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如此也好。不見傷心人,不回傷心地,不問傷心事。”


    柳弄影喝了口茶,笑道:“你一口一個‘莫公子’地叫著,卻不問你那嵇公子如何了。”


    我聞言笑怒道:“他?他又何須我去管!原以為是個經得住事的,如今看了,尚不如一優伶罷了!”


    我又往莫作塵那兒去說了一會話,便逕自去了,不在話下。


    回了嵇府,嵇一蒼身邊的北望來找我道:“風公子,大公子用了晚膳就一個人喝酒,眼下已經醉倒了,請風公子過去瞧一瞧罷。”


    我冷笑道:“醉了就醉了,要些醒酒湯來喝了便是,又來找我做什麽!”


    嵇一蒼不比我,到底是正經的世家公子哥兒,平日裏也常去赴個什麽席,喝醉是常有的事。他武功又高,脾氣又倔,發起酒瘋來身邊服侍的人沒一個攔得住的,一向來找我。我也沒什麽好辦法,無非是他說的話我聽著,發了瘋我攔著,實在不行,打暈了扔到床上去睡一覺,第二天醒了便好了。


    北望笑道:“公子這話說的,想來是因為莫姑娘的事與大公子鬧脾氣了。原本我們這些做奴才也不想討主子的黴頭,隻因大公子口中說的全是一句‘早知如此絆人心,不如當初莫相識’,因此才來告訴公子的。還望公子體貼大公子的難處,別與他計較了罷。”


    聞言,我心中一時之間悲喜交加。喜的是嵇一蒼對莫作塵是真情不假,不枉費他一番情意;悲的是二人如今到此地步,自是再無可能。於是嘆了口氣,隻往落鬆院去,再無言語。


    一連幾日,我都在為那副畫勞神。奈何冥思苦想,終不得之。這日天高雲淡,我在瓊林院後院裏站著,望著枯樹後淡白的天裏飛過幾隻寒雁,不知不覺失了神。


    “大人,大人……大人!您怎麽到樹上去了!”


    我一愣,低頭往下看去,見省心站在樹下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才發現自己已不知何時坐到了樹上。


    我道:“沒事兒,我在這看鳥兒呢。你有什麽事就說罷。”


    省心勸道:“大人快下來罷,要是摔著了,陛下那邊可不好開交的。”


    我笑道:“你放心罷,你大人雖然許久沒活動了,底子還是在的,我若連棵樹都坐不住了,回去可是要被茂林笑話的。”話一出口,我不由一怔,隨即閉嘴,驀然無語。


    省心接著道:“大人,方才丞相府派人來送了帖子,說是丞相夫人的生辰快到了,請您去丞相府赴宴。”


    “曉丞相?”我腦中閃過一抹紫衣身影,“便不去了罷。我與丞相不熟,也就在南太師府上見過一次,沒什麽意思。”


    省心笑道:“大人不曉得其中的門道。大人如今是皇上麵前的紅人,曉丞相自然是要與您打些交道的。您若拒了他的好意,到是不領情了。”


    我詫異道:“竟是如此?”


    省心笑道:“大人讀的書比小的多,小的卻比您多聽過一句話。便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事練達即文章。”


    我笑道:“這才跟了我幾天,便學那些個窮酸書生吊書袋子了?以後可還得了,怕是要把四書五經,孔子孟子也搬出來說教呢。”


    省心忙連道幾句“不敢”,我隻笑著,仍道:“那便去回了他們,說多謝相邀,到時必定到場。”


    第16章 相府賀壽


    所謂官場往來應酬之事,我一概不懂,不曉得這生辰宴該怎麽赴。又想到嵇一蒼平日見多了場麵,身邊人肯定也懂得不少,於是打發人叫來了北望,一應事宜隻管問他。不料他是個極懂事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一道出,聽得我頭暈腦脹,忙道:“可以了,可以了。”


    北望笑道:“爺別急,講究的事情可還多呢。就連何時到,何時走,什麽人該打招呼,什麽人不可理會,都是有一套說法的。”


    我忙道:“這可不必說了。你再說下去,我怕是去也不敢去了。”


    北望笑了笑,又道:“要我說,公子考慮這些個,可不是是自尋煩惱。說句不敬的話,這京中上上下下哪個不知道公子的脾氣?您該如何便如何,旁的又管那麽多做什麽,那些不在意的,還是不在意;那些瞧不順的,也還是瞧不順。”


    我隻覺如明月出了層宵,心中登時清明起來,搖頭笑道:“想來想去,我竟還不如你。我原不是那樣的人,卻偏要去湊那個熱鬧。不值,不值,真是不值。”


    於是便叫人將原來準備的都作了廢,自那再不提起。


    到了丞相夫人壽辰那日,我一早便去了相府,算準了這個時辰人不多。僕人領我進了前廳,等了約摸一盞茶功夫,曉丞相出來了。


    他著一件紫棠色素麵雲紋綿袍,腳蹬緞麵軟底長靴,頭上帶著碧玉冠,越發顯得榮色飛揚,神采奕奕。我起身拜見,曉寒輕笑著扶起我,到上首坐了。


    他溫聲道:“風大人一早便來,可真叫我受寵若驚了。”


    我笑道:“隻因在下入朝不久,京裏的大人們也不大認得,因此挑了個別人都沒來的時辰,親自帶了賀禮過來了。”


    曉寒輕笑道:“那我可要替內人看看是什麽寶貝了。”


    我側身從小廝那裏接過一個盒子,打開向曉寒輕道:“早年在江南遊歷,曾到過高山之巔,人跡罕至之處,那兒開著的白梅被稱作是‘梅花仙子’,據說是集天地之精華而生,最是冰清玉潔。因此便采了幾株下山來,叫人做成了粉,果真清香撲鼻,雪一般細膩。隻是不是什麽稀罕物,怕擱在眾大人的奇珍異寶裏寒磣,特地早來交給丞相的,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曉寒輕忙示意僕人拿上來,托在手中細細查看,讚嘆道:“果然珍貴,世間少有。風大人此等心意,我替內人謝過。”


    曉寒輕將盒子交給管事的去送給丞相夫人,又對我笑道:“風大人難得來一次,趁著天色尚早,園中人不多,不知可有幸請君共遊一番?”


    我笑道:“早想一觀相府風貌,自然樂意之至。”


    曉寒輕此人外浮內穩,他的園子也修得和他一樣。乍看去無非是些雕花的木欄,大理石的台階,再往深處去才看得見水流石上,木植苔中,精巧有趣。我饒有興趣,曉輕寒微笑問道:“風大人看,我這院子可還說得過去?”


    我笑吟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曉寒輕大笑了兩聲,與我一同向前走去。


    走到假山,見旁有一小湖,剛到了拐角處,兀見一人站在湖邊,看裝扮不像是相府的下人。我疑惑,便向跟在後邊的小廝稍稍問道:“湖邊那位是?”


    小廝的表情有些古怪,卻又很快笑道:“是……丞相的友人。”


    朋友?我再一看去,見那人彎腰站在湖邊,大概是在投餵魚食;身上穿的是一件竹青色的棉袍。雖看不清容貌,可那舉止身量,卻隱隱讓我覺得熟悉。便不動聲色地朝曉寒輕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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