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不是事。


    隻是薛駱遷還是賴著不走。


    磨磨蹭蹭了又一日,前幾日他已拿錢叫人補了‘顏開客棧’上的金子,現在終是掛上了匾額,又叫青玉寫了一副聯子貼上,準備挑個良辰吉日開門迎客。


    他也曾試探著問薛盟主,不怕耽擱時辰?結果薛盟主搖頭答,不怕。


    這幾日,薛駱遷總是早晨起來在院子裏練劍,他起得早,又安安靜靜的。


    起初北冥晏還不知道,有一日早晨他醒得早了些,推開窗就見薛駱遷手持逢山往回走,陽光灑在他的白衣上,顯得聖潔無暇,他在三樓,模模糊糊看到薛駱遷走向了大堂。


    北冥晏趕緊洗漱一番下樓去,薛駱遷早飯已經吃了一半,這個點央央還沒起床,鎮上的人也大都沒有起床,可他已經吃上了飯。


    他的發有些淩亂,細碎的額發是濕的,一縷一縷垂著,像被露水沾濕,又似出水芙蓉,劍就放在桌上,北冥晏才知道他有早起練劍的習慣。


    自那日起,他便換了房間,反正客棧也不缺房間,每日早晨有免費的習劍可看,且還是武林盟主,早起又如何。


    隻是縱然蕭衍給的那把劍被他收下,也束之高閣,他這一生都不能如薛駱遷一般舉劍,仗劍天涯了。


    這似乎成了他們的一種默契,每當天幕剛啟,處處聞啼鳥時,一個在樓上,睡眼惺忪趴在窗前往樓下的院子裏看;


    一個在樓下,白衣勝雪揮劍淩厲,一炷香後各自整理自個兒,再一起吃個飯,即使沉默無聲,北冥晏也覺得這樣的日子不比行俠仗義差。


    或許這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又或許這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他總是等薛駱遷吃到一半再下樓,很少與他同時,以免薛駱遷起疑,後來變得愈發早睡,早晨的精力也好了很多,看薛駱遷的一招一式也能看的津津有味,一點兒不覺得厭煩。


    這是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薛駱遷自己的早飯總是多做一份。


    嶺南知遇


    第17章 十月初十


    第十七章 .十月初十


    九月末,顏開客棧門前掛起了燈籠和酒幟,製備了酒水和飯食,放了兩掛鞭炮,請對麵朱老闆一家子吃了個飯,到官府立了名目,就這麽開張了,除了少有客人之外,一切如常。


    中原不似外邦禮節繁重,多慡朗好客,可北冥家追溯三代乃是天下第一禮邦古蜀之民,遂到十月初十有開壇祭祖的習俗。


    如今有家回不得,北冥晏便早早地準備好了東西,吃過早飯就要到百裏之外的青崇山祭拜父母,他們北冥家遠在中原最北之地,他的父母卻偏愛嶺南,跨越整個中原準備定居在此,卻不想也長眠於此。


    葉笑雲知道他們家規矩多,什麽喝水要先轉動茶杯以水沾濕杯口再喝、坐著吃飯的時辰不可超過一刻鍾……反正阿晏對他講過,不過他也記不住。


    總之先給備了馬車,等北冥晏大包小包走出來時,蕭衍不禁對其刮目相看。


    青崇山不算遠,以北冥晏的輕功來回一趟外加祭祖天黑之前足夠回來,他以為不過帶個包袱上路。


    “阿晏,我本想同你一起去見幹爹幹娘,可是蕭蕭前幾日一不小心吃了我的‘酒不散’,我得留下了看著他……”葉笑雲睜眼說瞎話的時候,蕭衍那萬年懶散的雙眼睜得極大:他會不曉得什麽東西是藥,隨隨便便就吃嗎?!啊?!


