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侍書,忐忐忑忑地等他回答。


    “回來了,”侍書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相爺早就回來了啊,二爺你找相爺啊?”


    “不、不、不……”我忙忙地擺手。


    “我說也是,”侍書居然自言自語地道,“那不是沒事找打麽……”


    呃……這個……


    我低垂下了頭,略過他,垂頭喪氣地走了進去。


    我本打算著,一進門,就貼著牆根,直接奔房裏去算了。


    誰知道,才溜到一半,就被一群嬤嬤丫鬟們截住了,直接遞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眉開眼笑地坐在那裏,一看見我,就笑得更歡了。


    我有些懵了,算算近來,我一無功名,二無紅鸞啊?


    怎麽老太太笑得就好像她那重孫子,已經勝券在握了了?


    “祖母……”我不太確定地喊了一聲。


    “寶兒,過來過來,”祖母招手,笑眯眯地叫我近前。


    我遲疑了下,雖然不是很確定,還是走上前去。


    “來,來,”祖母笑得跟什麽似的,“祖母給你看樣東西。”


    祖母身旁的一個大丫鬟立刻黑漆盤子托上來一個物件,還神神秘秘地蓋個塊紅絹。


    “寶兒,你掀開看看,”祖母笑眯眯地盯著我看,看得我背後發毛,“是個西洋小玩意,精巧得很……”


    西洋玩意……為什麽我掀紅絹的手抖了抖……


    紅絹就那麽揭開了,我就那麽愣住了。


    “啊、啊?”


    這個……這個東西……


    琺瑯做的長了肉翅的男童,光光的,那理直氣壯地……唉……什麽啊……


    “看見下麵那鑰匙把了嗎,”祖母笑嗬嗬地指點道,“你擰上幾圈看看……”


    我無奈地拿起那光光的肉翅男童,依言擰了幾下鑰匙,放開……隻聽見,頗為神奇地那東西竟然自己叮叮咚咚奏起樂來……


    “誒?”我眼睛一亮,“祖母,這是什麽啊?給了我吧。”


    這個東西好玩的緊……


    “寶兒啊,這個可不是給你的,”祖母笑道,周圍的嬤嬤丫鬟們也笑。


    “不是給我?”


    那還興師動眾地蓋了紅絹,叫我來掀?


    “是給了你……”這祖母說話什麽時候也一半一半了,“萬壽節……獻給皇上的!”


    這個玩意,獻給……小、狐、狸?!


    我低頭瞄了一眼光光的肉翅男童……這個、那個……頓時覺得午門又近了……


    “給他做什麽,”我垂死掙紮,“他宮裏多少東西,還稀罕這個……”


    祖母拍著我,笑道,“萬壽節,你也送個稀罕物去,這皇上一高興,你就趁勢讓他再給你指回婚,傻孩子,祖母是為你好!”


    呃……突然覺得手中一重,眼前一黑……


    讓小狐狸再給我指回婚……祖母啊祖母……


    【三十一】


    有些事情,就是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的事……祖母諄諄教誨,我心如死灰,這樣的話叫我如何對小狐狸說得出口。


    於是,我硬著頭皮拖著磨著過了幾天。


    “寶兒,今天你去和皇上說了嗎?”祖母於是天天地問。


    “啊,”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不敢抬頭,去看對麵的趙傳孫。


    “說什麽嗎?”果然,他淡淡地問了句。


    祖母一聽趙傳孫問,立馬眉開眼笑了,立刻把那送西洋肉翅男童換指婚的主意,又樂滋滋地向趙傳孫說了一遍。


    “你看,皇上一指婚,那閔家也不好說什麽了,”祖母道,“雖然說他們家的姑娘就這樣去了,是怪可憐的,但我們家寶兒也不能就說麽過一輩子啊。”


    呃……我猛一低頭,繼續吃飯,也不知道趙傳孫會說什麽。


    想起那一刻,在禦花園……


    米粒粘在唇邊,我卻想起了不該想起的。


    “哦,”趙傳孫淡淡地哼了一聲,“也好,說了嗎?”


    ……他說……也好……


    我戳在白飯裏的筷子頓了頓,隨即繼續飛快地往嘴裏填飯。


    “別光吃飯,”祖母心疼地道,“吃肉,吃肉……”


    長素的祖母一疊聲地催我吃肉,趙傳孫沒有說話,我也不敢抬頭看他,小心翼翼地舉起筷子,伸向那一盤肉。


    可是,這肉怎的離我那麽遠……怎的離趙傳孫那麽近呢?


