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直接,陳瑩連客套的話都沒法說,她心裏原是不太想麵對陳懷安,這總讓她想起父親,可是這件事情,還能告訴誰呢?


    “叔父……”她斟酌言辭,“剛才聽馬大夫的話,我覺得母親是被人害了,病況才會越來越重,不然早應該就好了。”


    陳懷安眉頭一挑。


    “十有八九是李大夫故意的。”生得眉清目秀,卻是這等小人,陳瑩捏緊了拳頭道,“我是猜想的,但應該不會錯!”


    那不是大夫麽,如此作為是有什麽深仇大恨?陳懷安目光暗沉,但他一句疑問都沒有:“你回去吧,此事不用再管。”


    陳瑩一怔。


    關乎人命,怎麽也該詳細說一說吧?可她不敢再多話了,陳懷安雖然生得像父親,可他身上有種不容人靠近的氣息,冷峻淡漠,而父親永遠都是溫和的,好像不知道索取。


    “既然叔父有了決定,便交給您吧。”她躬身告辭,“但願母親的罪不會白受。”


    陳懷安不置可否。


    她見狀心想,假使這人真不管,等到將來有機會,她必定會替母親報仇,也不是非陳懷安不可的。她揚起臉踏入門口,誰料陳佑也出來了,正探著小腦袋往外看。


    距離不近,應該是聽不見的,陳瑩笑道:“佑兒,你怎麽在這裏?”


    “姐姐……”陳佑不看她,看外麵的陳懷安,“姐姐,弟弟都會長得像哥哥,是不是?看我們隔壁,明山與明春就很像呢!”


    陳瑩摸不著頭腦,猶疑的嗯了一聲。


    陳佑眼睛一亮:“那爹爹,是不是跟叔父長得一模一樣?”


    沒料到會問這個,陳瑩心頭一滯。


    不像她,陳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而父親也是沒有留下一張畫像的,小的時候,陳佑便問過父親的樣子,然而她敷衍了幾回,他就不問了。今日看見陳懷安,弟弟是又好奇了罷?她鼻子發酸,男兒這一生少了偉岸的父親,是很遺憾。


    “是。”她點點頭,“很像。”


    盡管不喜歡這個人,可不得不說,他可以滿足弟弟的想象。


    陳佑大喜,眉飛色舞。


    原來爹爹這麽英俊呢,還很有氣勢!


    他高興極了:“我今日做夢定會夢見爹爹的。”


    陳瑩微微的笑。


    裙角拂動,姐弟兩個很快就消失在門內。


    胡德偷瞄一眼,與常翊道:“陳姑娘進去了,老爺還在。”


    常翊大為失望。


    剛才見馬大夫來,他是很想跟著一起去,可是又忌憚陳懷安,那是陳家大房的女眷,他不方便,到底是沒有尋到機會接近陳瑩。現在令他高興的是,陳瑩肯定是要常住在此了,呂氏的病不容忽視,他們哪裏會急著搬走呢?


    他笑起來。


    袁氏回頭告知老夫人詳情。


    聽說能治好,老夫人舒一口氣,摸摸腕上戴著的檀香珠子,低頭沉思。


    她並不喜歡這大兒媳婦,當初陳懷林要娶便是不太願意,因呂氏流落到浮山,家人都死了唯獨剩她一個,命是不好的,果然後來,大兒子也死了。


    這些年,她一直都不想再見呂氏,要不是孫女兒,孫子大了,斷不會再在一個屋簷下。


    想到陳瑩的天生麗質,陳佑的乖巧天真,老夫人用力捏了捏佛珠,淡淡道:“馬大夫既然說能養好,你便在附近尋個院子予她們住罷。”


    家裏多了人,處處不習慣,捫心自問,袁氏要不是為陳懷安,打心裏眼也不願與這一家人真的住一起,而今老夫人開口,頗是欣慰,嘴裏卻是道:“大嫂差些動了根本,馬大夫說要一兩年,兒媳看,最近還是算了吧,初來乍到的,等他們熟悉京都再說,等幾個月吧。”


    大戶人家出來的到底不一樣,有教養又大度,老夫人其實一半是為試袁氏,畢竟陳家的支柱是陳懷安,而袁氏是他妻子,她是態度是很重要的。要是心胸狹窄,順著自己的話,真的連大伯的遺孀,遺孤都容不得,那這兒媳恐怕也是有些讓人擔憂了,老夫人點點頭:“也罷,便先住著吧……反正瑩瑩也大了,或者先將她嫁出去。”


