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兒你替三公子換譜。”蘇錦繡把曲目交給他,見他一副呆呆的樣子,抬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下,“出息!”


    “這和花樓妓院有什麽分別。”陳懷瑾一根腸子到底,即刻就給定北王蓋了個荒淫無度的戳。


    “我說讓你別來了。”蘇錦繡看到眾人簇擁的定北王過來了,輕輕杵了他一下,兩個人跪坐在了溫三公子的兩側,垂下頭躲避那些人看過來的目光。


    “那哪兒行,好歹能幫你一下。”陳懷瑾悄悄抬眼看過去,低聲道,“我們進來時那個管事可是個高手。”


    蘇錦繡嗯了聲,那管事接請柬過去時,她看到他那雙手時就知道了,後來進莊子後沿途遇到的一些隨從,打扮是家仆,可走路姿勢和習慣動作無不顯露功夫底子。


    思索間琴樓下響起了樂聲,數十個舞姬魚貫而入進了紗幔內,隔著薄薄的紗幔,從亭落那角度看過來,曼妙舞姿下顯著一抹朦朧,更能勾起客人的興致。


    趁著他們看舞的空隙,蘇錦繡朝那些人看去,還真在這些人裏看到了幾張臉熟的,其中最年輕的莫過於陳王世子,幾個月前剛在府衙被罰了五十鞭的陳王世子,這會兒精神十足坐著看表演,一臉的迷離,刹是享受。


    一曲畢後,亭落裏鬧哄哄了一陣,所有人朝琴樓這兒看來,站在定北王身後的管事朝琴樓下打了個手勢,提醒之後,蘇錦繡示意陳懷瑾將曲譜換上,兩個人朝後跪了幾步,將身影掩藏在垂下來的簾子後。


    悠揚琴聲響起,亭落內安靜了下來,由琴樓這兒擴出去的琴聲流水般在水榭裏傳遞開,加以賞心悅目的溫三公子,氣氛由剛剛的糜色轉為清揚。


    初夏夜晚的風有著獨有的涼爽,在這樣的環境下聽溫三公子撫琴,又是另一番境界,好幾個客人眯上了眼,心無雜念的來欣賞琴聲,也有如範大人這般,注意力完全不在琴上,而是直直的看著琴樓方向,視線定在溫三公子身上,透露著一股異樣的念頭。


    琴聲止後,那位範大人借著酒勁要溫三公子到席間去敬酒,就差親自過來拖人下去了,定北王樂嗬嗬的差人將他按下:“範大人,溫三公子也是本王請來的客人,可不能這麽無禮。”


    酒喝多了,膽子也大,範大人是定北王宴席上的常客,熟人間說話也直接,開口就要溫三公子夜裏去他那兒單獨撫琴給他聽。


    聲音之大,琴樓這兒蘇錦繡他們也都聽見了,說什麽單獨撫琴,簡直是無恥。


    定北王樂嗬嗬著神情:“這可不行,當時去卿韻樓請人的時候就說的明白,溫三公子隻來這兒撫琴三曲,要是壞了規矩,往後可難再請到他了。”


    “王爺,這人都請來了,給足銀子不就成了。”


    範大人眼底那垂涎之意都快蹦出來了,定北王臉上笑意未變,眼底閃過一抹微慍,轉過身吩咐兩個侍女:“範大人喝醉了,先扶他去休息。”


    不等範大人說什麽,兩個侍女一左一右上前,明明還能掙紮的人,被那侍女扶了之後忽然真跟醉了一下沒了力氣,由這兩個侍女扶著,離開了亭落。


    不遠處蘇錦繡看得分明,連侍女也是有功夫的人,這榕莊真就不簡單了。


    ……


    宴會結束已是深夜,客人們喝的酒醉酩酊,摟著侍女和舞姬朝休息的院子走去。


    這邊溫三公子被安排在了一個較為安靜的小院內,和那些客人所住的小院隔了些距離,像是刻意如此,要給溫三公子一個清淨。


    蘇錦繡準備妥當後走到前屋,拉過陳懷瑾吩咐:“看樣子定北王是個惜才的人,不會對三公子怎麽樣,但是我不放心那些人。”


