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侍從不確定問:“都記上?”


    “對,都記上。”宋司傑咬牙,一筆一筆都記上,以後問她相公討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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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老將軍很忙,深夜拜見過太子後,在上都城的這十來天裏,既要入宮覲見皇上,還要見一些官員。


    蘇錦繡在宋家這幾日,也就見了外祖父兩回。


    不過這兩回也足夠了,對於蘇錦繡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開始,四哥幫忙查到了從中作梗之人,外祖父和舅舅有了應對之策,以他們征戰多年的經驗,之後的事情肯定不需要她來教。


    在宋老將軍將要離開上都城回關北門前,一家人坐在一塊兒吃了一頓團圓飯。


    在外這麽多年,風餐露宿什麽樣的日子沒有經曆過,宋眾庭不喜那些規矩,於是一大家子的人圍坐了一桌,沒有分席。


    才開始沒多久,席間就傳來了宋眾庭中氣十足的朗笑聲,他一手握著酒杯,另一隻手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蘇錦繡,眼裏嘴角都是笑意:“不虧是我老宋家出去的人,像我。”


    “爹,您可別誇她了,看把她給得意的,在殿上那樣提要求,承南都替她捏了把汗。”宋氏朝女兒嗔了眼,不讚許父親總是這麽縱容著她。


    “你啊,嫁去蘇家之後越來越不像我們宋家人了。”宋眾庭哼了聲,粗聲不滿,“讀書人就是讀書人,瞻前顧後膽子太小,這有什麽好怕的,咱們蓁蓁提沒提過分的要求?陛下那人最樂的做好,這不輕不重的要求,就是多來幾個他都會答應,連誥命都給你掙來了,這有什麽不好的!”


    “爹~”宋氏瞪著他,就算是相公不在,也不能這麽說自己的女婿啊。


    宋眾庭喝著酒哼哼,他不滿意怎麽了,不滿意還不讓說了,女兒養大了就是沒用,這都向著她相公去了。


    “外祖父,來,我給您說個事兒。”蘇錦繡笑嘻嘻拍了拍宋眾庭的肩膀,站起來趴到他肩頭上,貼近他耳朵悄悄說了幾句。


    大夥兒都看著呢,每次如筱帶承南回來老將軍都少不了一頓刺,也就蓁蓁,能壓著他的脾氣。


    果不其然,宋眾庭臉上的神色變了,繼而眼神裏露了一抹興致,輕輕哦了聲,待蘇錦繡說完,宋眾庭朝宋氏看了眼,鼻子裏還哼著氣呢,臉上卻有些滿意:“算那小子識相。”


    宋氏看向女兒,蘇錦繡忙低下頭去,佯裝吃菜,樂嗬嗬端起杯子朝老將軍那兒撞了下:“外祖父,我敬您!”


    “好!”宋眾庭哈哈大笑,拿起一旁的酒壺二話不說給蘇錦繡倒了一杯,“喝什麽茶,來,陪外祖父喝酒。”


    “爹。”


    “蓁蓁。”


    這下大家都要攔了,這麽烈的酒宋司傑都喝不了幾杯,蓁蓁她滴酒不沾的,那還不得趴下。


    可誰攔得住這祖孫倆,蘇錦繡十分豪氣的端起杯子,與宋眾庭對碰了下,仰起頭一口悶了幹,囫圇吞咽了下去。


    還沒來得及嚐到酒香甘甜,火辣辣的滋味從嘴裏一路燒到了胃,繼而轟的在胃裏炸開竄了上來,蘇錦繡的臉頰頓時紅的跟燙過似的,後勁一上來,後腦勺沉呼呼的。


    蘇錦繡咧嘴笑著:“好酒!”


