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水之坎,亦同。”姿容妖嬈的男人不顧坤的黑臉,用白淨的帕子仔細擦了擦他的手背,才將纖纖五指握上去。


    “我我我!我也願意!”娃娃臉的霆雷之震興奮地搶跳上前,正要伸爪子,“啪!”的一聲,後腦勺卻被狠狠拍中。他回過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變得兔子一樣紅,含著兩泡晶瑩,委屈地望著行兇的拔山之艮嘟噥道:“你打我作甚?”


    鐵塔似的壯漢輕飄飄斜他一眼,“知不知道長幼有序?離還沒表態呢!”


    “哦……”震弱弱地應了,之後又猛然反應過來不對勁,淚汪汪地指控道:“那……知道長幼有序的話,為什麽你這個老六可以打我這個老五?!”


    “問離。”艮淡定地禍水東引。


    突然被提到名字,陷入思緒中的融火之離抬起頭,清冷的目光掃過正糾纏著的兩人,皺眉道:“什麽事?”


    震和艮瞬時被他此時更上層樓的涼氣凍得打了個哆嗦。


    震硬起頭皮,咽著口水道:“小主子傷重,除非我們八人傾盡神力,為她洗筋伐髓,修復髒器,才救得了。不過如此一來,我們極有可能失去各自的異能,變成與普通人一樣。所以,你……願不願意……”


    “區區神力罷了,就是要離這條命,也隻管拿去。”離將手緊緊握上去,垂下頭,低聲喃喃,“當年……救不了她,如今,一定不能再救不了她的女兒……”尾音是濃濃的悵然。


    四圍又陷入了沉默。霆雷之震、拔山之艮、疾風之巽、涸澤之兌再無一人說話,隻靜靜將手握在了一起……


    上古大戰中,八大魔首為無名戰神所滅,他們遺留下來的不屬於人間的最後神力,至此,徹底消逝。


    %%


    半月後,山中一簡陋搭起的小木屋中,墨髮披肩的女子緩緩步出。金色陽光打在她身上,泛出柔和的光暈,恍如新生。她靜靜立在門口,久久不語不動,若不是衣袂隨風起落,會讓人覺得連時間都凝滯。


    這時,她身後不遠處探出顆頭來,那滿是皺褶的老臉上密布著糾結,似乎正苦惱著什麽事情。


    “忠叔。”女子喚道,幾乎在他出現的一剎那便轉過身,沉淡的眸子直直望過去。


    “呃……”知道藏不住了,老人硬著頭皮走出,打著哈哈道:“小姐醒過來以後,五感越來越敏銳了啊哈哈……”


    “是眾位叔叔伯伯救了寶兒一條性命,再造之恩,無以為報……”寶兒說著就往下跪去,忠叔見狀,急忙上前扶住,“小姐,萬萬不可!救你是我們兄弟八人的分內之事,什麽報不報的,簡直折殺吾等……”他正說著,不防一件薄薄的四方物件從袖口滑落,忠叔暗自叫糟,急忙去拾,那東西卻已被寶兒拈起。


    原來是一封未拆的信。


    “這……”寶兒眼睛掃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跡,兀然呆住。


    那隻有六個墨字——“愛女寶兒親啟”。


    完了!忠叔僵硬地維持著伸手的動作,搶也不是,收也不是,隻得尷尬地擠出笑,在寶兒抖著手去拆信的時候,按住她的手,嗓音有些沉重,“小姐,這是老爺出征前交給老奴的。那時候你跟姑爺感情剛好起來,老爺說,你們小兩口的事,應該自己解決。有些事,怕當時由他說出來,會影響你們的感情。除非有朝一日你們鬧到無法收拾,這信,不要拿給你看。之前你被華容那小兔崽子囚禁,老奴有禁令在身不得踏足皇宮,如今……卻是不敢拿給你看了……”


    寶兒手裏緊緊扯著信封口,眼裏已經是通紅一片,哽聲一字一字道:“我!要!看!”


    她聲音裏的堅決讓忠叔手上再是一緊,沉默一陣後,他終於退後一步,一撩炮擺,單膝跪了下來。


    “忠叔!你……”寶兒連忙伸手去扶,可哪裏阻得住。


    “小姐,千錯萬錯都是老奴的錯。答應老奴,看信之後,有什麽難過和痛苦,都千萬不要和自己過不去。你想去哪裏,想做什麽,老奴和霄天騎,都會全力支持你!”


    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李寶兒看著滿臉皺褶的老人,良久後亦跪了下來,閉上眼,對忠叔點了一下頭,然後緩緩拆開信封。


    信,並不長,寶兒卻看了很久。她跪立著,保持著讀信的姿勢,直到太陽西沉。


    忠叔一直擔心地守著她,終於在暮色深然時候,聽到她輕輕又堅決地吐出五個字:“我要去找他。”


    當夜,一行人就踏上了往邊城而去的路途。有意思的是,當擅醫的坤得知自家小主子要去找負氣遠走的姑爺時,表情分外微妙。


    此次療傷異常成功,寶兒的身體也已恢復得也差不多。坤說,是寶兒體內早有的一種蠱幫了大忙。隻是其他人都不明白,為什麽坤要追問姑爺姓甚名誰、與小姐是否圓房,以及夫妻生活質量如何等問題,還是以那樣一副想殺人的表情。眾人不由猜想,此事與姑爺的關係。但每每欲深問時,坤秀氣的書生臉總是會變成便秘樣的表情,偶爾自言自語憤憤吐出三個字——“真下流”,便打死不再多言,弄得人皆摸不著頭腦。