    “那你怎麽辦。”陳懷瑾更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榕莊裏的人都會功夫,稍有不慎就要吃虧。


    “我又不是去打架,等會兒看機會把衣服換了。”蘇錦繡提醒他,“你留在這兒,有什麽動靜也能及時應對,你放心,一個時辰之內我就回來,不會冒險。”


    “把這帶上。”陳懷瑾將一小袋子塞到她手裏,打不過沒關係,逃的走就行。


    蘇錦繡將袋子收到懷裏,沿著屋簷走到院子的角落,悄悄攀上牆朝外麵看了一陣,很快翻了出去,趁著巡邏的人過來之前,躲進了花壇樹叢中。


    過了會兒,蘇錦繡沿著來時的路,很快摸到了水榭這裏。


    此時的水榭和明月一樣安靜,水麵上月光靜撒,荷花開的寧和,蘇錦繡沿著水榭的長回廊一路朝榕莊的主院方向走去,經過假山畔時忽然前方有聲音,蘇錦繡忙躲到了假山後麵。


    前麵走過來兩個穿著黑披風的人,腳步匆匆經過假山後直進了蘇錦繡背後的園子,隨後又有個侍女走過來,蘇錦繡朝四周張望過後掩身出去了些,在侍女經過時快速衝去照著她脖子狠狠一劈。


    半刻鍾後,蘇錦繡換了身衣裳,拎起燈籠,朝剛才那兩個人的方向走去。


    走進園子後蘇錦繡愣住了,這園子竟然和她在定北王府中迷路時看到的一樣,偌大的園子裏沒有屋子沒有花壇,隻有個池塘和立在池塘旁的假山。


    這樣園子根本沒有建的必要,可在定北王府和這裏都出現了,而且那兩個穿著黑披風的人不見了,直覺告訴蘇錦繡,這裏一定有問題。


    最顯眼的就是假山了,在這兒沒有別的可探查,於是蘇錦繡朝假山走去。


    還沒走到時,安靜的池塘忽然有了動靜,連著蘇錦繡腳下的地都跟著輕微震動,她看著開始冒泡的池塘中央震驚不已,這時園子外傳來了說話聲,蘇錦繡看著有東西升出水麵,反應過來後快步走到了假山後麵,低頭吹熄了燈籠。


    說話聲越來越近,池塘裏往上升的東西好似到了一定的高度,沒有聲音再傳來。


    蘇錦繡朝裏掖了下,不小心擠到了燈籠,輕微的‘哢嚓’一聲。


    “誰!”


    假山外兩個人停住了腳步,其中一人警惕的看向假山內:“什麽聲音。”


    “你聽錯了吧,我怎麽沒聽到。”


    另一個聲音傳來,蘇錦繡朝裏掖了下身子,用力抓緊手裏的燈籠,忽然假山裂縫裏伸出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快速將她扯了進去,眼看著她就要撞上石頭了,奇的是原本細小的假山裂縫竟然被她給擠開了,在她進去後又快速的合攏,像是剛才那樣。


    蘇錦繡不忘抓著燈籠,撞進了個柔軟的懷抱裏,就這時那兩個人尋聲也進了假山內,他們四處看了看,隻看得到狹窄的假山裂縫,那人狐疑甩了下臉:“難道真是我聽錯了。”


    “肯定是你聽錯了,客人都在院子裏,人都看住的,誰會來這裏。”另一個人拍拍他肩膀,“快把人帶下去,去晚了我們可擔當不起。”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裂縫間快速抽進去的一片衣角。


    直到聲音遠去,藏在裏麵一動不敢動的蘇錦繡掙紮著想要擠出去,耳畔傳來低低警告聲:“先別動。”


    蘇錦繡一愣,在這極黑的狹窄空間裏,她看不到他的樣子,卻聽出了他的聲音。


    隨即,蘇錦繡的心情就如萬馬奔騰,徹底淩亂。


    到了嘴邊就剩下六個字:“你是不是瘋了!”


