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雖然明知道小狐狸不能立刻跳起來殺我的頭,但是……但是,輕薄了龍體,到底想想很惶恐,還是回家睡覺去了好。


    出了軍機處,走上林苑,曲折便可出去,這一路僻靜,最不容易遇到那些同僚大人們,更不要說……我搖搖頭,苦笑著撇去了那個念頭。


    走著,走著,卻一頭又撞見了小莊子領著幾個小太監,在一口井邊上,幾個人不知道再撒些什麽東西。


    “二爺?”小莊子眼尖,一眼瞥見了我,“二爺,您不在皇上那兒,怎麽又跑到這兒來了?”


    “呃,”我臉上微微地有些燙,訕訕地道,“皇上睡著了,我就一個人先出來了……”


    隻字不提,輕薄龍體的事。


    不過,想來,這該算是第三回了……第一回,是不小心手指頭戳到了龍體,小狐狸恨恨地威脅說要砍了我的手指……第二回,第二回不提也罷……這該算是第三回,這一回,我卻認真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二爺你想什麽呢,說一句話也能走神了,”小莊子奇道,“二爺您真是越來越了不得了……”


    “呃,”我又訕訕地笑,扯開話題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呢?”


    小莊子略側了側想要擋住我的視線,卻沒來得及……我一探身,看見了,那些小太監們在往井裏撒什麽粉末呢。


    “這個,”我看著那口井,問道,“這是劉公公他……”


    “二爺,”小莊子猛地把我拽到了一邊,“二爺不要多事,奴才知道二爺和劉公公有些交情……不……感情……唉,我們做奴才的,能夠像劉公公那樣,被主子們這樣想著就好了,就怕死了都沒人問一聲……”


    小莊子苦笑了嘆氣,這一嘆,絲毫不像他的年齡,倒像是經歷了幾十年滄桑的老人。


    這宮闈內明爭暗鬥,有什麽好……


    “劉公公他,”我再開口時,方才歡喜的心情涼了幾乎一大半,“他真的是自盡的?”


    說劉公公自盡,我是打死也不會信的。


    “二爺,別說不可能是自盡,”小莊子頓了頓,四下裏看了看,才又接著道,“就算真的是自盡,也是有原因,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活生生一個大活人……”


    螻蟻尚且偷生,那為何那麽多的人走在權勢高位的刀鋒上,樂此不疲,全然不想到自己的性命之憂呢……


    “小莊子,”我拉住了小莊子,懇求道,“如果劉大公公的事情鬧明白了,好歹告訴我一聲吧。”


    劉飛刀雖然是個貪利小人,但他對小狐狸,對我,一直很好的。


    “小莊公公,”一個小太監跑來,對我作了作揖,恭敬地向小莊子匯報導,“已經全撒好了,請示下。”


    小莊子點了點頭,“那就回去吧。”


    小太監領命,卻叫其他幾個了。


    小莊子這才轉頭,看了看我,似乎有些怔,想了半天,對我說了句,“謝謝二爺,奴才知道了,絕對不敢欺瞞二爺。”


    我也有些怔了,呆呆地送開了他。


    “二爺,”小莊子語氣一轉,取笑道,“快去吧,這會子走還來得及,過會子皇上該醒了。”


    說完,他就領著人一溜煙地走了。


    呃……我呆愣在那口井邊……


    等回過神的時候,赫然發現就隻剩我一個了。


    看看那口井,剛死了人,雖然是劉飛刀,但到底還是瘮得慌。


    回去了,回去了,才占了些小狐狸的便宜,別沒等小狐狸來殺我,自己把小命交代在這裏。


    剛想走,卻要巧不巧地瞥見井邊亂糙叢裏,突然有什麽一閃。


    這個……莫不是劉飛刀顯靈了吧……頓時覺得背後有些涼。


    想上去看一看,又有些不敢……


    三步路蹭了一頓飯的功夫,才到了跟前,抖著手撥開了亂糙。


    卻不是什麽劉飛刀顯靈,亂糙叢中居然是一個精巧得了不得的銀色小圓球,就跟一顆綠豆差不多大小,若不是剛才在陽光下那麽一閃,真是誰也不能看到的。


    我拿起小銀球,在手裏,細細地看。


    圍繞銀球肚似乎還有一條細不可見的fèng……這個……難道是能打開?


    輕輕地往兩邊一掰……居然,真的就開了……


    中間是一小團白色的絹,這絹質地極薄,因此展開了居然有那個巴掌大小一張,絹上密密麻麻的,是米粒字,這個我知道,科舉考試的時候,多用這些微字來作弊的。


    這個……究竟是寫的什麽?


