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駱遷點點頭:“幾年前來過,青崇在嶺南多少有些名氣。”他側著臉對北冥晏說話,脖頸到下頜彎起一條漂亮的弧線,北冥晏不覺看得心中一跳:“是嗎……”


    “是。青崇又名萬藏山,”薛駱遷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中原與古蜀稍有不同,仲、暮春之交時清明節,皆時附近葬有親人之人會上山祭拜,平常時候沒什麽人上山。”


    薛駱遷是薛家二公子薛落思在外的私生子,因其武學奇才又贏得武林盟主之位才在薛家立足,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甚至沒撐到和父親一起回薛家,這是北冥晏知道的,不知的是:“薛公子的爹娘也……”


    薛駱遷似乎知道他要這樣問,沒作猶豫道:“他們葬在薛家後山。”


    正說著二人已繞到了山頂的側麵,視線忽然更加寬廣,一片片綠如茵的糙地上,立著一座又一座的墳塋,十月無人上山,整個墳場看上去空蕩蕩一片,這裏似乎連風都不曾吹過,糙木安靜。


    “就在後麵,”這次換成北冥晏帶路:“我很久沒來,這些年都是家裏在照看。”卻沒有任何改變,父母的墓碑依舊矗立在靠後的位置,麵前擺著一酒盞和三個空酒杯,大概是兩個人弟弟臨走前上山來過。


    他自小跟在師父身邊長大,祭拜父母在自家祭壇上,而兩年前才真正知道父母的屍骨遠在嶺南,兩年前第一次來,是在一個深夜。


    薛駱遷站在他後麵靜靜地看著,北冥晏從包袱中拿出食盒,裏麵卻大多是酒:“我爹娘平生最愛喝酒,娘比爹還能喝,千杯不醉。”又拿出一本家譜來,放在墓碑前;還有三尊排位,上麵分別寫著:北冥卻嵐、北冥念、蘇行嶽。


    古蜀規矩,女兒家招上門女婿,子女隨母姓,北冥念是北冥卻嵐的二女兒,上麵有個哥哥北冥祁。


    那這蘇行嶽便是北冥晏的父親了。


    最後是一尊白玉像,像上是一個女子,薛駱遷不知是誰,隻聽北冥晏道:“這是古蜀傳說中的神女,天月女。”而後回頭帶著歉意看了看薛駱遷:“我們……信這個……”


    薛駱遷搖搖頭,與他一起蹲在墓碑前擺放物品,他不經常來這裏,卻也不是沒來過,可那些時候他都不知道北冥晏的爹娘就長眠在此。


    再者說,即使他知道,又有何用?祭拜,又以何身份?想到這裏他不禁去看北冥晏,北冥晏眼眶是紅的,隻是沒有哭,又見他的手不能重重彎曲,薛駱遷更懊悔不已,心中不知多少次責怪自己的大意。


    他不怕北冥晏因打擊而悲傷,他隻是怕北冥晏回不來,怕自己無能為力。


    “生時結侶,死後共塚。若情深義重,便了無遺憾。”他說這話時想得是自己的父母,他們不如北冥晏的爹娘一般同生共死,遺憾生離死別的那幾年,他親眼見證自己的爹,平日裏的風流公子、不拘小節,變得蒼老與頹廢,最終死後也分隔兩地。


    方才他說他的爹娘葬在薛家後山,那隻是他爹和他偷偷為母親立的牌子,薛家的祠堂裏供奉的牌子上,至今都沒有娘的名字,她死在外麵,死後也遊蕩在外,與父親一家之隔。


    忽然,他看到北冥晏蒼白的臉上滾落了兩滴淚水,剛要下意識抬手,就聽身後糙叢中一陣簌簌。


    北冥晏也聽到了,迅速擦幹了淚跡站起來。不過一個瞬間,二人的麵前已出現了一群鬼魅般的黑衣人,人數眾多,一眼掃過,至少百人。


    他沒有帶劍來,薛駱遷抽出逢山擋在自己身前,白衣擋住了墨衣。


    眼前的場景似乎似曾相識。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們葬在薛家後山。”


