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陣後便暗暗打定主意,等重陽節後立即悄悄離開天機園,斬斷自己對葉輕風的情愫。


    又想到獨自一人呆在山穀中的石寒枝,如今自己叛逃,按照追石令主的一貫作風,該是會派石寒枝來暗殺自己罷。就像四年前石冷洲叛逃時,他就派與石冷洲感情最好的自己去追殺他。


    想到這裏心裏一陣刺痛,他雖與石寒枝素來不和,卻也不願與他真格地拚個你死我活。就算石寒枝可以如同四年前殺冷洲那樣毫不猶豫來殺自己,自己是否又真的下得了決心對他痛下殺手?


    閉上眼睛,黑暗中似乎晃動著石寒枝冷漠中帶著憐憫擔憂的目光,狂燥的心情漸漸平息了下來。此時想到那小屋,心中竟覺得格外平和寧靜,恨不得立即可以飛奔回去,回到石寒枝的身邊。就算是譏嘲、冷漠、格鬥,似乎也勝過眼下的迷茫與猜忌。


    次日清晨起床時見隔壁房門緊閉,石孤鴻心中又是一陣刺痛。正呆呆看著房門,房門卻突然打開了。


    葉輕風微笑著走了出來,“孤鴻昨夜睡得可好?”


    石孤鴻茫然點頭,見葉輕風麵色紅潤,神采飛揚,似乎比平時更加動人。他心口一窒,突然開口道:“我想離開一陣子。”


    葉輕風笑容一僵,“孤鴻可是有什麽要事?”


    石孤鴻強顏一笑,“隻是我不太放心寒枝,想去看看他事情辦的如何,大概兩日便可回來。”


    葉輕風點點頭,“那你去罷,我等你回來再一起練功。”


    第十八章 人世幾回傷往事


    離開天機園,石孤鴻直接奔向他與石寒枝所居的山穀。他不知自己為何要回去,隻覺那是唯一可以讓他放鬆,讓他喘息的地方。


    撞開小屋的門,觸目之處是滿地的狼藉,石寒枝卻不在裏麵。石孤鴻急忙出屋在四處找了找,又喊了一通,始終沒有人應。最後他頹然靠在大樹上,心裏說不出的煩悶失望。


    突然想到石寒枝最愛整潔,不會無緣無故任房間裏亂成那樣,看情形倒似與人打鬥過。會是誰?麵色突然一變,難道是追石令主?


    他重新回了小屋,想要找點線索,突然聞到一種奇怪的香氣,還沒有來得及屏住呼吸,便軟軟跌倒在地上暈厥了過去……


    霧氣漸漸浮在了夜空,樹上最後一片枯葉在短暫的掙紮後隨風搖落。清冷的月光穿過光禿禿的樹枝,在叢林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黑影,乍一望去,似是一縷縷被風吹散了形狀的幽魂。


    一條白影倉惶地跑入密林深處,這時一道銀光劃過淒清的冷夜,飛向奔跑著的白影。銀光消逝之處一朵紅花恣情綻放,染紅了樹梢上那輪如鉤殘月。


    暗紅色的月光直直射在白影的麵容上,雪白的臉頰上一滴滴血珠滾落著,兩隻眼兀自睜得大大的,無法置信的回頭瞪著殺死他的人。染血的嘴唇微微一動,終於還是睜大著眼睛倒在了地上,再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殺人者緩緩走出了迷霧,一身白衣勝雪,霧氣騰騰的眸子裏倒映著地上的白影,鮮紅的血在他眼中晃動著,跳躍著,如是那染血的殘月落到了他的眼中。


    夜很靜,靜到可以聽見地上的蟲子在一步步爬行,靜到可以聽見樹上的鳥兒在梳理自己的翅膀,仿佛這靜從亙古就開始,亦會延續到永遠。


    “冷洲!”一聲悽厲的慘叫打破了這靜夜,不遠處的小木屋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披頭散髮、衣衫淩亂的黑衣人從屋子裏狂奔而出,朝躺在地上的少年跑去。身後一個男子緩緩走出木屋,他望著黑衣人的背影,嘴角掛著一絲陰冷邪惡的笑意。