    他一個不會功夫的人上這兒來做什麽!來送死麽!!!


    “噓,別說話,有人來了。”


    還噓什麽噓!


    心裏鬧騰著,蘇錦繡卻是真的沒敢動,剛剛走的那兩個人又回來了,仔仔細細在假山內搜了一圈,嘴裏嘟囔著自己不會聽錯。


    “這是什麽。”那人從地上撿起來一塊由燈籠上擠落的紙片,在眼前端詳。


    正當那人要再查看四周,外麵嘈雜了幾分,夾著‘人跑了’,‘快去追’這樣的字眼,兩個人很快跟著衝了出去。


    假山附近再度安靜。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蘇錦繡別扭的將手從懷裏抽出去,卻不料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間隙,後方的擠壓由不得她站穩,隻能朝他靠攏,最後貼在了他的身上,想退都不行。


    這對蘇錦繡而言是十分尷尬的事,下意識抬起雙手朝著兩側的牆上摸去,觸及到的時候蘇錦繡才發現這石頭的質地很奇怪,她背過手去輕輕扣了扣,中空的,這些石頭是假的。


    抬頭時輕微悶哼聲響起,蘇錦繡的額頭抵到了他的下巴,她忙低下頭去,又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氣氛一瞬變的很奇怪。


    蘇錦繡待不住了,低聲問:“這怎麽出去?”


    黑暗裏聽到他似是在掰動什麽,蘇錦繡背後剛才裂開的地方無聲息出現了一人可過的空隙,她側過身快速鑽了出去,到了假山外,看到了從池塘中央升起來的暗道。


    “這是榕莊內的地下暗道。”


    背後傳來施正霖的解釋,蘇錦繡朝後退了步:“你下去過?”


    “還沒。”施正霖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圓月,若有所思了一句,“今天是滿月。”


    “趁著沒人你趕快離開。”蘇錦繡轉身看他還在這兒,催促他趕緊走,這裏不比在定北王府,她剛剛在宴會上並沒有發現他的身影,要是和她一樣是偷偷進來的,被他們發現走都走不了。


    “下去看看。”施正霖抬手輕卷了下袖口,神情沉凝,從蘇錦繡身邊經過,走下池塘,踩上了浮在水麵下的平板,走進暗道的入口。


    蘇錦繡站在那兒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帶自己進去,到時候誰救誰啊!


    可時間緊迫哪裏容許她多猶豫,她趕緊追下去,踩下水時才發現那位於水平麵半指寬的平板原來是用作封住過道口,也就是說唯有中間的過道升起來時候才會將平板帶起來延伸到池塘邊上,才可能進入,否則就算是潛下水去找到了入口也進不去。


    來不及驚歎機關精巧,進入過道時迎麵就是一股濕漉漉的黴舊味,像是古井下久不見陽的氣味,地麵濕漉漉的有水淌下來,等走到最下麵時,台階忽然幹了,蘇錦繡往後一看,台階之間還有間隔,淌下的水全部流進間隔縫隙內,而看這設計,應該又是一道石門。


    過了這道間隔後,空氣的氣味變了變,蘇錦繡對這個很熟悉,在關北門時候他們曾破過一個古墓,就是類似這樣的氣味,還夾著更濃重的腐味。


    兩側的牆上掛滿了油燈架,點起的火將過道照的通亮,蘇錦繡看向在前麵帶路的施正霖,他到榕莊來,就是為了這個?


    那總有人跟他一起來的,那些人呢,怎麽可能放心讓他一個人過來這裏。


    蘇錦繡仔細想著今天這麽多客人中誰可能是帶他過來的人,正思索著。


    忽然背後另一側有腳步聲傳,蘇錦繡快步拉住他,掩身到了一旁的岔路,背貼著牆壁伸出手正要去掐牆上的燈。


    還沒等掐滅那燈,燈架輕動了下,背後的牆壁跟著有微動,蘇錦繡抬頭看那火光忽閃的燈架,嚐試再推了下,輕而易舉的,燈架斜了過去,背後的牆壁毫無征兆的翻了過來,將他們翻到了牆背後。


    停住後,燈架彈回了原處。


    兩個身著黑披風從還有一側走過來,在蘇錦繡他們剛才躲的地方停了下:“你聽到動靜了?”


