。


    躺著的人僅有臉頰兩側有一些紅暈,其他都是如雪一般的白色,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也不知多久沒搭理了,幹枯毛躁,借著小火爐的一點火光,齊瀾還能隱隱看到他幹裂嘴唇上的紋路。


    “阿玦……”他輕輕叫人,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前額。


    另一邊的冰水已經熱了很多,齊瀾接過水,小心的將水喂給容玦,奈何躺著的人遲遲不醒,喂進去的水被流出來不少。


    這樣不行。


    齊瀾擰眉,剛想叫人來幫忙,就發現之前帶路的人已經走了。


    他們就是這麽照顧容玦的嗎?


    齊瀾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怒意,自己珍視的人被這麽糟踐,任誰心裏都會不爽快。而且,這個還是漠北那邊的人!


    他剛想起身去叫人,就發現原本還一動不動的容玦睜開了眼睛。山洞昏暗,那雙眼睛就是另一對燭火,灼灼發亮。


    “齊瀾……我在做夢嗎?”容玦眨了眨眼睛,難以相信。


    齊瀾這會也顧不得叫人了,反手握住容玦:“沒做夢,我就在這裏,阿玦。”


    輕輕點頭,容玦剛醒來還有些迷糊,呆坐了好一會,才出聲:“水。”


    齊瀾趕緊將之前的水拿起來,他摸了摸杯壁,道:“有些冷了,你等下。”


    小火爐上還有有個水壺在加熱,齊瀾還不曾用過這個,就這樣拿手去碰把柄。


    “嘶——”他被燙到了。


    “怎麽了?”容玦聽到聲響,他已經坐了起來,準備起身站起來了。


    齊瀾趕忙道:“你坐著,就好了,馬上,馬上!”


    無奈的歎口氣,容玦接過齊瀾送來的水:“你把我當什麽了?放心,我傷不重,已經快好了。”


    之前出去的人又進來了,拿來一些熱食。原來這人剛剛是拿飯去了。


    容玦看他表情,大概能猜到一二,揮手讓人退下,將一些吃的分給齊瀾,兩人在地上鋪了一層席子,就這樣開飯了。


    邊吃邊說,容玦道:“我的傷已經快好了,就是喝了藥有些嗜睡,能調出來幫忙的人就這麽多,除了我還有其他人受傷……再說,我一人獨占一個山洞,這還不好嗎?”


    他們一行人在這裏休養了一段時間,再加上要防備蠻金的搜尋,不少人還因為短缺藥材而恢複緩慢。


    “對不起……”齊瀾猝不及防道,“要是我早些……不,是我不該讓你回漠北的……”


    “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容玦不解的看他一眼,“遲早都要開戰的,如今他們兩方聯合也好,正好趁此機會一網打盡。”


    齊瀾忽然覺得無話可說了。


    從頭到尾,容玦都沒有察覺他的小心思。他不知道他的憂慮,仍舊盡心為著他的江山做打算。


    “阿玦。”齊瀾放下碗筷,語氣鄭重,“你……你在信中說,要我幫忙的那件事……是……是什麽?”


    問這麽一句話,就結巴成這樣,是太冷了嗎?


    容玦有些莫名,還是照實把自己想要怎麽選下一任容王給說了,又補充道:“這件事,其實主要還是先生同意了,還說要幫我完善,要不然……”


    容玦還沒有說完,嘴巴就已經被堵住了。


    什麽情況?容玦懵了。


    “唔唔……我才剛好……”


    “我知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朕的伴讀有點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沉木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沉木舟並收藏朕的伴讀有點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