    黑衣人趴在地上用力搖晃著地上白衣少年的身體,片刻後突然雙手抱住自己的頭,仰頭對天哀嚎嘶叫著……


    “啊!……”石孤鴻大叫著,突然驚醒過來,睜開眼睛茫然打量周圍,發現自己正在一個水牢裏,四肢都被鏈條牢牢拴著。


    從做了無數次的噩夢中漸漸恍過神來,石孤鴻試著運了運氣,發現幾處大穴均被封住,半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正思慮著會是誰把自己擄到了這裏,便看見追石令主怒氣沖沖走到牢門外,“哼!竟敢背叛我加入天機園,看來不管教你一下是不行了。”說完衣袖一甩,一條銀色的蛇便遊進了水牢,朝石孤鴻爬了過去。


    片刻那蛇便爬到了石孤鴻的腳踝處,順著他的褲腳管鑽了進去,又涼又滑的觸感立即蔓延上來,渾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


    那蛇突然在石孤鴻大腿處咬了一口,石孤鴻緊緊咬住嘴唇才沒有叫出聲來。他咬著牙怒目道:“有種一刀殺了我,少用這些陰損的玩意兒。”


    “殺你?”追石令主冷笑了幾聲,“我養大你多不容易,豈能輕易殺你?”


    石孤鴻狠狠瞪著他,“我倒是寧可當年被魔心穀之人殺死。”


    “可事實上還是我救了你,你又怎麽能不為我賣命?”


    這時小蛇又在他身上咬了幾口,渾身的血液突然沸騰了起來,似乎整個身體要碎成無數塊。石孤鴻咬緊牙,汗一滴滴流了下來,落到水裏。


    追石令主得意地大笑起來,吹了一個口哨,水牢邊的一些洞穴中立時爬出了一條條銀色的蛇來。它們聞到血腥氣,立即爭先恐後地朝石孤鴻爬去。不多時已有數條進了石孤鴻的衣服裏,在他身上盡情噬咬吮吸著。


    追石令主找了個椅子坐下,陰惻惻地看著他在忍耐,過了一陣突然開口道:“石寒枝去了哪裏?”


    原來石寒枝不是被追石令主抓住了!石孤鴻心頭稍鬆,忍痛咬著牙惡聲道:“不知道!”


    “你和他相處了十年,他去哪裏你會不知道?”追石令主怒喝一聲,“看來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是不肯招了。”他霍然站起身來,“待會兒我找幾個人來好好伺候你,看你到底說不說真話。”說完便一甩衣袖離開了。


    最後一句話讓石孤鴻全身一震,眼中不由自主現出恐懼之色。低頭一看,薄薄的衣衫下無數條蛇遊走蠕動著,讓他痛得幾乎麻木,意識漸漸也有些迷濛了。


    在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他掙紮著抬起頭,模模糊糊看見幾條人影走了進來,耳邊是忽高忽低的yin笑聲。


    恍惚間想起四年前的那個夜晚,隻覺肝腸欲裂。不要,不要……他心裏吶喊著,竭盡全力將頭朝身後的石壁一撞,便失去了意識。


    努力睜開眼睛,石孤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裏。身下是一堆枯葉,不遠處一個小小的火堆。稍稍動了動,發現全身疼痛難忍,想起昏厥之前的情形,他心裏一寒,一口血立即噴了出來。


    這時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人跑到他身旁蹲下,“孤鴻你怎麽了?”一邊用衣袖幫他擦去嘴角的血。


    石孤鴻抬起頭,頭頂上方是葉輕風關切的眼神。見石孤鴻滿麵悲憤絕望之色,葉輕風忙解釋道:“昨夜有蒙麵人給我飛刀傳書,說你被關在金陵城郊外的一個秘密水牢裏。我依照信上的指示找了過去,還好去的及時,在你被那些人侮辱之前救出了你。”


    石孤鴻這才鬆了口氣,“多謝了。”這才發覺自己聲音早已嘶啞得不行。


    葉輕風忙問道,“你被那些銀蛇咬了很多口,身上可是很疼?”