    “哈哈哈哈哈,不虧是我宋眾庭的外孫女。”宋眾庭就喜歡寶貝外孫女這股子勁,這麽多孩子中,就她最像他。


    眼看著就要暈了,還說什麽好酒,她嚐出滋味了沒,宋氏起身走過來,哭笑不得的從蘇錦繡手裏攔下杯子:“爹,您要再喝,蓁蓁就該趴下了。”


    幾杯酒下肚,宋眾庭已然興致高昂,低頭看蘇錦繡紅撲撲著臉蛋,臉上的笑意開始透出幾分傻勁來,樂的不行:“還差一點,這酒量得練練。”


    “練什麽啊。”宋氏從他手裏把酒杯奪下來,“明天一早要出發,不能多喝。”


    “是啊,爹。”


    誰也規勸不住,宋眾庭朝著幾個孫子看了眼:“小二今天不在,那就你們了。”


    宋司傑心中暗道不好,完了,祖父又要借著喝酒考問他們。


    前廳內宋司傑他們被祖父給折騰的不輕,這邊宋氏出嫁前住的小院內,蘇錦繡趴在床上,紅撲撲著臉蛋,睜開眼可憐巴巴的看著宋氏。


    “酒醒啦。”宋氏接過冬罄手裏的布巾,替她擦了擦臉,蘇錦繡扭了個身往床裏麵躲,一杯就倒了,真是太丟人了。


    “你與你外祖父說了什麽。”宋氏把她拉了出來,替她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不由發笑,“看你以後還逞能不。”


    “也沒說什麽,就把前陣子家裏的事和外祖父說了些。”蘇錦繡嘟囔著,她將劉莞兒來蘇家的事添油加醋了一番,再把功勞給了爹,外祖父這才聽的滿意。


    “你啊。”宋氏指了下她的額頭,老夫人生病的事也拿來說,也虧的爹聽了還高興,一把年紀也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這些年來爹待娘的好他哪能看不明白,外祖父他不是不滿意爹,他就是氣祖母。”


    這麽多年了,宋老將軍和蘇老夫人一直不合,誰都看不慣誰,聽到蘇錦繡說老夫人因為劉家的事氣的中了風,宋老將軍第一反應就是活該,讓她沒事瞎折騰,看吧,自己折騰出病了,不是活該是什麽。


    “娘,外祖父說您越來越不像宋家人,那您以前到底是什麽樣的。”蘇錦繡趴到她的懷裏,暈乎勁還在,有點想睡。


    宋氏輕輕摸著她的頭發,想起以往那些事:“以前啊,以前娘比你兩個舅舅還要混。”


    “那為什麽後來不混了。”


    “那是因為娘遇見了你爹,後來還有了你,生下了你,你就是爹娘的小混世魔王。”宋氏眼底露出一抹溫情,“有了你之後我和你爹就有了責任,娘不能像以前那樣,不論做什麽,娘首先要想到你和你爹。”


    “現在我長大了,其實娘可以像以前那樣的。”蘇錦繡眯了眯眼,困倦襲來,嘟囔著,“以後我會保護好你們。”


    宋氏低下頭去,蘇錦繡已經睡著了,她抬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眼神越發溫和,笑著輕語:“好,往後換你來保護我們。”


    ……


    這一醉,蘇錦繡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這時宋老將軍早已經出發前往關北門,幾位表哥也不在府裏。