    “瑩瑩這容貌,想必不難。”袁氏心想,大伯早逝,大房沒有主事人,要嫁入高門如同登天,幸好生得好,一般的人家,憑著陳懷安而今在朝堂的地位,許是容易的。


    老夫人也是這麽覺得,她要求不高,能嫁個舉人,或者有望中舉的便成了。


    門房此前得了一封請帖,正當送來。


    鳳娘從小丫頭手裏接過,恭敬的遞給老夫人。


    兒子是當官的,幾乎每個月都有這種邀請,但今日的不太一樣,竟是靖寧侯府,老夫人奇怪,拿遠了又看一眼才確定,將帖子置於案上,笑著道:“翊兒中舉那日,你可記得掛於榜首的解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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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4


    袁氏自然是知道的。


    沈溶。


    這個人頗有意思,祖上幾代都是沙場英豪,屢立戰功,到得沈溶父親這一代,更是青出於藍,被封為靖寧侯,偏生到他身上喜文厭武,屢教不改。後來聖上發話,讓沈溶試一試,誰料在今年科舉,一鳴驚人,中了解元。


    一個半途改道的人,拔得頭籌,叫天下學子情何以堪?


    然而沈溶卻赴鹿鳴宴,聖上親賜酒,年少得意。


    “靖寧侯府是因何緣由邀請我們?”袁氏頗是歡喜,“靖寧侯夫人愛好清靜,多不露麵,我記得,好像還是兩年前在鍾靈寺遇見過一次。”


    印象裏,麵如皎月很是貌美,大約如此,她生得兒子不似靖寧侯那般英武,卻是有出塵的俊秀,也難怪會從文,實在想象不到這樣的年輕男人舞刀弄槍會是如何的光景。


    老夫人回道:“說是賞菊。”


    “是嗎?”袁氏疑惑,不過這總是好事兒。


    “定然還請了別家的。”老夫人道,“當初沈公子中舉,他們沈家不曾擺宴慶賀,許是補一道罷,你好好準備下,我老婆子便不去了,都是年輕人。”


    袁氏答應,起身告辭。


    看著案上燙金的帖子,老夫人眉頭微微的擰了起來。


    韃靼犯境,聖上派遣靖寧侯駐守宣府,浮山縣便在其轄下,而附近有座軍事重鎮。聽聞後來沈溶去探望父親,在宣府得遇某位大儒,便一直留在那裏了,該不會是因為……老夫人搖搖頭,又好笑起來,覺得自己定是想多了!


    “拿些燕窩,”老夫人吩咐鳳娘,“叫廚房每日熬了送與他們吃,尤其是大姑娘,讓卷兒,彩雲好好伺候,另外少爺身邊,幾個小廝你也好好叮囑下,別以為是浮山來的,就輕慢了,那可是我的親孫子,稍有個差池,他們都跑不了。”


    鳳娘連連點頭。


    雖然大老爺不在了,可那是老夫人親生的兒子,孫子孫女繼承了血脈,哪裏會有不看重的,走出正房,她打點了下,等廚房做了燕窩出來便親自端去呂氏那裏。


    許是精心照顧,這兩天呂氏的氣色不錯,在陳家又好吃好住的,陳瑩心情也跟著歡快了,今日對鏡梳妝,將陳靜送得胭脂拿出來。


    卷兒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


    鄉下來的姑娘她原本不屑,生怕沒有好的前程,而今看了又看,越發覺得陳瑩生得秀美無雙,心想以後未必就差了,畢竟也不能換主子,還不如盡心一些呢。她挑選衣裙,一件件都是簇新,讓鋪子趕製的,可見老夫人是把這孫女兒放在心上的,絲毫不比那兩個差。


    她殷勤的放到跟前。


    櫻桃紅的襖子,蜜合色棉裙,兩件都繡了精致的花兒,陳瑩愛不釋手,笑一笑道:“真好看呢,不過在家中穿未免隆重了些。”


    “哪裏是家中。”外麵傳來活潑的聲音,陳敏高聲道,“我們要去靖寧侯府做客呢。”


    陳瑩一怔。


    卷兒也吃了一驚。


    為養病,他們住的地方比較僻靜,老夫人專門叮囑過,閑雜人等莫進,故而這兩日卷兒就像隔絕在這裏,什麽消息都沒有聽到。


    陳敏快步的走進來,催促陳瑩:“堂姐快些將衣服換了,等會兒我們就要去坐馬車了。”


    “你呀,急什麽呢。”陳靜好笑,“一驚一乍的,嚇到堂姐。”


    “怎麽會嚇到,她又不是豆腐做的,我是生怕晚了,剛才娘不是也說了,叫我們來接堂姐……”


    姐妹倆說的話,陳瑩一句都沒有聽到。


    看著鏡中的臉,她忽然拿起眉筆,仔細的描了一描,描到一半又放下來,沈溶說沈夫人喜歡素雅的東西,想必她也不該濃妝豔抹,必然要清清爽爽的才好呢。她又用帕子擦了,想一想,索性將臉上才敷的粉也一下去了個幹淨。


    這個舉動著實奇怪,陳敏道:“堂姐,你不喜歡這胭脂嗎?”


