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旭霍然起身,濃眉一揚。


    門前簷下很快現出一個人影,那身形在門口停下,掃了一眼,沒看見另外兩人,朝李蒙走近,揉了一把他的頭。


    “怎麽回事,魚亦又惹事了?”


    李蒙聞見一股丹砂氣味,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那味道是從趙洛懿掌中散發出來,隨他的手離開而變淡,不過李蒙仍然準確無誤判斷了出來。


    “也是為廖柳好,想讓他去見白久英。”


    貢江說話時,趙洛懿有意識看了李蒙一眼。


    李蒙也感覺到了,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


    “你們在說什麽?”李蒙問,“白久英是誰?名字很耳熟,好像聽過……”


    “誰在你麵前提過?”趙洛懿淡道,穀旭把茶杯遞到他的手裏,李蒙敏銳地察覺出,穀旭是四人中對趙洛懿最忠誠的,簡直尾巴都快熟起來了,但對其他人,穀旭卻很嚴肅。


    李蒙想了想,滿麵空白,“想不起來了。”


    趙洛懿暫時不去管他,朝貢江問,“讓廖柳找白久英治傷嗎?”


    “是啊。”貢江嘆道,“心病還需心藥治,何況,這事廖柳不想讓大家知道,卻被魚亦說了出來,連李小兄弟都知道罷?”貢江看了李蒙一眼。


    李蒙滿麵尷尬,顯然是知道。


    “魚亦管不住嘴,不過他沒有惡意。”


    “是,想必過一會兒就追回來了。”貢江笑道。


    “但是宮裏不能亂跑,現在不宜讓圖力察覺你們四個的底細。”趙洛懿要走四個奴隸,隻說是作服侍用的,要是讓圖力撞上,發現他們都是高手,那就不好了。


    李蒙與趙洛懿對上了眼,幹脆起身,“我去找找,我是少祭司,他們不能拿我怎麽樣。”


    “嗯,我和你一起去。”趙洛懿也起身,囑咐了貢江和穀旭幾句,讓他們別亂跑,就和李蒙快步朝外走去。


    “廖柳斷袖了?”趙洛懿神色古怪。


    “嗯,算是割袍斷義了。”四下無人,李蒙沒勁地趴在趙洛懿背上,兩手環著趙洛懿脖子,無賴地叫喚:“背我吧背我吧走不動了不想走了。”


    趙洛懿走到台階下,彎下腰。


    李蒙嘿嘿往他背上就爬,趙洛懿不伸手,也不起身,李蒙爬了半天,發現趙洛懿還躬身朝外,登時也來了氣,直接往他背上一撲。


    趙洛懿朝前一撲,不得不一臂托住李蒙的屁股。


    李蒙得意地往趙洛懿耳朵裏吹氣。


    “別鬧,讓人看見。”趙洛懿淡道。


    “嘿嘿。”李蒙手往趙洛懿領中鑽,兩手一分,壞笑道:“誰敢盯著小爺的人看個沒完不成?”


    三兩下李蒙就把趙洛懿衣襟扯開,露出大片結實布滿蛇齒的胸膛,後領子下垮,露出的肩背一帶也有咬痕,李蒙又心疼得一塌糊塗,唇貼著趙洛懿的傷,手垂在趙洛懿胸前熟稔地摸來撚去,忽然想起丹砂來了,剛想問,赫然一隊兵從樹叢後巡邏而來。


    兵:“……”


    李蒙忙扯起趙洛懿的衣襟。


    趙洛懿倒是無所謂,任憑李蒙替他扯直領子,跪在身前給他整理袍擺,一手曖昧至極地拍了拍李蒙的屁股。


    想到自己在宮裏的身份是掛著少祭司頭銜的陪床,李蒙窘得滿麵通紅,連帶士兵們低垂的頭顱也被他看出了不懷好意,簡直想打個洞鑽出城去,附近就是池塘,這天熱得,跳到水裏涼快涼快也是好的。


    李蒙霍然整個人僵住,眉頭大幅度皺起又鬆開。


    趙洛懿被他掐得胳膊疼,忙擺手示意巡邏兵快走,見李蒙臉上一時疑惑一時又大喜過望,拍了拍他腦門,“傻了?”