    白絹上黑字下還壓著一個紅印,這印的形狀看得一清二楚,不過,全是些稜角,說不個所以然來。


    這東西……我皺了皺眉,收了起來……


    劉飛刀果然死得蹊蹺,這井邊的小銀球也蹊蹺得很。


    這宮中倘若真的有些黑雲詭波……小狐狸的安危,還有,趙傳孫的安危,我都要顧全。


    於是,就如此這般。


    我一頭想著才輕薄了龍體,一頭想著那詭秘的小銀丸,居然,迷迷糊糊中也能走回自己家。


    一回家,就被一群老嬤嬤丫鬟擁到了老太太跟前。


    這才醒過神來,感情祖母這一天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呢。


    果不其然……


    “寶兒啊,”祖母單刀直入地就問,“皇上怎麽說?”


    呃……小狐狸怎麽說……小狐狸倒也沒說什麽……他就一直那麽睡著,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裝睡……然後,然後我就想通了那麽回事唄……想通了之後,我就偷親了他一口唄……


    “是不是同意了,”祖母喜上眉梢,高興得了不得,“看我的寶兒臉都紅了,這有什麽可臉紅的,娶媳婦,給祖母生重孫子是好事啊,知道了嗎?”


    呃……祖母啊……我默默地低下了頭。


    如今,我心裏的確想放個媳婦,但這個媳婦怕是生不出重孫子來,而且非但生不出來,你也不敢叫他生,他一個不高興,能直接把你孫兒我送到午門去。


    “二爺,”旁邊居然還有沒顏色的一個老嬤嬤上來湊趣,“老太太這兒還有一件好事呢,這下子可是兩件好事,好上加好啊!”


    兩件好事,還好上加好?


    我一時不明白地看了看祖母,祖母笑著看我。


    “二爺這記性,”那老嬤嬤又道,“老太太做壽,二爺又可敞開了肚皮吃好吃的了。”


    呃……這把我說得……祖母做壽……


    “祖母,”我撒嬌地粘了上去,有些慚愧,祖母生辰我每每都記不住,真是不孝兒孫啊。


    “二爺回來之前,”那老嬤嬤又笑道,“我們正在湊份子呢。”


    祖母笑了,“偶爾學學那小家子是好玩。”


    “是、是、是……”忙有姨娘迎了上來,“不就是討個有趣嗎……”


    呃……要湊分子啊……


    我巴著祖母,道,“祖母,孫兒還沒有月俸呢……荷包裏有二十兩……”


    說著,我便伸手要去解荷包。


    “哈哈哈,”祖母大笑,笑得滿臉的皺紋也開了,“我個小傻瓜,祖母做生日,你隻管坐在祖母身邊,要你出什麽銀子!”


    哦……我乖乖地放下解荷包的手……嘿嘿,這錢我可留著,明兒給小狐狸買大同街的糖糕……祖母這兒,反正、反正有丫鬟嬤嬤們去買……


    “二爺,不用你出錢,”那個姨娘款款地笑了笑,道,“你那份,相爺替你出了。”


    “替……我出了?”我呆了呆。


    “那殺才,”祖母恨恨地道,“叫他來湊份子原為了有趣,他倒好,說有事,扔下三百銀,說連你的一起出了,這個不孝的!寶兒,你可不能學他啊,祖母疼你,不能白疼了!”


    “呃……”我偷眼望了望門外。


    這是……又有事……出去了嗎?


    也罷,隻要他安好。


    “孫兒啊,”正胡思亂想時,祖母突然又道,“到時候,你也請幾個一起共事的朋友來,知道嗎?”


    “啊?”我愣了愣,十分不解地看著祖母。


    “傻孩子,”祖母笑著拍了拍我道,“你在朝為官的,雖然說結朋黨的事不能做,但是總要有人扶持的,現在,你爹……你爹在位,大家容你幾分,讓你幾分,將來不知怎麽樣,你現在多留心在意,能結交的朋友多結交幾個,祖母也放心!”


    呃……祖母果然女中豪傑,這官場的事居然也挺透徹的。


    “跟祖母說說,”祖母還不肯放過我,“你都打算請誰?”


    打算請誰……我倒叫我有些為難……這軍機處雖然也呆了不少時日,但是說實話……


    像王大人那一輩的老人家,應該不能算了吧;那前嶽父大人,又是看我不怎麽順眼的;至於榜眼郎和探花郎,那更是看不起我的……


    我能請來的,能當作朋友的……


    也隻有一個……閔箏雲而已。


    “閔家的?”祖母聽了以後,先是皺了皺眉頭,隨即無奈地也就認了。


    於是,我便又醞釀開了隔天怎麽去請閔箏雲。


    閔箏雲他雖然私下與我玩笑胡鬧,但不知道,這官麵上,他是不是願意沾惹我趙家。


    若閔箏雲有一絲為難……我就,決不為難他。


    是夜,入夢前,我如是打定了主意。


    這一夜濃睡安好,一夜無夢。


    也許碧煙說得是,前世裏,我欠了誰人的情債。


    現在,我想定了,要還情給小狐狸……


    那追債的人……大約是……就此作罷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次日清晨,我半醒了在床上,窗外天光蒙蒙亮。


    因醒得太早了,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地,就那麽坐在床上,裹著錦被,呆呆地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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