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霖不置可否地放下窗簾,算是準許屬下進山。


    他懷中用布裹了一樣東西,隱約還能看到裏麵的東西微微欺負。他側身坐直,用身子將懷裏的東西困在一個小空間裏。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布展開,露出一隻模樣怪異卻甚是可愛的怪物來。


    那獸一身雪白絨毛,雙耳如柳葉般修長,乖順地垂在身體兩側,耳尖一點墨色如筆初著墨,一半勝雪,一半純黑。他四肢亦是如此。


    白霖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毛,半閡的要看不清其中神情,卻要比任何時刻都要溫柔。


    車外山中濃霧漸起,朗朗讀書聲時如垂暮老人,時如豆蔻少女,時如黃角小兒,一時無一相似,無一而終。


    白霖將懷中東西抱緊了些,華衣金冠在這深山老林中毫無用處。


    可是如果這是唯一的辦法,他又怎麽能退縮。


    他道,“陳澈,前輩誦詩邀請,爾輩自當棄車徒步為敬。”


    山中怪風張揚,似是叱他狂言。白霖立在馬車旁,不馴的目光看向頭頂匯聚的烏雲,“朕以朕命換其命,以己所有求之,難道還要看你心情嗎?”


    第139章 心願(十八)


    當真是口出狂言,桀驁不馴之輩。那人立於山巔之上,一襲雲紋長衣,一頭白髮如絮。如果阮卿玨此時清醒,他一定知道這是何人,如果大司命記憶完整,那他也一定不難叫出對方的名字。


    雲中君腳下雲層匯聚,他以手托起浮雲,頃刻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白霖仰頭望天,身側一道天雷落下,引得馬車燃起熊熊烈火。


    陳澈悠悠嘆了口氣,從隨身攜帶的行李中拿出一柄其貌不揚的浮塵來。他抓著浮塵輕輕一揚搭在肩上,馬車火焰順勢熄滅。


    “同為仙僚,何必相互詰難?若是這位大人不失去理智,腳踏紅塵,你也不敢這麽造次吧?”陳澈仰視黑雲,天雷落在他頭頂卻被輕鬆化去。


    “嗬,什麽時候連一隻仙鶴都敢與我等攀親近了?”雲中君現身落地,“皇帝,找老夫所為何事?”


    “救人。”


    “哦?那可就巧了,老夫這裏也有一人想要你來救,你是救還是不救?”雲中君上前一步,懷中赫然出現一隻白狐,“此狐名為蘇婉,是一妖物,你若要救她救得手牽紅線,身拜宗廟,與之廝守一生,讓她借你帝氣而活。”


    “一命換一命,好說。但仙人,我有個問題不知你能否指點一二。”


    “講。”


    “阮卿玨究竟為何物?”


    “舉首三十三重天無一安身之所,謂之大凶之物。”


    白霖命陳澈將狐妖接過,“寡人自命不凡可惜半生倥傯終究未知真相一二,但有一點還是可以確定的。仙人,你引我京師病禍,又為哪般?”


    雲中君終於抬眼看他,“為何確定是我所為?”


    白霖垂眸,孤身一人站在深山間,說不清的孤獨脆弱,“死過的人拚盡一切也難抓會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如果不是我實在無能為力,我又怎麽會把他的性命交還給你們?”


    第140章 心願(十九)


    後世史書記載,蘇婉傾國傾城前比妲己,後比貴妃,隻可惜眾多說辭並無實際證據,如今看來當真毫無意義。


    白霖如他言用自己的血養著蘇婉,一日之內有半日都是昏昏沉沉。


    他自知自己無藥可救,下令撤去民間文字獄,一個人縮進深宮中打算連阮卿玨也不見了。


    他對這些前因後果一無所知,左思右想許久,唯一能幫上阮卿玨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陛下。”蘇婉模樣不過二八,懵懵懂懂地被一群宮女忽悠著換了身綢緞衣服,還未完全發育的身子露得有些尷尬。白霖看她跪在自己膝邊,小鳥依人般將頭靠過來,好像這就是她的天下。


    白霖捏著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看著她那雙驚慌失措的眼不禁心軟。“等我死了你一個人,活得明白點。”


    蘇婉被他捏得下巴紅了一片,雙目含霧,“你真得一點也不喜歡我?哪怕繫上紅線也不喜歡?哪怕什麽也不記得了也不喜歡?”


    “不裝了?”白霖鬆開手漠然地翻著案上奏章,“人類有句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玩意就不是一隻好鳥,你又怎麽可能倖免?這樣吧,外麵那個人已經在那裏守了三天三夜了,我想知道他的弱點。”


    今年京城剛剛立冬就是好幾場大學,阮卿玨身體隱沒在積雪中,凍得發青皮膚裂開,血染紅了身下。


    “靈骨,陛下如果你信得過我可以讓我替你動手。”蘇婉急於回答,抬眼正撞上白霖那雙似笑非笑看著窗外人的眼,一時淚流滿麵。


    “這個人背後有千萬個人悄悄算計著他,我想了很久,用盡自己所能也隻有折斷她的羽翼將他護在自己懷中這唯一一種方法了…”白霖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希望那樣,他不會再推開我。”


    第141章 心願(二十)


    白霖到最後還是沒捨得讓蘇婉替他動手。本想騙阮卿玨喝些麻藥,卻讓人家連碗帶藥潑了一身。


    他屏退眾人,拿著刀半跪在阮卿玨麵前,“蘇婉失蹤了,聽說可以靠你的靈骨找到,你願意給我嗎?”


    阮卿玨在院中跪了三天,大雪紛飛一刻不曾聽過,他跪在雪中那片刻,膝蓋便是針紮的疼,白霖略作調整,將自己的披風解下披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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