    “水路,可以改走水路,需要船,從南部登船。徐碩之……找安南大王!”李蒙猛然捧住趙洛懿的臉,先親左臉,再親右臉,響亮至極。撒手之後,剛要朝前走,又倒了回來抱著趙洛懿脖子,親得趙洛懿脖子和臉都是口水。


    趙洛懿臉孔直是發紅,拽不住李蒙,李蒙已經風一樣往前沖了,剎那剎住,“走啊!找人,找魚亦大哥,快點師父!”


    “……”師父擦了擦臉上口水,幾乎以為徒弟瘋掉了。


    ☆、七〇


    師徒兩人先尋遍所住的宮殿,連帶雜役房也找過,沒見到魚亦和廖柳。不覺中已經快近午時,李蒙摸了摸肚子。


    趙洛懿耳朵動了動。


    “餓了?”


    李蒙不大好意思地嗯了聲,茫然看向碧波蕩漾的湖對麵,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花瓣妖妖嬈嬈舒展,隨風擺盪,倒像睡蓮。


    “先找人,叫上他們倆一起回去吃飯。”李蒙走得腳酸,在湖邊石桌上坐下,兩隻腳甩來甩去,回頭看趙洛懿,“他們倆認路嗎?除了咱們那裏,平時有什麽地方常去的?”


    “廖柳不怎麽出門,魚亦不知道,他們不是你,我沒怎麽留意。”趙洛懿舉目四望,伸手一指,“東側是圖力的地方,湖對岸那片是國君的寢殿,都不好惹。他們倆要是熟悉內宮,就不會去。”


    “熟悉嗎?”李蒙眨巴眼問。


    趙洛懿沉默了,盯著李蒙看了會兒,在想事,良久,他低沉的嗓音緩緩道:“你在這裏等,我去。”


    “我也要去!”李蒙跳下桌,拍了拍手。


    “圖力不好對付,聽話。”


    “你是大祭司,我是少祭司,明麵上圖力不敢把我們怎麽樣。”李蒙想了想,“我去求見他,圖力找過我幾次,想讓我當他的人,那天晚上,安巴拉來找我,圖力有所懷疑,正好我可以為了這件事去找他的茬。”


    趙洛懿哭笑不得,“圖力能讓你找他的茬?”


    “隻要讓人通傳,他得接見我,你可以偷偷進去找人,隻要不讓他撞上你,別人碰到魚亦他們也算不得什麽。”李蒙道。


    趙洛懿想了想,不很情願地答應下來,再三叮囑李蒙不許亂跑,圖力要是不樂意多坐會兒,走就是了。


    “自己當心。”


    師徒倆對視一眼,李蒙去求見,趙洛懿則在不遠處樹影後藏著。李蒙不再往後看,溜溜達達走到門口,請侍衛為他通傳。


    “聖子大人有客來訪,不便見人。”盞茶功夫,侍衛出來回話。


    李蒙疑惑地皺了皺眉,客氣拱手,原路返回,走到陰影處,朝趙洛懿旁邊一挪步,不放心地回頭看一眼,門口安靜得很,沒有異樣。


    “圖力有客在。”李蒙低聲道。


    趙洛懿哦了一聲,朝上方看,沒等李蒙反應過來,直接一提李蒙腰帶,那一下李蒙條件反射去抓袍子,霍然失重,撒手改抱趙洛懿的脖子,張嘴想叫不敢叫怕驚動人。


    牆後樹枝被一腳踏彎下腰,李蒙腰被扶住,趙洛懿令他站穩,才踩著屋脊,快速移動。李蒙已有了防備,跟在他身後,走了沒幾步,底下屋簷角落裏讓出一排光著半邊膀子,後腦勺珠翠搖曳的婢女。


    趙洛懿躍下牆頭,一臂將李蒙抱著,一隻手緊抓在牆上,倆人風箏似的掛在牆頭。


    李蒙嚇得心髒狂跳,趙洛懿這招呼也不大的作風,直要把他嚇出毛病來了,驚疑不定地朝下一看,雖然才不足十米,他整個人也沒多長。李蒙抬了兩下腿,緊張地抱著趙洛懿的脖子,下麵腳步聲傳來。


