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抿了抿唇,勉強點頭,隻得將目光放回賽場上。


    ……


    比賽可以說是一觸即發。


    伴隨著競技開始的魔法煙花升上天空,“砰”得一聲炸開,兩個王子同時衝向了對方,畢竟是正式比賽級的競技,兩個人動作都極快,而且暗族的布蘭登王子還能夠飛行,簡直快得像一道旋風。兩個王子都是用劍的,隻是路數不太相同,但可以看得出都相當精通。


    伊麗莎白極為緊張,她其實對所有的比賽都看得不算太明白——至少像蒂娜那樣,看前五分鍾就能大致判斷出兩個人的大概水平和采取的策略,看七八分鍾就能判斷出結果,她是絕對做不到的。不過,伊麗莎白還是盡全力在認真地看,她的雙手交叉握緊放在胸前,藍色的眼睛不斷地隨著兩人的動作而轉動,試圖緊緊地跟著他們,努力想要弄明白現在的狀況,還有愛德華……不知道怎麽回事,布蘭登的每一個進攻動作都極其迅猛而粗暴,看上去殺傷極強,好幾次愛德華都是堪堪躲開,看得伊麗莎白心都揪起來了,很擔心對方那麽凶猛的攻擊會嚴重地弄傷他。


    暗族可以飛行,且飛行能力出眾,因此具有相當的優勢。在比賽中,如果是不具備飛行能力的對手被具有飛行能力的對手抱起離地超過六米的話,就會立刻被判定為是失敗。因為如果是在戰爭中或是真正的戰鬥中,這樣的情況能夠反敗為勝的可能性就已經很小了。


    不過,其實暗族的飛行能力也並非是全無弱點,巨大的翅膀要支撐著成年人的體重在高空飛行,需要消耗相當大的體力,如果不停地飛在空中,暗族的選手體能消耗速度一定會比人類或者獸族要快,時間拖得越久越吃虧。另外,由於是世界競技賽,對暗族在空中飛行的時間也有所限製,如果他們超過十分鍾光是在空中盤旋不發起進攻延誤時間的話,同樣會被認為是失敗。


    當然,布蘭登顯然沒有一點點盤旋一會兒觀察的意思,他甚至看上去像是不想耽誤任何一秒鍾,從煙花綻放的一刹那,便一刻不停地在進行進攻,冷兵器互相碰撞傳來的金屬聲清脆而敏銳,這樣密集而迅速地攻擊即使是在競技場中也很少見——


    愛德華現在其實非常吃驚,盡管他努力維持著勢均力敵的現狀,可事實上,從布蘭登落下第一劍起,他就有些震動了,盡管麵上不顯,內心卻處於極大的動搖之中——


    對方的力量太強大了……並不是廣義上模糊的力量概念,而是狹義的力氣,盡管愛德華一直知道暗族在肌肉和體能上相對於人類都具有優勢,可這麽強的還是第一次見!他並非沒有和暗族交過手,可以拍著胸脯說正常的暗族不可能天生擁有這種排山倒海的體能,而從布蘭登的外貌上……根本看不出來!


    愛德華慌亂地接下布蘭登揮過來的一劍,他的手腕被震得發麻,感覺自己是在和一頭熊比掰手腕,然而眼前的布蘭登王子……明明隻是一般暗族男性的正常體型!


    愛德華的內心震驚極了,可是卻無法更深一步地思考,布蘭登靈活地上下飛動,有這種出眾的力量和體能,他顯然不必擔心使用翅膀戰鬥消耗掉的體力。愛德華意識到自己恐怕遇上了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想到自己剛才在休息室裏太還有那麽一瞬間竟然想要讓對方來故意輸掉,他就忍不住對自己的傲慢和想當然感到窘迫,幸好沒有人能夠讀到他心裏的想法,現在看來,能夠維持住局麵不要輸得太難看就很好了。


    說起來……既然暗族王子是如此厲害的戰士的話,為什麽在戰場上從未聽到過他的名字?難道真如戰後法庭說得那樣,他是個徹底的和平派?!


    愛德華王子分心了一秒鍾,可是他的思路很快被打斷,布蘭登再次從半空中衝下來,恐怕的力量席卷了愛德華的整條手臂!他吃力地咬緊了牙關,麵目因為用力而不得不皺在一起,口腔裏彌漫上一股血腥味——


    砰!