    呃……這叫我怎麽吃啊……


    就在我的筷子進退兩難的時候,意外地……趙傳孫舉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我碗裏。


    這個……我愣愣地看著白米飯上堆著的那一塊紅燒肉……


    “那明兒就去說吧,”趙傳孫忽然淡淡地道。


    ……是嗎……我低下頭,夾起那塊肉,緩緩放進了嘴裏……


    這一頓飯,吃得終究有些漫長。


    祖母啊……你不知道我和小狐狸做下的那事。


    你叫我如何去說,如何去講……


    那一夜,我又做了那個夢。


    很久不曾夢見過了,自從閔箏雲跳過崖,自從知道趙傳孫身後還有一個甯王……那一段時間到現在,都不曾再做個這個夢……


    夢裏,依舊是白茫茫的一望無盡的霧境。


    濃霧深處,依稀看見一個背影,以及……披散了……白髮……


    怎麽會這樣,我的夢中人怎麽會白髮了?


    想跑上前去看個究竟,卻發現自己拚了命也邁不出一步。


    想要喊他,聲嘶力竭後,卻沒有聽到聲音。


    你是怎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一夜白頭了……


    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是嗎……


    夢醒的時候,我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哭得滿臉都是淚痕。


    碧煙進來服侍梳洗,見我的情狀,先是大駭,知道了我是做夢,便放心地取笑道,“二爺做什麽夢呢,居然哭得這麽傷心……”


    我搖了搖頭,這叫我怎麽說呢……唉……


    說出來,也莫名其妙得很。


    “碧煙,”我巴巴地叫了一聲碧煙,終於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二爺,”碧煙聽得驚訝地睜大了眼,“真的一直都做這個夢?”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少說也有十來回了,就前些日子不知道為什麽消停過一陣,昨兒居然又舊夢重溫了,這還真是舊夢重溫。


    “可是你說,”我巴巴地望著碧煙,“這回怎麽他頭髮白了?”


    “二爺,你真的沒看清楚那是誰家的小姐?”碧煙好奇地追問。


    呃……我訕訕地笑了笑,“那霧濃得很,隻看見一個背影啊。”


    雖然是一個背影,但是也不是誰家的小姐,應該……唉……


    “二爺,”碧煙居然凝重地皺了皺眉,一本正經地道,“我看是你前世辜負了那位小姐,說不定啊,就像那戲文裏,你就是那負心的許仙,負了白蛇娘娘呢!”


    我嘴角微微抽搐,這丫頭,跟著祖母大戲看多了吧。


    “就像那張君瑞負了崔鶯鶯,李公子負了杜十娘……”


    果然,戲看得太多了……我默默地接過梳子……


    碧煙毫無察覺,還沉浸在那戲文裏,猶自悲春傷秋呢。


    “二爺,”突然她眼睛一睜,問了句,“你說‘他’會不會負我?”


    “呃,”我翻了個白眼,“你那個‘他’到底是誰?”


    “不說,”碧煙嬌嗔道,“討厭,問人家這個幹嘛,二爺,你倒是說說,會不會嗎?”


    我無奈地放棄了,認命地道,“不會。”


    果然,這丫頭就立刻雀躍了。


    “我說也不會,”碧煙笑了,細細地道,“他要是敢負我,我一簪子紮死他……”


    呃……背後一涼……不由地就抖了抖……


    這樣說說笑笑,不一會兒,居然就全穿戴停當了。


    臨出門的時候,祖母又殷殷地叮囑了好些話,才把那個裹了層層紅綢的西洋小玩意放到了我手裏。


    派了幾個老嬤嬤前呼後擁地把我押送到了正門外,看著我捧著那件要命的物什上了馬車,才放心地回去了。


    趙傳孫今兒沒有來等我一起上朝去,似乎大清早就先去了。


    “趙二管家,”我拉開車簾子一道fèng,“我……我爹他……什麽時辰走的?”


    “相爺啊,”趙二想了想,道,“早去了,甯王一早來的,相爺就一起去了。”


    ……是嗎……


    我低斂了眼神,微笑著坐回了馬車。


    這一路,揣著那個西洋肉翅男童在懷裏,就像揣了一隻沉甸甸的瓜似的,一想到,還要把這瓜獻到小狐狸跟前,還有跟他說說……指婚的事……呃……


    為何這馬車跑得這樣的急,為何這春天裏還刮著北風呢?


    上朝……議事……下朝……這幾天已經習慣了的事,偶爾遠遠地瞄一眼小狐狸,便立刻馬上地收回視線。


    他高高在上,我懷裏卻揣著要給他的東西。


    怎麽想,都有些好笑,卻……笑不出來。


    “小莊公公,”我一把拉住小莊子,硬著頭皮問道,“您剛進去,替我通報了嗎?”


    “通報了,”小莊子眼珠一轉,笑嘻嘻地道,“我通報說,‘皇上,趙二爺來請安了’,還問了好幾遍‘皇上,您看是不是傳他進來’……你猜皇上是什麽反應?”


    “什麽……反應?”忽然地有些忐忑。


    “皇上啊,”小莊子居然清了清嗓子,才悠悠地道,“裝作壓根沒聽見,我就隻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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