    “巡、巡邏兵……”李蒙話音未落,眼前豁然一花,趙洛懿已經把他拽上牆頭。


    李蒙剛對上趙洛懿的臉,就見他師父難得露出了絲笑,直接把李蒙抱著跳進內院。


    “#¥¥@%……%¥……”兩個婢女頭挨著頭低聲交談。


    無人留心到昏暗的樹叢中樹葉調皮地動了動。


    “走了。”李蒙低聲提示。


    彎著腰給李蒙整理袍子的趙洛懿直起身,神色複雜道:“要不你在這裏等,反正也是拖後腿。”


    “……”李蒙小狗眼看趙洛懿,拽著他的袍袖不撒手。


    趙洛懿隻好帶著李蒙同去,邊走邊四處張望,怕驚動人。李蒙則專門負責捅破窗戶紙偷看,穿過一排房間,李蒙對趙洛懿搖頭。


    “那邊。”趙洛懿手掌貼著李蒙背脊,推著他前行,倒是運氣好,沒再碰上人。


    “有聲音。”李蒙手指在趙洛懿掌心戳了兩下,趙洛懿側耳靜聽片刻,朝李蒙點頭,將李蒙往身後一攔,摘下後腰中別著的一柄短劍,放輕腳步,看了一眼李蒙的腳,李蒙頓時會意。


    霎時院子裏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蟬鳴惱人,一陣一陣響起。


    趙洛懿揚眉,抬頭看向二樓窗戶,窗戶在樓台內側,樓梯在拐角處。李蒙小心跟在趙洛懿身後,一麵不住留意身後,不過也是奇怪,這裏既沒有端盤子來去的宮女,也沒有巡邏士兵。


    李蒙看見趙洛懿喉頭鼓動,趙洛懿突然停下腳,李蒙猝不及防撞上其堅實後背,差點叫出聲來,那一下撞得耳朵嗡嗡的,趙洛懿伸手來揉李蒙的鼻子,李蒙擺手示意無妨,忽然神色一僵。


    聲音是從四五步外的窗內傳出,李蒙聽得麵紅耳赤脖子粗,又不敢出聲,拉扯兩下趙洛懿的袖子,示意他回頭下樓。


    趙洛懿卻搖手,指了指裏麵,手掌彎來扭去做了個蛇形。


    李蒙明白過來,趙洛懿的判斷,裏麵的人是圖力。


    趙洛懿點了點頭,手指指向窗戶,一掌屈起罩在耳邊做了個“聽”的手勢。


    “……”


    這大概是李蒙生平第一次聽別人牆根,顯然是兩個男人正在行事,其中一個叫得極為壓抑,似乎嘴巴被人捂著。另一個聲音聽上去確實是圖力,時不時粗言穢語一番,學南湄話李蒙最先學會的就是一串粗口,安巴拉說這是地方文化,要先分辨出哪些是當地人口頭禪,除外才是內容。


    倆人躲在圖力窗下,都是一臉通紅,不過趙洛懿是薄紅一層猶如喝了點小酒,李蒙簡直是要燒起來了,他極力將一側臉貼在牆上,試圖消去些許尷尬。


    身後武袍之中有一物在趙洛懿將往前傾的李蒙摟回來時,碰到李蒙大腿,一霎時,趙洛懿連忙後退讓開。李蒙緊緊抓著腰側趙洛懿的手,定了定神,聽裏頭聲音,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事,這時圖力防備應當較為鬆懈。李蒙轉身,推著趙洛懿下樓,樓下望見圖力所在的房間後麵還有三層的樓台。


    李蒙隻看了一眼,趙洛懿便即會意,抱著他上房,移至後麵三層樓上。


    大概在自己地盤上,圖力無所顧忌,方才那窗戶不過虛掩著,另一邊兒窗戶竟然大開,到了樓上竟見一人一腿被吊在半空,上半身衣袍掛著,隨動作不停顫動,雪白精瘦的大腿上宛如綻開一朵又一朵血色梅花。但這時節,哪來的梅花,李蒙喉嚨一緊。


    那身軀驟然近乎扭曲地掙了一下,樑上垂下的紅繩激劇一顫。


    男人痛苦已極的臉於掙紮中仰起,李蒙瞳孔一縮,圖力走去,一身衣冠楚楚,恰好擋住了男人,霎時間李蒙腦子裏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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