    劍的碎裂是一瞬間的事,與此同時,愛德華早已酸麻到毫無知覺的手腕終於承受不住洶湧的力道而導致劍的脫手,金屬的碎屑一口氣飛得老遠,金子鑄成的閃亮劍柄掉落在地被全部暴露在陽光下。突然,愛德華眼前一暗,暗族寬大的翅膀遮住了陽光,巨大的陰影在短短數秒內籠罩了他,下一秒,他被狠厲而迅速地摁在地上,對方的劍“噌”地抵在他的頭邊——


    一秒,兩秒,三秒。


    結束比賽的煙花再次響起,布蘭登王子沒有說哪怕一個字,便站了起來,臉上滿是怒容的表情收了起來,沉默的麵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愛德華躺在地上喘著氣,有那麽一刻,他還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幸好沒有,他緩緩地從地上支撐著爬起來,正好看見那個暗族的王子正皺著眉頭握著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他嘴裏說了什麽,隨後,淺淺的魔法之光一閃而過,等一邊的魔法消失後,他又換另一隻手,將一模一樣的步驟重複了一遍。


    愛德華一愣。


    ……那是什麽?他原來不止是劍士,還會魔法的嗎?暗族會魔法的比例一向很高,而且由於身體素質很好,舍棄魔法不用而單修習戰士技能的人倒也不少見……不,等等,難道那個魔法是能增強力量的嗎?


    忽然,還沒等愛德華王子想明白自己的思路,世界競技賽的工作人員已經將勝利之花遞到了布蘭登王子的手上。勝利之花其實每一束都是不一樣的,但一般任何一束都有三種以上的花來組成,除了主要花束以外,周圍還會點綴一些顏色各異的小花,看上去非常燦爛而美麗。不過,勝利之花的花朵組成對於勝利者來說似乎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它所象征著的榮耀和內涵。


    布蘭登拿到花朵似乎頓了頓,接著,他抱著花轉身走向了評委席。


    看到布蘭登準備將花送給邀請人,愛德華其實十分意外。


    作為南杜克的王子、原杜克女王夏莉·格雷的獨子,布蘭登多少應該對海爾曼聯邦存在仇恨,而這一屆的兩個邀請人,一個是直接導致暗族戰敗的女將軍蒂娜·基洛特,一個是海爾曼聯邦第一王國瑞恩的公主伊麗莎白,無論哪一個看上去都不該是布蘭登的送花對象。


    雖然世界競技賽有單身選手將花送給邀請人的習俗,可歸根結底還是自願的,也有想要將勝利之花留作紀念的戰士或者魔法師,將花帶走沒有問題,不是隻要邀請人是異性就非要送出去不可,可是布蘭登……


    如果非要在蒂娜和伊麗莎白中選一個的話,他大概會選伊麗莎白吧。


    愛德華想。


    畢竟伊麗莎白沒直接參加過戰爭,相對來說暗族對她的敵意會小些。


    這個念頭在愛德華腦中一轉而過的時候,布蘭登果然已經站在了伊麗莎白麵前。伊麗莎白看起來很害怕,一直往後縮——也對,她曾經被暗族抓走過,和布蘭登本身也有一些過節,她膽子這麽小,看到布蘭登覺得恐懼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邀請人接受勝利之花必須要站起來,伊麗莎白躊躇了好一會兒,還是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她看上去都快被布蘭登嚇哭了。布蘭登將花遞給了她,伊麗莎白接得很是膽戰心驚……


    好了,這下他應該要走了,隻不過是遵循傳統而已,到這裏就該結束了。伊麗莎白也算誤打誤撞勉強拿到了自己的第一束勝利之花,挺好的……


    愛德華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這個時候,他甚至為自己不必親自拿花送給伊麗莎白而鬆了口氣,這樣一來,即使他下一次獲得勝利,非得上去將花送給伊麗莎白,他也不必為成為第一個送花者而感到尷……誒?


    突然,就在伊麗莎白顫顫巍巍地從布蘭登手裏接下來勝利之花的時候,布蘭登卻沒有自然而然地鬆手,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用力!


    就連愛德華這樣的男子都難以對抗布蘭登的力量,更何況是體弱多病的伊麗莎白,她幾乎是無法反抗地被一下拉入了懷中,布蘭登抱住了她。暗族擁抱什麽人時連翅膀都會跟著合攏,愛德華能看到的,就是他一直以來認為不可能會有人真心愛慕追求的伊麗莎白抱著花在被拉住時露出了驚恐又吃驚的表情,接著掉入了對方的翅膀和手臂組成的懷抱之中。


    ——?!