    可葉笑雲回頭瞥了他一眼,對他端正地笑了笑,他便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得過且過了。


    北冥晏道:“無妨。天黑之前我會趕回來。”


    葉笑雲還是不放心,眼珠子在眼眶裏直打轉,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哎!咱家武林盟主呢?叫他陪你一起去。”


    “差演技。”蕭衍在一旁小聲嘟囔。


    “這……小事,怎麽能勞煩他?”


    葉笑雲笑道:“小事?我看他巴不得去呢!”


    “你又是個知道的了。好了阿雲,再耽擱都要晌午了,”北冥晏正要從他身邊繞過去,樓上踱步下來一人。


    葉笑雲撤去了身形給北冥晏讓路,笑得愈發深沉:“你瞧我說什麽來著?見父母哪裏能是小事……”


    這話給北冥晏急得:“阿雲!”


    葉笑雲沖他直吐舌頭:“薛駱遷,阿晏等你好久啦,你幹嘛去了?”


    “沐浴,”薛駱遷走了下來,見門外停者一輛馬車,北冥晏又衣著端莊,問道:“去哪裏?”


    “青崇山……”


    薛駱遷點點頭走出去,坐上車緣牽起了韁繩,葉笑雲推了一把愣愣的北冥晏,在他耳邊道:“這兒是薛家的地盤兒,叫他帶你去不正好?”北冥晏被他一直推上了車,葉笑雲和蕭衍站在門外目送他們離去,嘖嘖道:“武林盟主做車夫,世間能有幾人是這氣派?”


    馬車一路行跡平穩,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青崇山腳下,二人在山下尋了個客棧吃飯,飯後收拾東西上山。


    蕭衍給找的馬車不大,北冥晏和一車包袱坐在一起腿腳都施展不開,又不好意思到外麵坐在薛駱遷身邊,就這麽委屈了一路也沒吭聲。


    薛駱遷停馬車掀開簾子時,神情一怔,淡漠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情緒:他是知道古蜀的,卻不知道古蜀祭個祖也需這麽多東西。


    委屈北冥晏了。


    北冥晏下馬車時腿腳都麻了,下車差點一個趔趄跌下去,幸虧薛駱遷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他的腰才定住身形,而後二人皆是僵住,再同時開口:


    “多謝……”


    “失禮了。”


    薛駱遷放開他探身到車廂裏拿包袱,臉有意無意的避開他,低聲問道:“這些都要帶著?”


    北冥晏急忙搖頭:“不,那幾個灰色包袱帶上,其餘的都是一些衣物,在青崇山腳下接濟窮人用。”


    薛駱遷回頭:“接濟?”買新衣服?


    不知是否是錯覺,北冥晏總覺得他白淨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淺色,還來不及細看,他就又將頭轉過去了,北冥晏便當自己是看錯了:“這是我爹娘的囑託,每逢祭拜必做力所能及之事,隻當是我們家欠世人的。”


    他的聲音到後麵愈來愈小,生怕嚇到誰一樣,薛駱遷臉上神情頓了頓,拿著他指定的幾個包袱出來:“若要說欠,我倒覺得是世人欠了你們。”


    這話的意思可是不覺得他們背後之招陰人損德?但薛駱遷隻說了這些,他也沒再追問。


    其餘東西都放在客棧裏,上山時隨身帶了三個包袱,都讓薛駱遷背著了,北冥晏不是沒有想接手一個,隻是薛駱遷掃過他的腿道:“方才站都站不穩。”他想起下馬車時的情景,吶吶住了口。


    其實不過是血液流不通,兩盞茶的時間便好了,可薛駱遷白衣挺拔的身姿走在眼前,他忽然不想再解釋。


    下午二人終於登了頂,青崇山不高,樹卻極多,且高俊青蔥,路邊野糙都長到了腰際,一條大路與無數條小路開拓上山的路,北冥晏隨薛駱遷一會兒走大路一會兒上小道,薛駱遷腳步不疾,所以一路下來不很吃力,而且沒過多久便到了,北冥晏忍不住問道:“薛公子來過青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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