    在寶兒堅持的日夜兼程下,邊城越來越近。而她的人,也從那日看過信後,好像換了一個似的,變得越發沉默。


    這日路過一片樹林,他們的行進突然被一陣打鬥阻斷。


    隻見一人鬥笠遮麵,正單手持劍與十幾人搏鬥。圍攻他的人招招狠毒,專取要害,顯然都是老練的殺手,縱然他身手不錯,也已快招架不住。


    寶兒一行人在戰圈外頓了頓,不欲管閑事,打算繞道而行。這時,隻聽“通”的一聲悶響,那人身體重重撞上了堅硬的樹幹,鬥笠掉落,露出一張左白右黑的陰陽臉。


    彥朗?寶兒心頭一動,停下腳步,運起傷愈後更勝從前的輕功,一縱身躍進戰圈,將男人牢牢擋在身後。


    “小姐?”忠叔等人訝然。


    寶兒盯著周圍逐漸湊上來的殺手,頭也不回地道:“我發過誓,不會再眼睜睜看家人離開!”


    家……人?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彥朗隻捕捉到這兩個字眼,他的心,似乎被什麽狠狠衝撞了一下。身前女子嬌小卻堅定的背影,一瞬間銘刻進心底,此生,再難忘。


    寶兒得八部神將的神力救治後,不僅身體恢復如常,連功力和五感的敏銳程度都提升了許多,對付這夥凶神惡煞隻是彈指間的事,之後,昏迷的彥朗被放上了馬車,加入了寶兒一行。五日後,他們到達邊城,卻得知蘭熙所在的兵隊被遣往了三百裏外的見空穀,正麵迎戰琅國大軍。


    聽到這個消息,寶兒心中莫名一陣慌亂,立刻馬不停蹄地向那裏趕,霄天騎八人亦從。沿途所見,皆是荒村棄戶,不見人蹤,百姓早因戰亂逃得一幹二淨,一派蕭瑟之景。


    半日後,前方山巒起伏,遠風裏夾著淡淡的硝煙血氣,見空穀,終於到了。


    “不對!”巽皺眉,“風裏的味道說明正有戰事,但這風是從東北方向而來,而見空穀應該是在西北……”


    “那就兵分兩路。忠叔按原計劃往見空穀去,我往西北。”寶兒當機立斷打馬向西,坤、離、震、艮四人立刻隨她調轉馬頭,忠叔及其餘三人往東。


    果然,越是向西,血腥越濃,而且,可以聽見隱隱的殺伐之聲。


    寶兒的心髒越抽越緊。看來戰場果然是在這邊。


    未能在計劃之地開戰,此戰,定是有了什麽變數,凶多吉少!


    不!她還有很重要的話沒來得及對他說,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沒來得及跟他做,他不能……不能!


    烈烈的狂風削過麵頰,沿途的長糙鞭在身上,飛濺的塵泥撲打著身體,隻願再快,再快一點!


    遠遠的,迎麵有幾個小兵奔逃而來,渾身血跡,狼狽不堪。寶兒一甩馬鞭捲起其中一人的脖子,眸中的厲光簡直能吃人,“戰場怎麽改在了這裏?情況如何?”


    那小兵嚇得瑟瑟發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顫聲道:“劉將軍……帶著大軍,被引入埋伏圈……敵人好多人!好多人從山澗兩邊撲下來……我在隊尾,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我不想死!不想死……求你放過我……”


    寶兒的心“咯噔”一下,瞬間沉入穀底。不!不可以!蘭熙,你一定不可以死!


    咬緊牙關忍住五內俱焚的焦灼,寶兒向逃兵來的方向疾沖而去,終於在轉過一片高丘後,找到了那血氣沖天的血腥屠場。


    “小姐!”坤、離、震、艮四人擋在她前麵,“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寶兒不說話,眼神卻說明了她心意已決。


    四人相互使了使眼色,對寶兒道:“小姐,你等在這裏。我們會將姑爺帶出來。”


    他們八人已經失去了神通,雖武力猶在,戰力卻是低了不少,怕無法護小主子周全。”


    “我要去!”寶兒咬著牙,手裏的馬鞭攥得死緊,身體顫抖著。


    “不行!”四人想也不想異口同聲地拒絕道,卻不想寶兒縱馬一躍,往旁邊衝出,饒過他們就直往戰場方向馳去。


    “震。”坤立刻道。


    “知道!”娃娃臉的震一拍馬背,頓時飛身而起,在半空中長鞭靈蛇般迅速纏上寶兒的腰身,輕鬆一拉,寶兒就離開馬背,被震提住後領落地。


    “不許去!”四人圍住沒法再逃的寶兒,口氣也是不容更改。


    想著身在血場中的蘭熙,寶兒眼淚再也止不住。她“咚”地一聲跪在地上,紅著眼睛道:“求叔叔們成全!”


    四人還是沉默,不動如山。


    見他們絲毫不讓步,寶兒心下一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劍抵上自己頸脈,嘶聲道:“他,寶兒一定要去救!求叔叔們成全!”


    “你這孩子……”四人又是恨又是氣,卻無可奈何。僵持一陣後,終於敗下陣來,“好罷,不過,你得答應我們,一定緊緊跟在我們四人身後,不可亂跑。”


    “好!”寶兒胸腔一陣激盪,不顧四人攔阻磕下頭,然後跟在他們身後,向戰場走去。


    腳下,已經是一片血濕地,到處是屍體殘肢,斷戟殘刀。這裏已被屠盡,殺戮在前方不遠處繼續,不絞盡最後一絲生命,不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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