    望著葉輕風關切的目光,石孤鴻心裏一熱,“我覺得好多了。”又看看四周,“這是在哪裏?”


    葉輕風道:“這是一個崖底,我抱著你逃走時迷了路,天又黑,一不小心滾下了山崖。等明日天亮我們再去尋找出路罷。”


    他扶起石孤鴻,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又將盛水的竹筒遞到他唇邊。石孤鴻喝了點水,稍稍覺得好了些,隻是全身上下依然又疼又癢,恨不得用刀割下幾片肉來疏解一下。


    喝完水石孤鴻又重新躺下,葉輕風便去火堆邊加了點樹枝。山洞裏一片寂靜,隻有樹枝燃燒的聲音以及兩人悠長的呼吸。


    石孤鴻突然開了口,“難道你都不好奇是誰把我捉到那個水牢的麽?”


    葉輕風從火堆邊站起身走了過來,到了石孤鴻身邊蹲下,“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


    石孤鴻側過頭去,望著他清澈溫和的眸光,昨夜的痛心若狂突然淡化遙遠,隱隱覺得有些疲憊。


    “其實我是追石門的殺手。”一字字說道,聲音在山洞的石壁上冷冷反彈開來,隱約有些回聲。


    葉輕風輕嘆一聲,伸手扶上他的肩,“如果我告訴你我早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會不會恨我?”


    石孤鴻一怔,睜眼望著他,見了對方眸子中的坦然以及隱隱的擔憂,他苦笑一聲,“原來你早知道了,虧我還象傻瓜一般地擔心著。”


    葉輕風扶著他肩的手微微一緊,“我不是存心騙你,你的身份是師父托百曉洲調查出來的,天機園從來不會收來歷不明的人做弟子。對了,不知你父母是何人?你又是如何加入追石門做殺手的?”


    “追石令主說十多年前我父母被魔心穀人殺害,他從屍堆裏撿出了我。聽他說我當日渾身是血,早已嚇得傻了,結果以前的事忘記得幹幹淨淨,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記得。”


    葉輕風麵露憐憫之色,“原來你和我同病相憐,聽師父說我娘是個ji女,連我娘也不知道我爹是誰。幸好有師父收養了我,否則我無法想像自己現在會是什麽模樣。”


    石孤鴻一震,想到自己這幾年來得遭遇,麵色不由自主又暗淡了下來。


    葉輕風留意到他的神情,忙問道:“你的身上可是很痛?”說話間伸手掀開他的衣擺,見被蛇咬傷處均已發黑。另外還有些舊傷口,有些是刀傷,有些卻似是咬傷。


    葉輕風麵露擔憂之色,“這樣下去恐怕不成,不如我來幫你吸毒。”


    石孤鴻低頭看了看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急忙搖頭道:“不用了,萬一你也中毒那就糟了,我們兩個中毒的人又怎麽脫困?”


    葉輕風展顏一笑,“上次不是你幫我吸毒的麽?風水輪流轉,你就不要婆媽了。”說完便俯下身朝一處傷口吮吸起來。


    石孤鴻見他態度堅決,知道反對無效,便默許了。感覺著他冰涼的嘴唇在自己身上移動,雖然身體上疼痛,心裏卻滿懷感激,就算懷疑他一直是利用自己,卻也不願意想那麽多了。


    石孤鴻身上傷口有幾十處,所以葉輕風吸了很久才勉強完成。他撕下衣襟,就著竹筒裏的水擦拭著傷口,然後將他的衣衫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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