    起來後收拾好回蘇府,馬車經過鼓樓附近,蘇錦繡往外看,那裏十分的熱鬧。


    正值春闈,上都城裏滿是前來趕考的學生,三月還臨著宮中選秀,客棧和驛館每天生意都很好。


    月末春闈結束後,這些趕考的學生並沒有回去,放榜前幾日禮部貢院外滿是考生,還有許多跑腿的人,等候放榜,最及時將這些消息傳到客棧和驛館內。


    對蘇錦繡而言那都是毫無懸念的事,四月初放榜,施正霖以春闈會試第二的成績進了殿試,最後在殿試中得了個三甲,人稱探花郎。


    殿試成績出來沒多久後,狀元郎就被賜婚了,之後便是這些進士生任官,有些留在上都城中,大部分都是外放。


    這時選秀也接近了尾聲,上都城中連著熱鬧了好幾個月,很快六月至,荷花開,各府又熱熱鬧鬧的舉辦起宴會來。


    蘇錦繡手裏捏著一張西郊榕莊的請柬,也忙著準備。


    第46章 046


    每年到了荷花季, 幾乎是天天都有宴會,三五人小聚, 到廣發帖子去別莊裏賞花,還有如定北王這樣豪氣的,邀請客人去西郊的榕莊賞花。


    定北王邀請的客人非富即貴, 一般官員還入不了他邀請客人的門檻,一共就發了三十張請柬,不能捏造也不能改名, 蘇錦繡手上的這張來的特別不容易。


    借的還是溫家三公子的名義, 到時候她和陳懷瑾喬裝成溫三公子的隨從跟去榕莊。


    轉眼,六月十五, 請柬上的日子到了。


    上都城幾處郊外, 西郊是最大的,但因山路不好走,這兒的地比別處要便宜許多,山路快到盡頭時, 沿著山的地方天然形成了一個‘工’形的湖,其中靠近湖泊的一片地被皇上賜給了當時還是郡王的定北王, 幾年之後封了王, 定北王就在那兒大興土木, 修了個沿湖的莊子,就在‘工’字的下半部分,還將這個湖命名為藍湖。


    從馬車內望出去,藍湖四周山林環繞, 風景秀麗,若是再修一段好走的路,委實是個踏青遊玩的好去處。


    陳懷瑾坐的有些難受,掀起簾子不耐煩朝外看了眼,蘇錦繡拿起扇子啪一下打在他朝外伸出去的頭上:“別亂看。”


    “怎麽挑了個這樣的地方舉辦宴會,這都顛了一路了。”陳懷瑾換了個坐姿,將衣袍擱到一旁,又對這件衣服起了不滿。


    明明穿的一身淡竹色的清秀衣衫,偏要做出這麽野蠻的姿勢,蘇錦繡不忍直視,轉過頭看溫三公子,笑著道謝:“多謝三公子幫忙。”


    東市的卿韻樓裏,溫三公子的琴藝聞名全城,許多人慕名前來隻為了聽他彈一曲,而請他去府上撫琴,價格更是不便宜。


    這回定北王請他到自己的莊子上去助興,蘇錦繡才得以借此機會跟著前去,否則她就隻能想辦法偷偷潛入榕莊。


    “司儀待我有救命之恩,這點小忙沒什麽。”溫翎笑的和煦,精致俊秀的五官下,這一舉一動都盡顯儀態,看的蘇錦繡不由自慚形穢。


    “東皋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二哥就會回來。”蘇錦繡扯了下陳懷瑾的袖子,撇過臉咬牙,“你就不能學著點,等下進去誰相信你是三公子身邊侍奉的人啊。”


    就這粗鄙的樣子,打扮的再像有什麽用,一動就露餡。


    陳懷瑾抬手摸了一下臉,委屈的很,他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還要添妝,現在弄的像個粉嫩小生,這還不夠啊:“等會兒我不說話,你來說。”


    話音剛落,馬車到了榕莊門外。


    蘇錦繡給陳懷瑾使了個眼色,後者這才記起下馬車時要悠著點,扶著門框跳下去後,等車夫搬來了馬凳,站在一旁等著溫三公子出來,扶著他下馬車。


    蘇錦繡鑽出馬車時不由慶幸,幸虧提醒了他,否則那姿勢下馬車,豈不嚇著這麽多圍觀溫三公子的人。


    “公子。”扶了溫三公子下馬車後,蘇錦繡和陳懷瑾跟在了他的身後朝著榕莊大門走去,見到了候在門口的管事。


    管事畢恭畢敬的朝溫翎行禮:“溫三公子,您的請柬?”