    第18章 弟弟


    第十八章 .弟弟


    眼前的場景容不得他細想。


    站得稍靠前的幾個黑衣人一個俯衝撲了上來,直接抓向他的咽喉處。


    百來號人都是赤手空拳,輕功如鬼魅,目標如此明確,饒是局外人的薛駱遷都不禁在那一瞬間妄自揣測,是否是北冥家主又派了人來。


    可那老人又明明同他做了約定:第一批人已被蕭衍解決,之後再不派人來!


    不過眨眼的功夫,所有人便一齊發功上前將他二人團團圍住,山頂的墳場周圍並沒有樹木,土地光禿禿的一片暴露在午後的太陽下,但這些人十分擅長藏匿,如同在黑夜中一樣,靠著一排排的墓碑和墳堆左右閃躲,再出其不意地偷襲。而薛駱遷則是右手持佩劍逢山招架,另一隻手護著北冥晏。


    此刻北冥晏卻不是薛駱遷的累贅,他的輕功似比對方還要快些,躲閃盈餘,內掌偷襲,看上去倒像是與那些人一夥的,隻是招式有些放不開。


    七八個黑衣人忽然自袖中抽取一疊飛鏢,“噌噌噌——”飛鏢破空,一齊發射,直對準了北冥晏,卻在中途被逢山所擋:逢山一把黑劍,薛家經典的細長劍身,在薛駱遷手中劃出一道紫黑色劍光,陽光下一照顏色立即變得淺淡,似一道淺紫霓虹,柔美絲緞,可那些飛鏢一遇到這若有若無的劍氣便像是打在一堵牆上,紛紛灑落。


    北冥晏隻抽空低頭瞧了一眼,便知道這飛鏢上雖有毒,卻不烈,最多讓人流血和昏迷。


    方才隻是小小一揮,幾十枚飛鏢便做了無用功,再來多少也是如此,況且每人身上堪堪就隻那幾枚鏢,見薛駱遷一招化解,圍攻又討不上便宜,那神劍逢山委實厲害,用它的人也委實厲害。


    一計不成,都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刀刃上閃著鋒利的光。


    薛駱遷手中逢山一挑,看似就是一個撩撥,卻不想眼前的人已被挑得翻了出去,跌在地上滾出去好遠,他的同夥再看著薛駱遷,已都不敢大意妄動。


    剛才不過飛鏢、匕首試探,薛駱遷已給他們的震撼巨大,在場的人大都比薛駱遷年紀大,即使知道薛駱遷是武林盟主,知道他的武學奇才,知道他所在的薛家,也仗著年紀、閱歷還有人多不覺會輸,但這年輕的後輩方才一招一式沉穩如鍾,對戰眾人之後氣息依舊平穩如常,應對自如,他身後的人也是不容小覷,單看著柔柔弱弱,實則似有意隱藏。


    兩方都不動了,薛駱遷沉聲道:“何人?”


    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他本站在最後,走過來時前麵的人自動為他讓開了一條路。


    那人也穿著黑,身材瘦弱,微微有些弓著腰,眼睛似狐狸,吊著眼角,額發斜斜垂在右臉頰上,雖蒙著麵卻讓人因那雙眼睛無端覺得他在笑。


    “大哥,可還記得我?”


    隻看那雙狐狸眼還不覺得特殊,可在聽到這道聲音時,北冥晏渾身一個激靈,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人:“你、你是謝涼?”


    薛駱遷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北冥晏,他的雙拳緊緊握著,臉上的神情:震驚、恐懼、憤怒混雜,下唇越咬越死,已經發紫。


    薛駱遷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隻一下,北冥晏忽然清醒過來,怔怔看了眼薛駱遷,這一眼,似乎從薛駱遷眼中看出一絲憐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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