    愛德華睜大了眼睛。


    在以往的送花過程中,並非沒有選手在送完花後擁抱邀請人,可是這通常意味著真正的仰慕或者尊敬,如果隻是禮節性的鮮花,完全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而這發生在伊麗莎白這樣的年輕女孩邀請人身上,難免便帶了一絲引人遐想的曖昧,觀眾席上甚至已經有人在唯恐天下不亂地吹口哨。


    布蘭登並沒有抱著伊麗莎白太久,他的擁抱隻持續了幾秒鍾變鬆開了她,並不逾矩。伊麗莎白的表情呆呆的,抱著花不知所措,好像也沒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隻是扭頭看布蘭登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好像夾雜著許多奇怪的情緒。與此同時……


    愛德華發現,那位暗族王子回過頭來,警示地看了他一眼。


    由於評委席的位置比賽場要高幾分,他的視線平靜而冰冷,看不出情緒和深意,卻仿佛居高臨下。他靜靜地看了他一秒,然後轉身離開。


    愛德華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這個短促的視線中回過神來。


    他的心中不禁浮現出了一個古怪的可能性——


    難道說,那個布蘭登在比賽中對他那種顯而易見的敵意,不是因為兩國之間的關係,而是因為……伊麗莎白……


    突然,愛德華額心深深地皺起,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第93章


    “愛莎, 你說他……為什麽要把勝利之花給我呢?”


    旅館的房間中,伊麗莎白坐在窗邊, 雖然握著愛莎的手,眼神卻落在窗外,目光中好像流露出了幾分迷茫。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因為那裏麵存在的一個魔法,她始終無法完全使上勁。


    “你是說……布蘭登?”


    愛莎一愣,問道。


    伊麗莎白的頭輕輕地點了點, 眼中依然是不解的神情:“因為……不想將花送給基洛特中將嗎?還是說, 他覺得我一直沒有收到過花,所以……很可憐?”


    說著, 伊麗莎白輕輕地蹙起了眉, 無法確定地抿著唇,好像不知該怎麽看待這件事才好。


    一轉眼,距離布蘭登贏了愛德華,又過去了好幾天。考慮到評委和邀請人每天看比賽也是會累的, 世界競技賽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兩天的休息期,今天恰巧是這樣, 愛莎有些擔心伊麗莎白的狀況, 因此這天一早, 她便從魔法之塔跑來了對麵的旅店。


    其實從剛到沃爾德就在集市碰到那個暗族王子後,伊麗莎白就有那麽兩天變得不是很敢出門,幸好她自己努力恢複了過來,隻是在那天的事情以後, 伊麗莎白的心情又變得有些微妙。


    如果說布蘭登王子送花給她還算勉強能在意料之中的話,那麽他突然抱住她的時候,伊麗莎白顯然被嚇了一跳。


    愛莎安慰地輕輕拍拍伊麗莎白的肩膀,她能夠理解伊麗莎白的心情,如果換做是她麵對同樣的事,肯定也會不知不覺想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想了想,愛莎道:“會不會是……他想向之前捏斷你手腕的事道歉?唔,可是這樣的話……”


    說了一半,愛莎又有些沒法將事情圓起來。如果他會因為那個對伊麗莎白抱有歉意的話,為什麽又要封印她的手腕呢?說不通啊……


    停頓片刻,愛莎問:“他和你擁抱的時候,沒有說什麽嗎?”


    被問到這個問題,伊麗莎白的神情有些窘迫。


    其實,她被抱住的時候真的很意外,不止是因為對方行動得毫無征兆,而且……


    布蘭登的動作竟然出乎意料地很溫柔,除了最初拉住她的那一下,幾乎沒有用力,就像是……害怕會傷到她一樣。並且,他甚至在她反應過來以前,就自行鬆了手。


    不知怎麽的,伊麗莎白的視線微微有些躲閃,她搖了搖頭,小聲地老實回答:“沒有,他什麽都沒有說。”


    就是因為一點線索都沒有,所以這個舉動才更令人不安。


    想想也是,愛莎歎了口氣。


    ……


    又安慰了伊麗莎白一會兒,直到她笑著說“算了,不想了,抱歉,又讓你為我擔心”,愛莎才從公主的房間裏退出來。


    不過,事實上……


    想到伊麗莎白先前的神情,還有她使勁想要表現出已經對這件事不在意的灑脫的樣子,愛莎便忍不住愈發擔憂了一些——伊麗莎白的性格有些自卑,明明是公主卻非常謙遜,正因如此,她的內心其實非常纖細而敏感,特別怕自己會給他人麻煩。


    希望她沒事,也希望……那個暗族王子的擁抱確實沒有太多內涵,隻是隨手做了一下而已。還有……


    要是能有機會從他那裏問出他在伊麗莎白的手腕上用的是什麽魔法就好了,這樣說不定就能做出反魔法來解開封印,即使她的水平不行,也能拜托埃裏克老師幫忙,當然……最好的話,還是希望布蘭登能親自幫伊麗莎白解開魔法,隻是這種可能性大概比較小吧……


    默默將這些事在心裏理了理記下,愛莎定了定神,臉上重新掛上點微笑,扭身走到隔壁,敲了敲門。


    “愛莎!”