    蘇錦繡小步走了上前,微垂著頭,拿出請柬雙手捧著遞給管事。


    管事接過請柬後翻開來,又朝後一番,看過後交給了身後的人,笑看著溫翎:“溫三公子,按著規矩,您隻能帶兩個人進去。”


    溫翎眉頭微皺,指了指陳懷瑾手裏抱著的琴,又示意蘇錦繡跟著他,一言不發,抬腳走上台階,進了大門。


    車夫和兩個卿韻樓裏的護衛被留在了外麵。


    才剛進門後頭就傳來了哀歎聲,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跟在他們身後走進了榕莊,目光一直定在溫翎的背影上,仿佛是要透過衣衫將人看盡,眼神赤裸裸的著實叫人難受。


    “王爺也真是的,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就讓三公子帶這麽兩個人進來,柔弱小生哪裏抱得動這些,來人,替他們把琴拿上,可別累著了。”男子大袖一招,跟著他進來的隨從上前就要接陳懷瑾手裏的琴,陳懷瑾怎麽可能會讓他輕易拿動,正要甩開人,溫翎抬起手,覆在了琴盒上輕輕壓了壓,衝著這個男子淡然一笑。


    “多謝範大人美意,不必勞煩,我的琴向來不假他人之手。”


    溫翎將陳懷瑾的力道壓了下去,琴盒一斜,隨從的手跟著脫離開去,溫翎禮貌的朝他們點點頭後轉身繼續朝裏走去。


    直到走至背後的眼神消失,幾個人的腳步才慢了下來,陳懷瑾重重舒了口氣,可憋死他了,這麽矯揉造作的姿勢,再多做半個時辰他就要瘋。


    “陳少爺,在榕莊這裏隨時都會遇上受邀而來的客人,你不可與他們動武。”


    “可他看你那什麽眼神。”就算隻是個琴師,可以輕蔑可以瞧不起,但範大人那眼神卻是讓人覺得惡心,不能忍。


    “陳少爺不習慣也是自然。”溫翎笑了,他在卿韻樓裏呆了許多年,什麽樣的人沒遇見過,很多客人還把他當花樓裏妓女看待,什麽樣的露骨眼神沒看過,什麽樣的無恥之言沒聽過呢。


    “你在意他們做什麽。”蘇錦繡在定王府內見識過一回,這次過來就淡定多了,“別愣著,先送三公子去琴樓。”


    三個人繞過花壇後攔了個人詢問琴樓的位置,一炷香後到了水榭環繞的琴樓。


    琴樓就在水榭中央,外麵一圈用紗幔垂掛布置起來,在外麵數條蔓開去的水榭過道,過道外是成弧形的一排亭落。


    亭子和這一圈紗幔差不多一丈半的距離,蘇錦繡站在琴樓上麵朝下看去,這儼然就是一個觀景賞舞的地方,溫三公子坐在琴樓上撫琴,下麵有人配樂,紗幔內會有人獻舞,而那邊的弧形亭落內很快就會坐滿受邀而來的客人。


    水麵上荷花開的正好,此時臨近傍晚,荷花之間的水燈已經點起來了,與這水榭內的花燈交相輝映,堪稱美妙。


    蘇錦繡轉過身幫著架好琴,這琴樓的兩麵還掛著用來擴音的麵鼓,而琴樓下用來伴奏的一些樂器,瞧著就價值不菲。


    定北王的奢侈享受程度在上都城中也是獨一份,他把大量的精力都用在舉辦宴會上麵,邀請過無數客人到他的王府和別莊裏來,稱得上是廣交好友。


    其中不乏與他趣味相投的,更是他各種宴會上的常客,這些人的喜好一致,酒色兼並,在外人看來,這都是些紈絝之人,整天喝酒作樂能有什麽出息。


    可恰恰這些沒出息的行當,成了定北王的遮布。


    天色愈暗,亭落內的客人漸漸多了,最中間是定北王的席位,數個侍女在亭落間來回走動,穿著暴露程度,和當日在定北王府看到的差不多。


    從沒到過這樣宴會的陳懷瑾看楞了,他雖然混跡的場合有許多,但沒去過花樓,這一下十幾個侍女穿成那般在琴樓下走來走去,陳懷瑾紅著臉,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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