    是陳靜送得,陳瑩臉一紅,連忙解釋:“不是呢,是我選的衣裙頗是素淡。”她起步,從山水紋圓角櫃子裏拿出件鶯黃繡玉蘭的短襖,海清色百褶裙,比剛才卷兒挑得素多了,花紋簡單,寥寥幾處,顏色也不是那麽的深。


    陳靜看了看,隻當陳瑩是初到京都,不想招搖,故而如此低調,她笑道:“今日多是盛裝打扮的,不過你喜歡也罷了。”


    這姑娘真是善解人意,陳瑩並不想騙她,可她與沈溶的事情怎麽好向外人說道呢?也隻能藏在心裏了。


    因要出去,陳瑩去向呂氏道別。


    看女兒春風滿麵,呂氏心裏清楚怎麽回事兒,可話到嘴邊終究說不出口,沈家顯赫,沈溶又如此出眾,門不當戶不對,此事多半艱難。然而陳瑩像是認準了,她不忍心潑冷水,或許沈家長輩宅心仁厚?拉著陳瑩的手,她好半響道:“你人生地不熟的,可要跟緊了靜兒。”


    “娘,瞧您說的,我好像會迷路一樣!”陳瑩搖手撒嬌,“您快些好了,到時候我們帶佑兒去街上好好看一看。”


    呂氏笑著點點頭。


    三個小姑娘坐了一輛馬車。


    街上熱鬧,時不時的便有吆喝聲傳進來,又有各種的氣味,馬蹄聲……隔著厚厚的車簾,都能感受到一種繁華。


    年幼時,因知道祖母,叔父住在京都,她常常問父親,他們什麽時候也能去,可父親從來都沒有回答,鄰居們偶爾也會取笑,叔父都在京都當官了,父親怎麽還在賣油,怎麽還不去京都呢?


    京都……


    這個地方,在她的心裏已經存在了好多年,然而,一直到父親去世,一直過了那麽久,她才有機會見到,陳瑩心想,這次既然到了,她將來便要永遠的住在京都!


    車輪聲軲轆,碾在街道上,很快就被周圍的喧囂遮蓋,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了,退避到一邊,外麵也安靜下來。


    陳敏奇怪,問車夫。


    車夫小聲道:“豫王出行。”


    語氣極為的敬畏,也不怪如此,當今梁國聖上雖是趙軒,然外人皆道這一半江山都是豫王府的,可見蕭家的勢力,且蕭家又出了一位皇後,端坐鳳位多年,蕭家地位穩如鐵壁。


    聽到是王府,陳靜不由屏息,可陳敏卻露出憤憤不平的樣子道:“竟是這個人,實在可惡,劉姐姐已經夠好看的了,又得皇後娘娘可心,偏生被他羞辱,嫌棄容貌!我倒想看看,他自個兒生得什麽樣子呢,還想娶個仙女不成?”


    “妹妹……”陳靜大驚,連忙阻止。


    陳敏坐在中間,不敢拉陳靜身邊的車簾,卻是伸出手扯了另一頭。


    蕭隱常年在外領兵打仗,鮮少回京,對此人,陳敏是隻聞名聲不知樣貌,又年少性直,不管不顧便是要看一看。


    街道上一片肅靜,誰都在低頭,可近旁一輛馬車卻突然間有些動靜。


    青色的簾子後,露出了刻著靈芝紋的木窗,有位姑娘臨窗而坐,朱唇雲鬢,仙姿玉色。


    蕭隱眉頭略挑,勒住了馬韁。


    窗後的陳瑩驚到了,她剛才壓根沒有聽身側姐妹兩人的對話,隻在想稍後見到沈夫人,該如何表現,又在想沈溶,想他到底是怎麽同沈老爺,沈夫人說的,就在這時,一陣大亮。她見到一個男人騎在駿馬上,穿著沉綠色的錦袍,本能的便是將簾子拉起擋住了臉。


    耳邊傳來陳靜的訓斥:“敏兒,你怎得如此沒有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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