    蒂娜很快打開了門,她驚喜地抱著愛莎在她臉頰上飛快地親了兩下,這才側過身讓她進屋。


    “你來得比我想得要早,我還以為你們小姑娘會聊得更久一些呢……伊麗莎白公主怎麽樣,她還精神嗎?身體沒有不舒服吧?”


    “嗯,她看上去還挺好的。”


    愛莎自然地笑道,不知道為什麽,蒂娜好像總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光是看到她的樣子,就連自己都精神起來了。


    伊麗莎白的確有些太在意布蘭登的事,導致心情好像不算太好,不過她的身體確實沒有問題,精神似乎也不錯,說話的時候麵頰一直很紅潤。


    聽愛莎這麽說,蒂娜便鬆了口氣,笑了笑,道:“這麽說來,伊麗莎白公主的病可能真的有好轉,以前她常有時會虛弱到一整天都沒法從床上爬起來,休息一陣才能精神點,時好時壞的……近幾年看上去除了偶爾臉色蒼白點,倒是沒什麽異常了。之前我還擔心她會適應不了世界之心的海島氣候又生病,現在看來不用太擔心的樣子呢……對了,愛莎,你下午有事嗎?”


    “誒?嗯……”


    愛莎一愣,有些尷尬地道。


    “我下午,可能要和萊斯一起出去……所以……”


    “啊,是嗎。”


    果不其然,蒂娜的麵頰微微一僵,神情看上去便沒有之前那麽單純地開心了。悶了一會兒,她才伸手揉了揉愛莎的頭,溫和地笑道:“都快忘了,你都已經這麽大了。”


    愛莎乖巧地低著頭,她喜歡蒂娜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的感覺,母親的溫度和靠近的氣息總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即使有時候頭發會變亂。不過……


    愛莎定了定神,抬頭問道:“媽媽,你是不是……不太喜歡萊斯?”


    愛莎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不過……蒂娜表現得其實挺明顯的。且不說她一寫信說自己和萊斯交往的事,蒂娜竟然就從維塔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奔過來——她甚至為此再次反悔接受了世界競技賽的邀請——的事,光是在沃爾德和萊斯見麵時,蒂娜那笑中明顯帶著敵意的表情和帶刺的語言都能夠說明問題,還有在那之後,蒂娜常常會特意約她一起喝茶或者在沃爾德逛逛,這使得她和萊斯之間見麵的時間變短了。雖然那可能的確隻是媽媽單純地想要和她一起消磨時間,但是……愛莎有時候會從她不經意的言語中,感覺到蒂娜並不希望她和萊斯總是在一起待得太久。


    沒想到愛莎會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看著女兒認真而緊張的臉頰,蒂娜怔了怔,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其實……我對他個人沒有意見。”


    “誒?”


    “嗯。不可否認沃爾夫少將是個出色的軍官,他今年才二十二歲吧?不過已經是少將了,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離這個軍銜還遠得很——時間隔得太久,我記得不太清楚了,但說不定當時我還在尉級折騰呢——我聽過一些關於他在戰場上的傳聞,相當英勇無畏的年輕人,而且獸形和人形都能相當水準的即使是在獸族軍官中的數量也是極其少見的……好吧,最近我看了他的比賽,傳聞居然沒有誇張……”


    說到這裏,蒂娜的神色複雜起來:“隻從軍人的角度來講的話,人類和獸族最近關係不錯,沃爾夫少將還是獸皇派遣到聯邦來的外交人員,給我的觀感也不錯,作為前輩來說,我沒有理由不喜歡他——老實說,確實還挺欣賞的——但是……”


    蒂娜頓了頓,果然露出厭惡的表情來。


    “就因為這樣,他才更討厭。”


    “……誒?”


    愛莎不解地眨眼。其實聽到前半部分的時候她就很意外了,沒想到後麵還有轉折,她看著母親難得流露出的有些任性的神情,簡直哭笑不得。


    “可是……為什麽?”


    愛莎原本以為母親是不滿意他的種族、職業、個性或者是其他方麵,沒想到竟然不是……而且,她還說挺欣賞萊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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