    另一個人搖搖頭:“別瞎想,快去把人帶過來。”


    兩個人朝過道外走去,而此時的牆背後。


    轉過來後的兩個人看著正對方壇子內的東西,掩不住的震驚。


    第47章 047


    距離他們十來米遠的地方靠著牆有個壇子, 壇子內的液體渾濁不見底,壇子中央立著一隻野獸, 如成人的身高,頂著一身棕黑色的毛,銅鈴般的眼眸直直的看著他們, 滿是獸性。


    一張臉似虎卻比老虎更加猙獰,兩個獠牙由下朝上長出了嘴外,比刀尖還要鋒利。


    它正以獸王巡邏的方式在壇子中走動, 看蘇錦繡和施正霖的眼神就是在看兩個獵物, 渾濁的液體不斷往上覆蓋到它的四肢上,隨著它抬腳走動, 露出了鎖在它四肢上的黑色鎖鏈。


    重重的鼻息聲從它口中傳出, 在它要跨出壇子時候,腳上的鏈子猛的繃直,發出重響,將壇子旁木柱上綁著的人驚醒。


    一個長發女子被綁在木柱上, 木柱上方斜下來兩根柱子,她的雙手都別綁在那兩根柱子上, 隨著她驚醒過來, 抬起頭時滿臉的痛苦, 身子經不住顫抖,蘇錦繡看到了有血從她手腕上淌下來,順著小柱子流到木柱下的地麵上,緩緩填充著地上勾勒的縫隙。


    壇內的野獸開始變的興奮, 原來是黝黑的雙眸竟開始泛紅,裏麵透出了叱殺。


    它不斷的踩踏著壇子內的液體,越是興奮,一旁柱子上的女子越是痛苦,可明明是失血過多,她的臉上卻未見蒼白,反而是越來越紅。


    他們聞到了一股極其怪異的氣味,刺鼻又令人覺得惡心,蘇錦繡竟然還覺得有些熟悉,有點像四哥那天帶她去城外聞到的幾壇東西。


    “吼~”


    那野獸掙脫不開鐵鏈,開始低吼,整個石室裏回蕩的都是它的聲音,而伴隨它的吼聲,地上由鮮血蔓延開的地方漸漸有了圖騰的樣子。


    蘇錦繡在關北門這麽多年,也算是見識了許多,可這一切還是讓她震驚不已,她轉頭看施正霖,饒是他在鎮定,神情裏也透著驚詫,這個定北王竟然在密室裏豢養這種猛獸!


    除了他們和這女子之外,石室內沒有別人,蘇錦繡貼著牆朝那女子的方向挪過去,那野獸霍的轉動了身子朝向蘇錦繡,低吼聲加劇。


    眼裏的腥紅像是在血裏浸過,猛的一晃腦袋,將掛在它脖子上的鎖鏈給甩了出來,原本纏在毛發內的鎖鏈鬆垮掛在了猛獸的脖子上,蘇錦繡看清鎖鏈上垂掛之物後狠狠一怔,脫口而出:“是驅獸族!”


    驅獸族內如何馴獸蘇錦繡不知道,但對於鎖鏈上垂掛的這些東西如何由來她卻很清楚。


    那些大大小小均勻不一的是骨骼,這些野獸被驅獸族人馴養,時常會讓它們自相殘殺,贏的那方會從被殺死的野獸身上取一段骨骼掛在身上,這是勝利的象征。


    換言之,脖子鎖鏈上掛著的骨骼數量就代表它打贏過多少猛獸,亦或者,它殺掉過多少個人。


    這是驅獸族獨有的馴養方式,也隻有他們才養的出那群戰場上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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